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突然响了，刺耳的铃声把沉浸在回忆中的尚云绮震醒。她深呼吸调整好情绪，扬手接起电话，“你好，爱心宠物宠物用品商店，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原来是医院打来的，楼上有客人想买比熊犬，希望她能带两只幼犬上去，另外，医院还缺高免血清，问她是否有存货。尚云绮不仅和几个大型狗场关系不错，她还跟小大夫们学习过一点皮毛医术，会给宠物注射疫苗甚至输液，所以店里存有不少常规药物。他们需要的药剂，她刚好有。
从冰箱里取出四个白色的玻璃小瓶，尚云绮站在原地发呆。手指握着那冰冷，在这盛夏日里，她那颗许久没有温度的心跳得更加疼痛。按着装有比熊幼犬的笼子，她犹豫不决，是派娇娇送去还是亲自上楼？
抬眼望去，店里的客人越来越多，娇娇忙得不可开交。她还是个马大哈，上次多拿了几样零食就弄丢了一袋妙鲜包，让她带去两只狗还要揣着精巧的玻璃瓶保险吗？越想手脚就越发冰冷，尚云绮捏紧了手中的药品，拎着笼子走到了门口，也许，她应该出去晒晒太阳。
借口，一切都是借口。她明明是想见他的，却强迫自己找了诸多理由当出行的挡箭牌。
这又何苦，可是，她却一苦苦了那么多年。每次闻到药味，她的胃反而会疼得更久更厉害。
也许，她还存着侥幸心理，也许，她需要让自己彻底解脱。哪怕是相见争如不见，她这一辈子能见他的机会却并不多。六年一眨眼就过去了，至少，她还能微笑，至少，她还有心跳。她怕什么，无非是自己为难自己。去吧，迟早要见面，早见晚见又何妨？
打定了注意，她交代了娇娇几句，迈出门去转到了后巷。
路过音像店，那个酷爱粤语歌的老板娘正放着王菲的经典老歌——《如风》。王菲用那空灵而富有磁性的嗓音慵懒的吟唱着：“有一个人，曾让我知道，寄生于世上，原是那么好，他的一双臂弯，令我没烦恼，他——让我自豪……”
他也曾让她相信爱情，也曾使她感受到年轻的美好，可是此时，他的臂弯里，是不是已经躺着另外一个人？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医院的，抬头向上望去，往日里牌匾上端正遒劲的大字，现在看起来，却那么的别扭而刺眼。
远远的瞧见尚云绮，热心的小护士就跑出来迎接，接过她手中的笼子，拉着她的手走上楼去。
显然被她手心的冰凉惊到了，小护士忙问，“云绮姐，你不舒服啊？”
尚云绮勉强挤出一丝笑，“嗯，胃病犯了。”
“怎么没让娇娇送来，她总偷懒。多折腾她几次，就当让她减肥。”
“都一样，我也减肥。”尚云绮顺着她说下去。小护士继续唠叨着，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而她一直也没敢开口去问，那个人是否回来了。
上了二楼，装作不经意的扫视一圈，没发现金泽的踪影，她略微松了口气，也许，娇娇是谎报军情。
将血清递给医生，她没收钱而让记在账上，然后在小护士的指引下，去见那两位打算买狗的顾客。
这是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像是情侣，打扮时髦，作风洋派，说话时，夹杂很多英文。见有人提着笼子上来，两人停止聊天，走向对方。
两人都很喜欢狗，没等尚云绮把笼子放好，男生就私自打开铁门放小比熊出来玩。尚云绮手疾眼快，一把抱起小狗，笑着说道，“这里是医院，地面细菌很多，还是抱着看吧。”
“好可爱啊！”女生迫不及待的接过比熊幼犬，爱怜的亲了亲它脸部的长毛。
不知何时，身旁的桌子上多了一层医用纸垫，有人在背后发声，“放在这里吧，很干净。”
那声音，太熟悉不过。即使七八年没听到，她也猜得出是谁。没有侥幸，没有意外，他，真的回来了。
从脖颈到脊背僵硬得发直，连呼吸都要停止。尚云绮慢慢的转过身去，眼皮撩起，淡淡的说了句“谢谢”。
他几乎没变，依然高大英俊，下颌上未剃净的胡茬，平添了几分魅惑的成熟。
她也一样，还是那么美，只不过，更加的淡定和从容。
两人离得如此之近，恍惚之间，却仿佛隔着万重山。
金泽的眉头微微皱起，那一句疏远的“谢谢”像一根鱼刺，卡在他的喉咙里。他试着让心情平静下来，攥紧了拳头又松开，走到尚云绮前面，介绍着，“我朋友，Jack、Rose，一起从英国回来的，有钱有闲，你不用跟他们客气。”
“Hey！Raymond，过分了啊！你小子见色忘义，看见美女连哥们都宰！”叫Jack的男生朝他肩膀捶了一拳，Rose则抱着小比熊又亲又笑。
“放心，既然是朋友，我会给你们一个实惠的价格，只要你们是真心喜欢狗并且会对它好，我挣不挣钱无所谓。”尚云绮浅淡一笑，打断他们。
金泽并没像往常那样回手报复好友的偷袭，而是双手插在白大褂的衣袋里，深情的望着尚云绮，而她的眼光却一味的错开，落在抱比熊的女孩身上。
觉察到到气氛的怪异，Jack定睛仔细瞧了瞧尚云绮，便偏头对着金泽挤眉弄眼，“她不会就是你的那个——”没等说完，肋下就挨了一拳。
既然好友介意，Jack也不敢多事，只得就此打住，转移话题，跟尚云绮研究起小比熊的价格。
两个人诚心实意要买狗，Jack还说他一直就想养只比熊，他认为比熊比金泽的那只萨摩可爱多了，又聪明又懂事。
金泽闻言，哼了一声，“的确不错，比你懂事多了。你就多跟你们家狗学习礼仪和为人处事，以后你爸带你出去就不会出丑了。”
“切，去你的吧。你们家的naughty也比你强，至少不会重色轻友。”
“废话，naughty是母狗。你别挑只公的，长大后要敢追着naughty屁股后跑，看我不阉了他。”说话时，他眼角的余光时不时擦到尚云绮。损人本是他的强项，无论是嘴皮子还是武力方面Jack从他这里没讨过便宜，不过今天，他的功力大打折扣，好友的揶揄和攻讦他不仅招架不住，到最后竟然毫无还嘴之力。
两个大男人像小孩子一样斗嘴，两个女人在一旁商量价钱。
见对方已经买好了两大袋子的狗粮零食和日用品，尚云绮也不好再推销什么。医院里的多数宠物用品都是自己提供的，她给的是厂家的拿货价，但医院里实际卖出的价格比自己卖的还要贵一些。
事实上，她并没有给Rose打折，但嘴上说是最低价。她还递上名片并叮嘱对方以后有需要的时候，到她店里去，那里宠物用品的样式更齐全，为了确保宠物的健康，尽量避免到医院来。
打点好一切，男生们也住了嘴。那两人跟金泽道别后下了楼。尚云绮也礼貌性的说声“没什么事，我走了”之类的话便跟着他们一同离去。
刚下了几个台阶，她就被叫住。
深呼吸，扶着栏杆站稳脚，慢转身，看着他，“还有事吗？”
“你，”手指擦了擦嘴唇，金泽盯着她，目光如水，“晚上有时间吗？”
“嗯？”
“一起吃顿饭吧。”
“恐怕不行，同学过生日，说好了要去陪她。”这个理由，她早就准备好了。
她又一次拒绝了他。她真的变了，再也不是他的小绵羊。喉咙里的刺扎得越发深了。金泽放在衣袋里的手将衣服揉成一团。这样也好，他本来也没有资格要求她做什么，他已经不配。右手渐渐的松开。
下楼前，尚云绮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女朋友，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啊？没有。”他愣了一下，习惯性的回答。
一股酸楚涌上，胃药的苦辛味重新飘荡在口腔里。
第二次说“再见”，尚云绮拎着笼子走下台阶。他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的脚步，而她，告诫自己，千万别回头。她已经输了一次，不能在同样的地方跌倒两次。
她本该箭也似地逃回店里，可是脚步却异常的慢。她在等什么，等某个人追下来，拦住她，抱住她，说他有多想她，然后她就窝在他怀里尽情的哭？她会吗，她有那个资格吗，她还有勇气吗？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如果一切能够重来，如果，只是如果……
也许，他的女朋友很快就会赶来与他相见，到那时，他的眼中可还会有别人的位置？那她还留恋什么，还在原地打转傻等什么？一切都是徒劳，都是自欺欺人，到头来依旧会竹篮打水。既然没人在等她，她又何苦执着往事？
就让一切随风逝去吧。
“来又如风，离又如风，或世事通通不过是场梦。人在途中，人在时空，相识也许不过擦过梦中……
来又如风，去亦匆匆，或我亦不应再这般心痛。但我不过，是人非梦，总有些真笑，亦有真痛。
让我心痛，独迎空洞，今天暖风吹过亦有点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