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丫环又是掐人中,又是揉心口,好不容易才让叶氏缓过了一口气。叶氏念叨着百惠,荷花出舱去看,哪还有劫匪的影子,早消失在暗夜,无影无踪了。
这时从水中爬上来几个人,把荷花吓了一跳,以为又来了劫匪,定睛一看,却是船老大和他的两伙计。荷花一把抓住船家,大骂:"我把你个强盗,还我家小姐。"
"小姐,冤枉,小姐,冤枉啊!"船家吓的又作揖又下跪。
这时候岸上有灯光走过来,是百轩少爷回来了。荷花看见少爷回来了,失声痛哭。百轩一问,才知道百惠被强盗抓走了,母亲的病更重了,赶紧让荷花领大夫先给母亲看病。
"少爷,"船老大见百轩回来了,象见到救星一样,"奴才冤枉啊!"
"好了,现在怎么办?"
"只能报官,明天一早去桥州府报官。"
"行,明天一早先去桥州府报官。"
再说百惠,一伙人把她抱上快船,飞也似向下游驶去。强盗对河道非常熟悉,既使是黑天瞎火的,对他们也无多大影响,何况此时已是满天繁星,山川陆地已是影影绰绰。几个强盗将船划得飞快,又拐进了一条岔道,停在一个村庄的旁边。
下了船,一伙人七拐八拐进了一户农家小院,匪首将百惠交给一个中年妇人,便进屋休息去了。妇人领着百惠进了另一个房间,把她放在床上,让她睡觉。
百惠虽然聪慧过人,但到底只是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被强盗掳来,心里还是很害怕的。但她并没有哭闹,她知道哭闹没有任何意义,强盗们不会发善心的,只会招来不好的后果。她安静的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想着母亲,母亲的病体会不会因为自己而加重,哥哥回来了没有,有没有请到大夫……
眼泪从紧闭的眼角悄悄的滑落,无声无息的湿了枕头,这混乱的世道让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背负了太多的痛苦,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少磨难在等着她呢!脑中想着父亲、母亲、哥哥、荷花……迷迷糊糊中她看到了母亲倒在哥哥的怀里,一动不动,哥哥在哭泣,她也在哭泣,寒冷的北风将船顶掀翻,将她刮进了冰冷刺骨的河水中,她抓啊抓啊,蹬啊蹬啊,她在水中挣扎,不停的挣扎……
"啪"的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百惠猛地坐起来,怔怔地看着面前气呼呼瞪着她的妇人。
"小丫头,你疯了,把我的手都抓烂了。"
百惠定定的看着她,一言不发。
"你还犟,看我不收拾你!"妇人恶狠狠的说着,拉过百惠就在她的屁股上打了两巴掌。
百惠自小从没有被人打过,这是她第一次尝到被打的滋味,那种钻心的疼痛让她的眼泪流了出来,她没有哭泣出声,只是攥紧了她的小小的拳头,大眼睛盯着妇人长满黑斑的、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
这时天已经大亮,强盗头走了进来,看到流泪的百惠和她脸上的红手印生气的说:"臭婆娘,你敢打她的脸,我还指望她卖银子呢,你倒好,想断我的财路,看我收拾你。"
说完搂起袖子就要揍那妇人,妇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的哀求道:"当家的,我错了,原谅我这一次,以后不敢了……"
当家的踢了妇人一脚,说:"给我好好看着她,一根毛都不能少。"说完就出去了。
黑脸妇人见当家的出去了,麻利的站了起来,压着嗓子对着百惠咬牙切齿地说:"老娘会好好侍候你的。"
妇人拿了根长长的布带,看样子象是她的裹脚布,将百惠的双手反绑起来,并将布带头系在床架子上,又威胁了百惠一句:"小丫头,老实点。"
妇人出去了,房子里只剩下被绑着的小百惠,六七岁的小女孩落进了強盗窝,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无奈地坐在床边。布带绑的很紧,一阵阵的疼痛从手腕处传来……
"妈妈,哥哥,你们在哪里呀……"百惠的心里一遍遍的呼喊。她是她妈妈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啊,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如今一朝遇难,小小的心灵倍受摧残啊!但她明白,此时自己得坚强,还得用自己的智慧想办法改变。
黑脸妇人走了进来,把手里捧着的一碗粥和半碗腌白菜放在桌上,又过去解开绑带,对百惠说:"吃饭。"
百惠端起粥吃着,冬天少见时鲜蔬菜,饭桌上都是腌菜,什么腌白菜、腌豆角、腌山芋藤,、腌萝卜、腌萝卜菜……可她没见过这种腌白菜,她家里也有腌白菜,腌得是黄橙橙,香喷喷的,可这家伙黑糊糊、臭烘烘的,还有一股酸味,她没敢下筷子,只是将一碗粥吃完了。
"你为啥不吃菜,啊,"妇人没事找事,瞪着眼睛问,"老娘腌的白菜天下第一香,你敢不吃,吃。"
黑脸妇人将菜碗往百惠跟前一墩,怒气冲冲,大有不吃就不会善罢甘休之势。
"夫人,我吃饱了。"百惠轻轻地说。
"啥,夫人,你叫我夫人,哈哈哈哈,好好,小丫头,嘴还满甜,我喜欢。好了,吃饱了就不吃了。我也不绑你了,端上碗和菜和我到灶房去。"
百惠端着碗跟着妇人去后面的厨房。厨房里的灶台是土坯砌成的,上面嵌着一口大锅一口小锅,中间两头各嵌着一大一小两个吊罐,灶后有两个灶门,灶门上面砌着烟囱通向灶房的外面,一堆柴草堆在灶台的后面,灶台上放着油盐酱醋,灶台旁边是一口储水的大水缸。一个多层的木头碗柜依墙而立,上层是放菜的柜子,是封闭的,有两扇木门,打开木门,里面有两层,放着一些剩菜、剩饭;下面一层是格栅式的,只有一层,里面放着碗、碟。
按照妇人话将菜放进碗柜上层,将未洗的碗放进灶台外侧的小锅里。小锅里有热水,里面放了一堆的碗筷,都是那伙强盗吃过的,妇人收进来还没来得及洗,放在热水里浸泡着。
"小丫头,还站着干嘛,洗碗啊。"黑脸妇人抱着双手看着百惠说。
百惠哪干过这活,她不会啊。只好老老实实的跟妇人说:"夫人,我不会洗碗。"
"啊,竟有这等事,还有人不会洗碗?真是天下奇闻,笑死人了。你光会吃是吧,屁养的,老娘教你。"说完,拿起灶台上一块黑不溜秋的洗碗布蘸着热水,拿起一只碗内外擦了一圈,放在灶台上。
"就这样洗,会了吗?"
"会了。"百惠拿起碗照样子做,一个个把碗洗好,摞在灶台上,又把筷子一根根擦过。妇人拿了个小木盆放在灶台上,叫百惠用葫芦瓢从水缸里往里舀了些清水,将碗筷在清水里涮过后,将碗齐齐扣在碗柜的下层,将筷子插进碗柜旁边钉着的粗竹筒里。妇人又叫将残水用葫芦瓢舀在小木盆里,倒到外面,又从水缸里舀了一些清水将小锅清洗一遍,舀出残水倒掉。
总算干完了所有事情,累得腿都在发抖。不到七岁的小百惠,要扒在灶台上才能够得着锅里的碗筷,又没有干过这种活,棉袄的袖子、胸口全被水湿了,冷风一吹,小手冻的都成了黑紫色,小脸也冻得青紫。
"走吧,走吧,回房。"黑脸妇人视而不见,心里想着:什么小姐,就应该受受这洋罪,我心里才舒服,哈哈,舒服。
一连几天,百惠都是这样度过来的。百惠的手、脸开始皴裂,特别是手上,裂了好多的口子,疼痛让她成宿的睡不着觉,百惠咬牙坚持着。
強盗们一连几天都没有回来,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害人了。这几天吃饭的人少了,要洗的碗筷少了,妇人又要她扫地。还没有扫把高的她,扫了院子扫房子,扫了房子扫院子,要不是冬天很少换衣服,肯定是要洗衣服的。
百惠在干活,妇人满足地站在边上看。百惠的小棉袄是绸子的面,现在袖子和胸口先是油渍、水渍,后又粘上灰尘、灶烟,已经成了黑乎乎的油壳子了。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百惠从睡梦中疼醒。只见那黑脸妇人抓着百惠的手腕,拿着绣花针往她的手腕上扎着,一边扎还一边恶狠狠的说:"我叫你睡觉,我叫你偷懒,我叫你不干活。"
百惠太小啦,一个不到七岁的小女孩,实在无力反抗如此恶妇的暴行,她的哀求,她的惊叫,只会让恶妇的心理更加扭曲,让她丑恶的灵魂得到刺激和满足。黑脸妇人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女人,又因为满脸的黑斑造成的丑陋的面象,让她受尽了歧视和屈辱,也让她的心理扭曲和变态,面对着如此弱小、无力反抗的小女孩,她可以尽情地发泄、报复、满足,她已经快疯狂了!
"夫人,你杀了我吧。"一个七岁的孩子,她真的绝望了,她受过良好的教育,满腹的诗书礼义,可她看不见一丝生的希望,妈妈,我坚持不下去了,等不到你来救我的那一天了……
"杀你,我不能杀你。"恶妇似乎清醒了,她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错误,当家的回来咋办?可现在当家的不是没有回来么。
"去,给我跪在院子里。"
"咚咚咚……"这时有人把院门敲的山响,不知道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