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国最西部,西凉小镇。
一个高瘦男子正坐在院里浇花。他有一双在澹国极为罕见的青色瞳仁,此刻这双眼睛黯淡无光,昭示着他的盲人身份,然而他洒水的动作却精准得远超常人。
同样远超常人的听力让他捕捉到了细微的响动,男子有些高兴地面朝门口张开怀抱,很快就将一只毛茸茸的小团子揽入手掌心。
“小东西,又跑到哪里去撒野了?”男子温厚的手掌从毛团后背捋过,毛团舒服地打着呼噜——那原来是只通体纯黑的猫咪。“一天到晚净让我操心。”
猫咪被他顺着毛,讨好地舔了舔他的手指。
日渐黄昏,男子抱着黑猫缓慢起身:“今晚你想吃什么,肉条还是鱼干?”
猫叫了两声,看来是想吃鱼干。
男子进了厨房,同时把猫咪放在外面防止偷吃。黑猫并没有待在原地,而是立刻飞奔出了门,犹如一道闪电破开日暮晚风,转眼之间便来到小镇另一头的铁匠铺。
正在打铁的铁匠抬头看见黑猫,立刻厌恶地嚷道:“那个瞎子养的小畜生又来了!”
黑猫对于小镇居民并不陌生。它原本是小镇东边农户养的猫,后来那个农户又养了狗,这只心高气傲的猫居然就离家出走了。自那以后,它就对人类十分警惕,无论多少人要收养都不肯,似乎执意要做一只孤独终老的猫咪。
可不知怎的,镇上新来的一个流浪的瞎子打破了这一切。黑猫很快与那瞎子形影不离,而那个瞎子甚至还给它取了名字——通过此事它似乎恢复了对人类的信任,总是爱往人多的地方钻,铁匠就被它搞得不胜其烦。
“别这么说!那个盲人不叫瞎子,叫如一;这只猫也有名字,人家叫墨色。”铁匠的女儿倒是很喜欢黑猫蓬松柔软的长毛,她取了些糕点碎屑摆在黑猫眼前:“别害怕,吃点东西吧!”
黑猫连闻都没去闻那些糕点,反而在铁匠女儿的手心蹭了蹭,然后越过她跳到铁匠面前。铁匠正在锤炼一把钢刀,迸出的火星差点溅到黑猫身上,他连忙拿开钢刀,对黑猫破口大骂道:“你这个小畜生他妈的是不是有病?往我身上撞干啥?”
“墨色说不定想跟你亲近亲近呢?”铁匠女儿笑眯眯地说,“温柔一点,把它打发走就好啦。”
“对付这些畜生,就不能让它们尝到甜头。没在第一次就把它打跑,这才助长了它的嚣张气焰!”铁匠粗声粗气地发出一声抱怨,但却从善如流地脱下了手套,用粗糙的手指揉弄着黑猫的耳朵:“别说,这畜生真是变乖了不少——”
黑猫往前一扑,毛茸茸的黑色毛皮占据了铁匠的整个视野。他本能地想把猫从身上扯下来,却惊恐地发现眼前的一切都越来越模糊······
······
妖族自查自纠小组一路向西,路过的每个城市都是岁月静好,嫌疑一一排去之后,就只剩下澹国最西边的西凉小镇了。
马车在田间小路疾驰,燕三撩起帘子观察道:“高大的林木越来越稀疏了,这周围都是低矮的灌木,让我们鸟儿怎么活啊!”
陈窈窈警告道:“你一只燕子不要为所有鸟类代言——不是所有鸟儿都像你一样脆弱的。”
“树确实越来越少,人烟也越来越荒凉了。”驾驶马车的金主听到了里面的讨论,扬声说道,“澹国西边环境着实不好。穷山恶水出刁民,这次的案子恐怕更难对付喽!”
听了这话,赵矜裳本能地裹紧了长衫。郑临明偏过头看了她一眼,随后不紧不慢地扬声道:“不要把凡间的俗语用在妖族身上。”
他的声音不大,然而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赵矜裳冲他感激一笑,马车外的金主识趣地噤了声。
进入西凉小镇后,众妖本以为还要像之前一样一一排除嫌疑,没想到居民们给出的目标十分明确:是猫妖杀人,死者是铁匠铺的铁匠。
众妖马不停蹄赶往现场,路上遇到一只黑猫,燕三见了之后简直挪不动脚:“太可爱了吧!”
“能不能有点出息,人家告诉咱们杀人的是什么妖,你听到没有?”陈窈窈嫌弃地看着他,“虽然你眼前这只是普通的猫咪,但谁知道它会不会是杀人猫的亲戚呢。”
赵矜裳忽然想起什么,拉着陈窈窈的袖子问道:“猫咪那么爱抓鸟吃,鸟类对猫不应该很害怕吗,燕三怎么如此兴奋?”
“是啊,我们鸟族估计是几万年才出这么个奇葩。”陈窈窈翻了个白眼,“不过他也不算是妖族唯一的特例,要知道金主还跟他的天敌称兄道弟呢。”
哦,所以妖族果然都拜托了食物链的束缚?赵矜裳仍然有些半信半疑:若真如此,那为什么她看到郑临明的时候,总会感到一阵恶寒呢?
“能不撸猫了吗?再撸下去统领可真要生气了!”金镜指着郑临明独自前进的背影提醒道,“燕三,你还想被统领用毒箭射一次吗?”
燕三立刻放下猫:“统领我错了——”
事实上,所有人都害怕郑临明,不单是赵矜裳一个。
······
铁匠铺。
“你们怎么知道是猫妖干的?”郑临明问道,凡人应该分辨不出来妖气的种族类别才对。
人群中,一个哭得花枝烂颤的小姐抬起头,哽咽着说道:“因为它杀死家父时,我就在他们旁边。”
金镜的脸色顿时变得很古怪:“你确定?”
小姐很坚定地点头。
“这铁匠是被人吸干精气而死的。”震惊之余,陈窈窈不忘向身边的赵矜裳科普:“你懂我意思吧?”
回想起吸人精气的蜈蚣和王府的肖侧妃,赵矜裳想到了什么,脸上表情也变得相当精彩:“不、不会吧?”
也就是说,这猫妖与铁匠颠鸾倒凤之时,铁匠女儿就站在床旁边?还真是追求刺激并且贯彻到底啊!
“我看得一清二楚!那只该死的黑猫总来我们铺转悠,我爹只是想让它走,甚至还要去抱它——结果它忽然就发疯一样地蹿上我爹的脸,然后爹就倒下了······”
“就这样?”金镜的表情轻松下来,可随即就变得更加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