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糜写海（20）
幸好幸好他没有说出来，真吓了我一跳，现在精神多了。
“那就好！”我跑下床，穿好鞋子，说，“我的好哥哥，谢谢你了。”
“你又想去哪里？”黎佑挡住了房门，有些恼火。
我被他的声音给吓了一大跳，但是我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近他，用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脸颊，笑呵呵地说：“乖，给妹妹我让开一下。”
“回去躺在床上，哪里都不许去。”他粗暴地对我吼，我真的被他吓到了，他从来没有对我这样说过话，我也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凶的黎佑。
我也只好硬起来，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我用力地抓住他的衣服，将他拉开，蹿出了房门，可是，他很快地跑到出去外面的那堵门挡住了。
“黎佑，你给我让开！”我对他喊，生气地喊。
“以后，你再不能呆在这里了，我现在就必须带你回家。”他死活都不肯让开，“你的病已经很严重了，你知道吗？三天两头就晕倒，你叫我怎么放心？”
我没有说话，狠狠地瞪着他，我没有见过那么倔强的黎佑。不过他忘记了，我也是同样的倔强。
“你再不离开上海，我就硬拖你回家。”他再次吼我，极为恐怖，像一头发了疯的狮子。
他怎么会对我凶呢？我一直以为他什么都是顺从着我的，只是，现在，为什么要对一个快要死去的人那么凶呢？为什么呢？
“我说过，一个月后我会回家，永远离开这里，还不行吗？”我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眼泪不由自主地大颗大颗掉下来。
“傻妹妹，你是该离开张普的时候了，你在浪费你的时间你不知道吗？”黎佑走近我，替我擦干了眼泪。
我很久都不说话，一直在掉眼泪，也许我真的害怕要死了。真的要离开吗？可是我舍不得，张普，我舍不得他。如果这次离开就永远回不来了那怎么办？谁能告诉我？
“写海，你继续呆在张普身边又有什么用？”他的声音很小，有些颤抖。
如果我继续呆在他身边，那又能怎么样呢？黎佑说的何尝不对呢？而我太自私，继续这样下去只会让黎佑痛苦，让黎微痛苦，让张普痛苦，让我自己更加痛苦。
“那好，我明天就离开，我跟你回家过舒适的生活。”我看见黎佑脸上淡淡地微笑，让我很舒心。
上海，明天再见了。再见，也许再也不会见。
我睡到第二天中午，吃了黎佑买的早餐和药，我就跑去找张普，黎佑说下午四点回家，要我在那之前回旅馆。
出旅馆的时候我看见那个垃圾筒旁边有一大捧的玫瑰可怜巴巴地看着我，心里忐忑不安地目睹着它们那可怜的样子。
如果，张普也能买一束玫瑰送我，那我该有多幸福呢？
我这个时间去找张普，我知道他在上班，我还是固执地给他打了一百零一个电话，他还是不接，后来手机直接关机了。我知道他在上班的公司在哪里，但是我不清楚他在哪个部门工作，我在那个电脑公司的门口徘徊了很久，最后决定去找乐以珥。
可是我往往在焦急的时候把事情忘记了，乐以珥只有晚上才在酒吧，我该上哪里找她呢？我在街上游荡了很久，后来遇到黎微，她抱着一个小孩，胖嘟嘟的很可爱。
黎微说那是她舅舅的小孩，来上海玩的。
“黎微，你能帮我个忙吗？”我说。
“写海？你不和张普一起吗？”黎微问，可是我觉得我已经不需要回答她这个问题了，我也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我现在不能和你说那么多了，娃娃，我求你一件事。”我说，“这是我唯一的心愿，我真的希望可以实现。”
“帮我告诉张普，我希望他回来家一次，我在以前的那个海边等他，你说看日落，他会明白的。”我的时间真的很紧，亲爱的娃娃，我求你一定要帮我。
我看见她点头，然后问：“为什么你自己不告诉他？”
“娃娃，我今天要离开上海了，只是张普不接我的电话。”我故意假装无所谓，“以后，请你好好替我爱他。”
“这个不用你提醒。”她的话让我觉得有点冷，要知道，大热的天气让人觉得冷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也许，这也是我为什么见不到张普，想到的第一个人会是乐以珥，而不是黎微。
其实，有些时候有些人，都是这样，第一感觉最好的那个人不一定能够陪你走到最后。
我没有多留，拼命地跑回旅馆，那时候三点多了，我真的希望时间不要那么快。黎佑已经收拾好行李了，他一脸悠闲自在。
“黎佑，我求你一件事。”我慌张地和他说。
“不行，你必须今天回家。”我话还没有说我要求他什么，他就立即说。
“不是，我今天跟你回去，但是是晚上八点，八点可以吗？”我真的很需要时间，这点时间对我来说真的很宝贵。我想见乐以珥，我害怕以后都见不到她了，“好哥哥，我见一个朋友而已，我怕以后我都没有机会了。”
黎佑犹豫了一下，长叹一口气说：“嗯，好吧！那我得去订过机票。”
如果说，黎佑是上帝派上的天使，那糜写海会不会真的沾了一些光，让我也幸运一下呢？上帝，不会那么狠心的，对吧？
“黎佑，谢谢你。谢谢你一直照顾我，我真的很感谢上帝让我有你这个好哥哥。”我扑上黎佑，抱着他，心里说不出感激，他愣了一下，又很快推开我，然后走进了自己的房间，他把房门给锁了。
我有点不解他这样子的反应，我也顾不得去思考，我只盼着乐以珥不要有什么事情没有去“多余”。如果我真的比以前乖了，那就让我满足这一次吧。其实，我已经不是那个高傲的糜写海了，不是吗？
晚上六点钟，我打车去了“多余”，这个地方，我最后一次来了吧？酒吧里的人依旧猜拳喝酒，如往常一样，谁也不会发现今晚少了谁或者多了谁，更加不会在意。
以珥在唱歌，忧伤的旋律在我的耳边萦绕，似乎渗进了我的身体，随着我的血液流淌着。有人上去献花，那种我喜欢的玫瑰花。乐以珥面无表情地弹着吉他，唱着歌，她连看那花的时间都没有一样。
我顾及不了那么多，直冲上那个舞台，拉着乐以珥往酒吧外面跑，直到我气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我才松开她的手。
“写海，你心情不好？”她担心地眼神告诉我，她是真的在乎我这个朋友，真的。
我一下子哭了出来，我发现我这几天的眼泪特别的多，是不是每个人流泪的重量都是一样的？你一直没有哭过，它会让你在准备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补回来。
“写海。”她胆怯地碰了一下我，不知道如何是好。
“以珥，我来见你最后一面了，我舍不得你。”我把她抱得很紧，不愿放松。
我只求这一刻，可以停留。
“别这样，这不会是最后一次的，你怎么忍心丢下我？”她的声音开始颤抖，“你要知道，乐以珥和糜写海一样，怕寂寞。”
我又把她弄哭了，所有的神灵作证，这一刻，我谁也没有想，我只在乎这个女孩，在这一刻，我只在乎她，我舍不得她。她其实也在害怕的，不是吗？
“我待会回家，离开上海之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千叮咛万嘱咐，“别累了自己，以后，一定要辞掉酒吧那份工作，不要再到那种地方了。”
我想到了那天晚上，那几个男人说的话，我有些担心乐以珥了。她是个好姑娘，不能被任何人给毁掉的。
“萧楚域不在了，他保护不了你的。”我不愿意乐以珥继续这样下去，爱一个人，不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来维持。
她抽泣着点头，眼红红地看我，她说：“你舍得张普吗？”
“你看见他的时候告诉他，好好爱黎微，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接我的电话。”我破涕为笑，我笑我自己到现在还想着黎微，我笑我自己还可以那么地喜欢那个可爱的黎微，甚至我在笑我自己可以把这句话说得那么潇洒干脆。
乐以珥很不情愿的样子，不过她还是点头了。我看着她，莫名其妙地笑了，我也不知道我现在是否应该离去。
“以珥，唱首歌给我听好不好？我想记住你的声音。”我用手轻轻地擦拭她的眼泪。
她坐在了路边，然后拨动着吉他的弦，她的鼻音很重，不比以往唱得好听，可是我却觉得这是最好听的一次，最珍贵的一次，那些歌词，我真的很感动：天地悠悠过客匆匆潮起又潮落，恩恩怨怨生死白头几人能看透，红尘呀滚滚痴痴呀情深聚散总有时，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至少梦里有你追随，我拿青春赌明天你用真情换此生，岁月不知人间多少的忧伤，何不潇洒走一回……
这首歌，被多少人遗忘了呢？而如今，因为她，我想我会记住一辈子。
这辈子，我有两个我认真对待过的朋友，一个黎微，另一个是乐以珥，让我欣慰的是我并没有因为爱情失去那份值得珍惜的友谊。
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下辈子，下下辈子都遇上乐以珥这个人。
我给张普发了条短信：也许你不会懂，但是八月十号我会在海边等你。你不来，我不走。
这是我最后的乞求，八月十号的那一天，我希望可以在海边看到他的身影，然后陪我一起看日落。就算那天是我的生日变长了我的祭日，我也依然可以幸福地死在张普的怀里。那样子的我，至少不会遗憾什么。
Dear，我希望你可以知道我有多爱你。
在生命的尽头，至少让我看到你那张熟悉的脸，好吗？
如果真的不行，那我就应该释怀了吧。就当我潇洒走一回，有何不可？
也许是一眨眼的时间，我就回到了那幢就别的房子，一切都没有改变，人还是那个人。
“妈。”我轻声唤着。
我看见她脸上笑起来显露出来的鱼尾纹，她老了，老了很多一样，可是我才离开不久。岁月就那么仓促地为她刻上那丑陋的皱纹。她脸上的欣喜我不懂得怎么形容，但是我确定，我回来真的是对的。我突然好想抱一抱她，但是我没有那个勇气。
“写海，回来就好，今晚你想吃什么？”我差点忽视了在一边的那个男人，他是我爸，我隐约地记得是这样的。
我晃了晃脑袋，它又发作了，晕晕的感觉，有点发麻地痛。
“爸，妈，让写海回屋里再说话，外边太阳太晒了。”黎佑终于开口说话了，可是我听到他叫我妈，显得格外别扭。
家里就是很舒服，空气也清晰了很多。我走进我那间卧室，我来不及回忆以前的样子，出现在我眼前的却都是张普的照片，房里和当初一样干净，我想这些日子以来都是那个女人在打扫的吧？还是那个我还未叫过他爸爸的男人？
我盯着那些照片，有的已经失去了粘性，有的已经泛黄，那是什么时候粘上去的了？当年的幼稚，现在已经不复存在了。
我打开电脑，回到自己的那个博客，再也没有动态，像荒废了的房子。我想，我以后也许用不到了。我自嘲般地把博客的名字改成了“走好，安息”，那时候我一定不知道这四个字对黎佑来说是多么钻心的词儿。
我合上电脑的时候，黎佑站在我旁边，像是已经很久了的样子。他那时候是傻了眼了，如果我知道他在我旁边，我不会那么自私地打上那四个字。
“不要想太多，是病都会治好的。”他的语气有些沉重，似乎是被逼着说出来的一样。
其实，我不是小孩了，很多的事情我都明白的，不是所有的病都会好起来，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活到一百岁，人总是要死的，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
“黎佑，后天，带我去一个地方，好吗？”我不敢再看他的样子，那种怜惜，不舍的眼神我始终接受不了，因为我害怕别人这样看我。
“只要不是远行，我都乐意。”他温暖的笑开了，在他眼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东西，但是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懒得去猜测。
晚上的时候，黎佑的爸爸，哦不，他也是我爸爸，我爸爸做了很多的菜，犹若满汉全席，我从来没有在家里的饭桌上看见过那么多惹人垂涎的菜，突然发现这个家很温暖。
“写海，吃鱼，比较营养。”我爸夹了一块鱼给我。
他不知道我不喜欢吃鱼，甚至讨厌，如果是以前我一定毫不犹豫地把这块鱼当着他们的面扔在地上，可是现在的我做不到。我甚至一点一点地把它吃完，还是违心地说了一句“好吃”，可是我总感觉这些我已经醒悟太迟了。
其实我胃口不是很好，看到那些菜我是很想吃，可是我吃不下，我只是吃了几口饭和那块鱼，什么也没有再吃。
“过几天带你去国外治病，你看好不好？”我爸爸说。
“还有希望吗？”我胆怯地看着他们三个，我不是怕他们摇头，也不是点头，我只是在担心我让他们再度难过。
我看见了她笑，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掩饰了一种痛苦，我分明看见她红红的眼睛，她说：“写海，到国外玩玩也不错啊！”
“我不想去，我可以不要去吗？”我没有再顾及他们的感受，我真的不想去，我不想死在国外。
那是一个要飞过太平洋的遥远地方，“太平洋”这三个字无疑让我想到了“太平间”，但是我不是在害怕这个，如果我远离了这里，也许我的魂就再也飞不回来了，那我该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