第32章 糜写海（21）
“写海，你必须去。”黎佑很严肃，他压根没有让我自己选择。
我看着他的严肃表情，用力地甩下筷子，站起来，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我知道，我还是无理取闹。
之后，我听到我爸爸敲门，我不开，声也不吭一声。我听到那个烦躁的女人在外面不停地骂着“回来顶个屁用”，是啊，我回来有什么用呢？我为什么要回来？天知道，我只是想再看看他们。
“糜写海，你给我出来。”她开始擂门，甚至用踢的。
“别这样，你会吓坏她的。”我爸说。
我隐约地看到镜子里嘴角有了上扬弧度的自己，我哪里会被她吓坏？过去的那么多年，她虽然很少对我发脾气，但是我还是了解她的。这个粗暴的女恩，我也跟着她烦躁起来。
“她才会吓坏我，把她送出国为谁？不是为了她为谁？”她又来了一句，我听见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有种像当初黎佑那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我跑到房门前，拉开了门对她吼：“再吵，我就从那窗跳下去！”
“砰”的一声，门又被我锁了起来。我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慢慢冷静，我没有听错，外面吵了起来，但是不是在骂我，他们两夫妻吵了起来。
“就是因为把她宠出那性格，才和你一样倔！你还能怪谁？”
“我把她辛辛苦苦养大，你才回来，你这贱男人你轻松了是不是？”她的声音格外尖锐，刺得我的耳朵有点疼。
“你说话就那么难听吗？你别老把这些东西莫名其妙地安放在我的头上。”
我又立马跳下床，打开门，看见黎佑站在我房门旁，他一副落寞的样子，对于那两个人的争吵他无动于衷。
“叫他们别吵了！烦死了。”我看着黎佑说。
黎佑看了我一眼，不说话，他蹲了下地板，安静地看着天花板发呆。我不再理会他，走下楼梯，冲他们两个吵得不亦乐乎的人吼：“别吵了，反正我不会出国的，谁能保证我到国外以后不死的站出来！”
一下子鸦雀无声了，整个房子安静得可怕，他们都垂下头什么也没有再说，各自走到了沙发上坐着，然后一片安静的气氛被黎佑打破了。
“我不逼你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黎佑说完话便走进了他自己的房间，落寞的背影绞得我的心是那样的痛。
我突然意识到了我的任性，但是我不后悔。我跑上楼，推开了黎佑的房门，他连鞋子都没有脱就躺在了床上。
“黎佑，我的药呢？”我的头微晕微晕的，大概激动过度了。
他一声不吭地拉开抽屉，把要放在床上等着我自己拿，而他继续躺在床上，很累的样子。有时候我恨不得自己就马上死掉，这样子他就不会那么累了，不会被我折腾成这样了。
我一句话也没有说，走回自己的房间把该吃的药都吃了，我不知道哪来的精力，把张普的那些照片一张一张地撕掉，有的我撕不下，太高了。我已经忘记了我当初是怎么样贴上去的了，这些事已经被尘封了。
我把自己关在房里，听了一整晚的音乐，直到晚上十一点的时候我才开门出去找东西吃。我没有吃饭，我吃的是泡面，但是只吃了几口而已就饱了一样，再也吃不下。
没有人管我，他们什么都放纵我，我爱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说得准确一点，从小就没有人管我做任何事，甚至我第一次进酒吧被糜采儿看见她也没有像其他母亲一样揪着我的头发把我拖回家。糜采儿这个名字一听到我就想发笑，因为从名字上看，我显然比她老，这么稚气的名字她从来不允许我喊，我只听过一次别人这么喊她，而且是个陌生的男人这样叫她的，但是我想不起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子了。
我觉得自己真的很乖，从没有这样叫过她。我把药吃了之后就出门了，谁也不知道我去哪里，也没有多问。
我跑去了萧楚域以前在的那个酒吧，我当然知道他已经不在了，所以我连个可以倾诉的人都没有了。里面很热闹，似乎比以前更加热闹了，里面狂欢的人明显变得有些拥挤。一曲轻音乐响起，大厅安静，却听到里面那些包厢发出的欢叫声，这显然比过去多了些朝气。
我没有喝酒，只是坐在角落里啃瓜子，我想到了“物是人非”这个词语，可是这里的沙发也换了新的了，物非人也非了。还是有人过来和我搭讪，我在自豪着自己还是那么引人注意。
“美眉，喝酒不？”他是个长得养眼的标志男生，兴许他会是个好孩子，不过他的头发染成了一些黄些绿的，让我看了极为不舒服，无疑想到了“难看”二字。
“我不喝酒的，从来不喝。”我慢悠悠地回答，我也一点都不畏惧，这辈子这样的事情我遇到的还算少吗？只是我发现我越来越爱撒谎了。
他倒了一杯酒递给我，将一只手搂住了我的腰，哈哈地笑起来。我没有推开他，也没有接过他那杯酒，太多的语言形容不了我彼时的心情，很多回忆的片段都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不知道他哪弄来了一朵玫瑰，然后递给我，嘻嘻地笑着：“你说，是不是很多男的围着你转？”
我当然知道他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可是他说错了，我只有张普。我用手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脸，说：“帅哥，我待会再回来陪你玩。”
他的那支玫瑰，不得不让我想起了张普的奶奶，我想去看看她，哪怕是只有一张照片。
他不肯松开手，反而把我按在了沙发上，一脸流氓样。
“放我走，不然我永远都不来这个地方。”我狠狠地瞪着他，似乎把眼珠子都瞪出来了一样。
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确实乖乖地放手了，我一脸感激的样子，对他乐呵呵地笑，然后给了他一个飞吻马上离开。
如初，我捧着一束玫瑰去看张普的奶奶，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巷子比以前安静了，长长的小巷只有一盏微弱的灯，我迈着大步子走着，听到高跟鞋碰地的声响，那么清脆。
门是开着的，我走了进去，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还有蜘蛛网粘上了我的脸，我胡乱地抹掉。走到那个肖像照面前，我还是看到她对着我笑，把玫瑰放在了厚厚一层灰尘的桌子上面，我也懒得去擦拭。
“奶奶，这些花很久没有看了吧？”我喃喃自语，看着照片里的老人，我似乎也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后天，我陪你去看海好不好？我和你，还有张普。”我继续说，没有人应答我，她依然看着我笑。
我没有在说话，我听到外面有声音。跑到门外的时候一个黑影蹿进了屋里，我被吓了一大跳，心扑通地跳个不停。
“谁？”我心里充满了恐惧，声音有些颤抖。
“别怕，我来找你幽会的小美人。”这个声音我认得，酒吧里的那个小混混。他走进我呵呵地笑起来，那笑声让我觉得恶心，我不再理会他，转身想离开走出门口。
他一把将我拉了回去，顺理成章地跌在他的怀里。他那张让我发恶的脸突然在我面前放大，他呼出的气喷在我的脸上，痒痒的。
“松开你的手了啦！”我故作无所谓，柔情似水般看着他，这让我觉得自己更加令人作呕。
他松开了我，我继续走出去，他又继续将我拉了回去，我忍无可忍地看着他：“够了，我要回去。”
他似乎也不耐烦了，把我推到了屋里的一个角落，把我按在墙上，说：“你今晚就是我的了，小美人，乖点哈！”
我才恍然大悟，难怪他在酒吧里那么好死地放我走，原来早有企图。我仇视着他丑陋的嘴脸，不说话。如果我真的要被毁灭，那么请不要让我在这里。我斜视着挂在墙上的那张照片，然后狠狠地咬了他的胳膊一口。
我没有听到他疼痛地叫声，而是他开始将我压在了地上，我闻到了地上尘土的味道。
“放开我，听到没有？”我高声喊道，像一种命令。
他不但没有放开我，而是把我压得更紧，他的唇在我的颈窝处不停地挪来挪去，我似乎要死掉了一样，我推不开他。
张普，张普，张普……我不停地喊着这个名字，我知道他不会出现，可是我还是不停地喊着。上帝，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死在上海。
那只冰冷的大手开始从我的衣摆处伸进去，然后在我的腰间不觉疲惫地游弋，我叫不出声了，真的要比死更加难受吗？我的眼泪溢了出来，溜进了我的耳朵。
“张普……张普……”我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谁听得见，但是这对我来说至少算是一种安慰，我还是努力地发出求救的信号。
“TMD！去死吧！”待我闭上眼睛认命之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我的耳膜，我的身子一下子不被压得那么紧了，似乎所有的负担都没有了一样。
我爬起来，蜷缩在角落里，黎佑一拳又一拳地打在那个可恶的人的脸上，甚至他发了疯地拿椅子砸他的背部，直到那个混混奄奄一息地倒下。
“写海，我们回家。”黎佑将我从地上抱起来，我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我也没有问他。我看到他眼里的疼惜，我知道，我让他担心了。
“黎佑，我自己走。”我叫他把我放下，我总不能这么狼狈的回去见我妈。
我的衣服已经弄脏了，到处都是灰色的尘土得换身衣服再回去。
走进一间衣服店，我胡乱拿了一套衣服走进试衣间换掉，然后黎佑给钱。
“你跟踪我？是不是？”我思前想后了很久，才胸有成竹地质问黎佑。
他稍微点头，我不怪他，谢谢他跟踪我。
那天晚上，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我们玩得很开心。黎佑给我讲了很多关于大学生活的事情，他说那里很多靓妹子，我问他为什么不带一个回家，他只是笑笑，什么也没有说。
说到我爸的时候，黎佑的眼眶湿润了，他说有一段时间他们连下锅的米都没有，我哈哈大笑，这都啥年代了，还没有米下锅？可是他的表情很认真，他说小的时候经常去偷别人家的土豆回家，然后骗我爸爸说是同学给的。我开始怀疑上帝是不是太宠爱我了，我小时候虽然没有他有趣，但是至少我不会饿肚子，糜采儿给我的零钱永远都花不完。可是我不明白，我爸爸那么穷，还有女人跟他？他艳福真不浅。
“黎佑，后天别忘记了哦。”我说。
“去哪里？你打算让我带你去哪里？”他一脸的疑惑，不解地看着我。
“海边，你知道在哪里不？”我咧开嘴笑。
他拼命点头，然后说：“成，你上哪里都行。”
他还是一样，很纵容我，只怪我以后可能没有机会珍惜了。
“我怎么有你那么好的哥哥哇？”我双手放在他的脸上揉来揉去，他被我弄得像个小丑，我却乐此不疲地越揉越上瘾。
“糜写海，你再揉，我就把你……”黎佑故作玄虚。
“把我怎么样？”我乐滋滋地问。
“把你带到国外去！”他说完话就咯咯笑起来。
“遵命！”我向他敬了一个礼，然后把手收回后面，一本正经地看着他。
我多幸福，有这么一个好哥哥。该怎么报答呢？怎么报答那些对我好的人？怎么报答糜采儿？怎么报答那个迟到的父亲？
夜深人静，我们一起回家，一起聊天，我第一次感觉到亲人的温暖。
很久，黎佑都没有说话，我牵起了他的大手，轻轻喃道：“哥……”
黎佑愣了一下，似乎不习惯我这么叫他，不过他很快就笑着对我点头，其实我也不习惯这么叫他的。路灯把我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我想起了乐以珥，很想。
“黎佑呀，我给你介绍个女孩好不好？”我扯着他的手晃来晃去。
“你想做媒？”他看了我一眼，然后吐了一口气说，“你那些朋友都是不三不四的，我可不要。”
真是的，把我想成街头混混了？什么不三不四？我朋友都不多，乐以珥那么好的女孩，怎么可以说不三不四呢？
“什么不三不四？那妞可正了！你绝对会喜欢的，要是我是男生我准把她带回家！不过，当我大嫂也不错！”我们边走我边跟他说。
我见他摇了一下头，我赌气地不再跟他讲话，反正不是我的损失。
“你为什么那么喜欢跑去酒吧？”是黎佑先和我说话的，问了一个我不懂得怎么回答的问题。
也许，因为那里是我去过最多次的地方，但是说不上喜欢往那里跑，我只是不知道该去哪里而已，这不是喜欢，是习惯。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有些东西是讲不清楚的，但是有些东西你不说，也会有人明白。我也希望黎佑可以明白，他是大学生嘛！
回到家里的时候爸妈已经睡了，黎佑站在门外迟迟不挪一步，我叫他他也没有反应，好像没有听到似的。他抬头仰望了夜空很久都没有说一句话，好像是在想什么东西，不过我也没有去问。
今晚的月亮特别的好看，有点朦胧，有种难以捉住的感觉。但是那的确是捉不住的。我不知道这个时候该想起谁，我的脑袋全乱了，宛若有无数的废纸片洒落一地，等着我去处理，一片一片将它们拾到一起。
回忆太多，理不清了。
“写海，我们进去吧！”黎佑终于开口说话了，我有些被吓到的，不过我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就跟着他走进大门。
“后天，你生日吧？”他顿然想起了什么，又停住了脚步。
“你怎么知道？”我好奇地问他，答非所问。
这个，连黎佑也知道的事情，张普不会忘记的吧？嗯，他不会忘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