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随便一个乞丐给你让路你都会谢他？”景星云的话让他微微皱眉，人有高低贵贱之分，这是从古至今的传统，她凭什么，又怎么敢这般自大？
基本的礼节？基本的礼节是君为上，众生在下！
“是。”
她回答的毫不犹豫，谢渊白看了她一会儿，轻笑。
“你是否认为，人，生而平等？”
景星云看着他的笑容，有些走神，他向来都是清冷的，高山之巅的气息让人向往却又心生敬畏，这一笑冰雪即融，格桑花开，让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低下头，景星云的眼神更加柔和，那笑容似乎戳中了她心中最柔软的部分，她想，如果她没有失忆，定是爱极了这样的笑容。
“是。”她回答。
谢渊白脸上笑意渐收，目光深不可测，“你可知道，你这个回答，足以诛你九族。”
他的声音喜怒不明，景星云眼中的柔和逝去，她抬头看他，“错的是我吗？”
谢渊白也看着她，眼神晦暗，“若人人平等，何来世家勋贵？”
“如果出生能决定一切，你是否该庆幸没有出自寒门？”
“寒门自有贵子。”
“那么帝呢？”
“你”谢渊白无言以对，“你真是胆大包天。”
景星云收回目光，低头握拳，沉默了很久，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到底是她放肆了，明明在刘曼面前都不曾说出心里话的，怎么到他面前就没有忍住，她并不想死。
看着她低着头的样子，谢渊白平生觉得有些可怜，可是她的表情和之前没有丝毫变化，依旧平静温和带着些许疏离。
不过也是，有她这样想法的人，活着本身就很可怜。
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谢渊白轻声开口，语气中带着他都不曾察觉的抚慰。
“帝是天命所归，以后不可再这样说了。”
景星云咬了咬嘴唇，抬眸看他，眼中似有盈盈水汽，“你不怪我？”
她以为她难逃一劫，因为自己的口无遮掩，如此大意，只觉得他熟悉，无意识地将自己醒来却处在陌生又荒诞的世界中的委屈发泄，却忘了他可是盛国丞相，皇权之下。
“你委屈什么？”他觉得有些好笑，明明在他没说出原谅她的时候，她还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他都不追究了，她还委屈什么。
景星云微微抬头，笑的有些牵强，“见笑。”在这个地方，她是个异类。
她不敢再说她不认为帝是天命所归，不过是人们所说的运气，而运气这种东西不该放在这样的高度。
运气和人们的努力比起来明明薄弱的可怕，却偏偏玄乎其玄，如果真有天命，那么又是谁决定天命，而他又凭什么！
谢渊白看着她搅着的那碗药汁，轻声说道：“药该凉了。”
景星云看了他一眼，端起药碗一口喝下，随即转身，扶着桌子掩唇咳嗽，这一次她习惯多了，没有差点呕出来，只是喝的有些猛，呛到了。
谢渊白看她咳的厉害，动了动手，还是没有走过去替她抚背，只是倒了杯水推了过去。
景星云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接过那杯水，刚想道谢却又止住，只是朝他颔首。
谢渊白察觉到了，却没有说什么，让她早点休息，说完便出了房间。
王鸣一直在房门不远处候着，看到出来的是谢渊白明显有些惊讶，公子让她睡自己房间的话，那公子睡哪里？
睡她的房间？睡她睡过的房间？
“公子稍等片刻，我这就将景姑娘房间的被褥换新。”王鸣说完就准备吩咐人下去。
“不用了。”谢渊白拒绝，他确实有些乏了，但是如果换成别人怕是就算乏了也要让人把被褥换新，她身上的味道他很喜欢，和她的气质无二，让他心境格外平和。
外面分明没有下雨，淅淅沥沥的雨声不再，他依旧睡得很好。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雨又开始下了，谢渊白没有去看她，自有小二会给她送点心，他去了文墨阁，王鸣在他身后跟着。
一人一把油纸伞，王鸣离他的距离不远不近，恰到好处。
“公子，可要去找郑州府，让他彻查昨天那个贼人？”王鸣开口问道，他们自己带的人实在不多，而且如今不在盛京，自该让郑州府查这件事情。
“不必了，先查清楚她到底是什么人。”谢渊白拒绝，他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她，她的言语大胆的过分，如果传到帝的耳中，他也保不了她。
“是。”
景星云起的也早，还远不到小二送饭的时候，在窗户那里站了好久，昨天和谢渊白起了争执，该向他交代的还没有交代。
蓦然看到那抹月白身影，撑着油纸伞走在雨中，和她梦中场景重合，目送他进了文墨阁她才关了窗户，这天气有些凉，她轻轻搓了搓手，走到书桌那里。
抬手研磨，提笔而落，青街小巷，雨落石板，苔衣翠绿，他一袭月白衣衫，撑着一把油纸伞似乎要从画里走出，公子如玉，举世无双。
画中人的目光仿若实质，看着世间却又有一种世事不过如此的薄凉，清冷卓绝犹如高山之巅的冰雪莲花，又像是误入人间的昆仑谪仙，随时都有可能羽化而去。
景星云放下笔，看着画中人，明明之前并不契合的，脑海里那人的身影和谢渊白的容颜气质并不契合的，怎么现在又能极好的融合，仿佛就是同一个人一般。
她不解，也想不出答案，模糊的记忆又怎么能与真实的眼前人相比，她只是不愿放弃脑海里那个人而已。
小二进来的时候没有带饭菜，只是带了一些甜点。
“姑娘早安。”小二低头将甜点放在桌子上，脸色微红。
景星云从书桌边走了过去，“早安。”
小二愣了一下，嘴角的笑意越发真实，他抬头看了景星云一眼。
“那位公子说了，姑娘昨天喝药喝的晚，今早也要晚些再喝。”
景星云点头，笑意清浅柔和，“好。”
小二将托盘上的几盘点心放到桌子上之后有些舍不得离开，有她在的地方总带着无边的温柔，让人觉得，原来世界从不曾放弃过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