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太阳,太阴。”
此时,在高阁的廊道上,一个年纪大约二十五岁上下的青年,扶着栏杆,抬目远望。他身姿挺拔如苍松,气势刚健似骄阳,剑眉下一双璀璨如寒星的双眸,在远方亮丽的风景中不断游移。
“你说,当初我们刚参军的那一会,可从未想过会有如今的局面。‘’
青年人的声音在空气的波动中袅袅传来。他停顿了片刻,方继续道:“现如今,我朝安定,再无外患,那么你说,我们是不是也该功成身退了。”青年人转过头,将目光放在周旁那位身着窄袖骑装,眉清目秀,脸庞刚毅的同龄人身上。
“还不到时候,现在我们刚刚从边疆回来,于我们的封赏与宣传,还是有一段的时间的。”那位穿着窄袖骑装的同龄人道。
“是啊,按理说也不会那么快,就如你我现在回朝后所享受的一些特权。现今圣上也未对我们有所限制,看的出来是要先给我们一些果子吃,然后在吐壳。”青年人负手而立,语气淡淡的,仿佛刚刚所谈的事情与自己无关一般。
“帝王心术不是你我可以揣测的。”那个同龄人平静的道。“其实吗,我们只要不要太过招摇,谦虚低调的话,我相信有关于我们之后的决策,也不会太过难堪。”他将目光移向前方缓缓落幕的红烛,嘴角轻微的动了动。
“唐稷,有些事情如果从侧面不经推敲就下了定论,若事情真的发生了,你又当如何应对?”青年人皱了皱眉头,看起来像是对同伴过于乐观的草率而有所担忧。
被称作唐稷的青年人微微的笑了笑,侧目看了同伴一眼,道:“我可没这么乐观,只是你太紧张了,想让你缓缓心,怎么反而让你觉得我没把事情当一会事呢?”他笑的贱贱的,松散的站在一旁。
青年人白了他一眼,“每次跟你谈正事,你非要开一开玩笑,鬼知道你脑子里想的是什么,我为你担心,结果你反而反过来了。”青年人轻缓的抚摸栏杆,双眸飘忽不定,不知又在想些什么。
“这些事情你我不必太过紧张,不然终会露出蛛丝马迹,万一被有心人发现,他们可不管你的想法究竟是好是坏,一般而言给你盖几个污帽,你也难以反驳。重要的是不管上面是否相信,但只需要有怀疑就够了,而一旦有疑虑的种子,你我可能就要下台了。”唐稷在一旁认真的劝解道,可以说他的观点可谓是极为聪明,人不怕多想,但就怕想的太多被有心人发现,会成为坏事。
“兵法上说,诳也,非诳也,实其所诳也。少阴、太阴、太阳。”青年人道,“但在君王与重臣那里便成了坏事。”
“所以不要掉在书袋子里,兵法与朝纲本质上是有区别的,就如你最开始所言的备周则意怠,在上层的人心里,便是极为复杂的一环。”
唐稷缓缓的说道,但并未解释这一环的复杂意味如何。
青年人眼神复杂,心如潮水,远方,晚霞早已落幕,阴沉的天空让人倍感压抑。
“你我都读过书,所以对这些权利人心,都有自己的见解,能比常人看得更为清晰,我们观历史诸王与其下名臣,武将掌权者,在太平安定后,一定会受到打压。因为只有战乱分裂,社会动荡之时才会重用士兵将军,而当社会稳定,国家统一后,便以文治国,削减将权,此后军事地位便不在为上,而弱化于其它机构之下。”
“毕竟武将乱权的例子不在少数,君王长期在位怎会放心,所以虽然军事不上心,但监督愈发严密,且一个将军所带士兵,到达一定时间便会被迁往到另一个地方培养新兵,这样面孔的不断调换,兵没有长久的将,将难以与其兵升华情感,如此中央之权便极为安定。”唐稷细微的分析道,双眸中的珠光不断的流转。
“所以现在我们还有一段短暂的调权时光,而一旦我们功劳的热度过了,接下来便是割权的时候。”青年人肯定的道。
“是啊,所以啊,若世芳兄有什么想法,还需赶紧,不然等时候到了,可就什么也做不了了。”唐稷在一旁调侃道,嘴角微微上扬。
被称作世芳的青年人微微笑了笑,目光往远处的绿林探去。
皎皎明月,盈盈夜空,古树绿意葱茏,长林鸟语,此时两人的言语,在这一片静谧而葱翠的夜空下,成为了最为珍贵的影子,不知还有何人有机会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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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鸣,天亮,人起,雾来,声响,烛灭,肚白,光耀。
清晨一如往常,却又有些反常。往常的是,太阳依旧,人依旧。熟声相同,行相同。父母安在,兄弟安康。
反常的是,从边访的街上,一条晴天霹雳的消息卷起了满城风云。据了解,好像是在昨晚,京都左相的家里来了刺客,而左相的大公子一家,夫妻双亡,其下子嗣被刺客绑走。这次的行动,据调查,显然是有精心的计划与准备,那群刺客下手极为利落,目的地点极为准确。手起刀落,毫不留情。
先是放火吸引大部分护卫的注意,而后又是迅猛翻窗进屋,杀人毫无保留,不容对方说一句话,刀起头落,武艺高强。在众多护卫的蜂拥下杀出重围,且留好了逃跑的后路,从狭窄复杂的小巷中四处逃窜。现今,还没有一人落网。
听闻,王相知晓后,淡定了不下十分钟,当见到其子与儿媳的尸首后,便发出号令,广请天下名士,如若有人能抓住行凶者,定当举府厚赏。下达抓捕命令与拜请贴后,他便一把昏迷了过去。看的出来是伤的不轻,而大公子的生母,则整夜以泪洗面,一下子仿佛老去了十岁。
消息其实从子时便开始熏染,但当时人们已经入睡,还未入定者甚少,除了在搜寻巷中居住的人们外,大多数人都是在清晨黎明方才破晓的那一刻听说的。
秦家众人,听闻此息,皆无不哀叹,旁边几个与相府交往密切的,都同情的掉下了泪珠。谁能想到,名誉良好的相府,竟遭遇了如此变故。
左相王糜梓乃是当今圣上的心腹,当朝政局,政令,无论哪一件都少不了王相的影子。因为王相不仅是当今圣上的太傅,而且其二女儿乃是当朝皇后。可以说不仅有其老师与学生的关系,还有一层丈人亲家的关系。
权衡朝野,却不会功高盖主,并且王糜梓此人极有才学,重视实际,又力求变法与革新,是一个心有抱负,阅历丰富的开明之士。而当今圣上极为信任他,对他的一些想法十分认同,二者便在这样的基础上,干了不少有利于社会的政策与革新。
武皇十年,改革十年。天下百废俱兴,内部稳定,外部胜利。市民商户都有了很好的发展,朝堂上也是其乐融融,没有腥风血雨,各部部门相互制衡,皇上无需多顾,便能够自行调节。轻松之至,仿佛当年无为而治时皇帝的清闲一般。
不曾想过,就这么一个在圣上身边办事,名满天下的大红人,在昨夜竟有刺客入门,杀其子嗣,偷其小孙,量程大悲。
消息传来,满城哗然,京都那位听闻,衣未更完,便大怒道:“竟在天子眼皮底下干如此之事,王相乃朝廷重臣,竟有贼人狼子野心,害王相家人,不可饶恕,不可饶恕!”说罢,便下令昭告天下,捕拿人犯。一时间,这个清晨的不平常处,才会如此显眼。
秦家家主秦明把事情大概了解后,轻微叹息,派遣手下家丁与其二子秦孤浩前去慰问,希望能减去些老人家的悲伤。
秦枫在一旁听闻了事情的所有,微微沉思,盘算着自昨晚子时前相府所发生事情的前夕,而在这之前,那群刺客行动落脚点前从何处而来的路况。他在那里呆呆的,双眸不时神游。
突然听父亲说要交二哥前往相府,便从中惊醒,站出来请命道:“父亲,这次就让我代二哥前去如何?”
“你?”秦明有些疑惑,这个什么事情都不上心的小儿子,这时为什么会反常的对这件事情感兴趣。但这样也好,秦明也未多想,摆了摆手答应了。
可是,秦孤浩可不会这么想,他微咪双眸,心道:今日小枫倒有些反常,我还是跟上去看看为好。
于是他虽未向父亲再度请命,但决定偷偷的跟随他们。
外面马车已经准备好了,骑马的马夫在前方的大道上提着鞭子出神着,当一行人摆好慰问品,进入马车时,前方突然有一架马车失控的冲了过来。马夫紧急的彻驾轻移,躲了过去,而那辆马车则跌跌撞撞的朝更前方袭去。
而在那一脚的远方,是一片树林,一道道阳光从密密麻麻的枝叶间穿过,丝丝缕缕的投射在土地上,形成斑驳的树影,耀人眼目。而那辆失控的马车,正朝着那片葱林里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