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冷冬,夜晚的滨河路没有行人,路灯微黄照着路边光秃的树丫,灯光里片片雪花静静飘下,一辆保时捷越野急驰而过,气流卷起雪花在空中打转,刹车声拖着长长的尾巴扰乱夜的宁静,留下两行清晰的轮胎痕迹,车里摇滚乐声音巨大,正有两句歌词“如果你想丢掉什么东西,必须吧他烧成灰烬,如果你再也不想见到他让他在汽油中游泳。”
急刹车的惯性让副驾驶的林佳期崩溃,那时她喜欢穿粉红色的外套,还没开始修眉毛,也没留长发,一边别在耳后,一边遮住半张脸,看起来清纯又活力。
刚才的急刹车显然把她吓的不轻,又被巨大的音乐吵着,胸前上下起伏捂着耳朵向旁边的郝飞扬喊:“你疯了吗,喝了酒还开车,这么晚了叫我出来,也不说话,到底要干嘛,音乐关了想吵死我吗。”
一旁的郝飞扬眼神迷离带着点凶狠嘴角露笑:“一年没见,就想看看你还好么,人挺奇怪的,到底是命运的力量大还是亲切的力量大,等我的书写出来你就了解我了,做个聪明点的女人吧,都这个岁数了,爱一个就够了吧,问题一个还爱的不够,爱的不好,或者明明那么爱,心平气和说话这么简单的事却很难。”
郝飞扬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不给林佳期插嘴的机会,好像要把一年的话都说完,林佳期没有打断静静听他说完才开口:“你这又哪根筋搭错了,总是回头算怎么回事,抓紧去结婚吧。”
“你说开心的事多还是不开心的事多,你要做我老婆,做会活着的人,哈哈,跟我提智慧,什么时候这么幽默了,这些日子过的怎么样啊。”
“你该替你父母想想,不是说不让父母担心,我就那样吧,好好读书,好好工作,好好生活,诸如此类”
林佳期抱着双手不说话,郝飞扬也不知再说什么,但又不想放弃:“你信我吗。”
“不信”林佳期回答的斩钉截铁。
“那还爱我吗?”
“林佳期不耐烦的重复:不爱,爱你也管不着,别再问我的私事,。”
“你真的不想跟我从新开始?”
“不想开始”林佳期态度依然坚定。
“你永远都嘴硬,我们在一起,就是最好的时候你也天天嫌弃我。”
“我跟你就是不可能,今天出来也是出于人道关怀。”
郝飞扬尽量掏心掏肺语气越说越温柔:“我们这么合拍,有好结果的话,应该是含在嘴里怕化了好好疼爱,为什么只有争吵,以后克制不要吵架,就能轻松生活。”
“你这人对谁都这样,对谁都不会友好,既不会爱护,也不会忍耐,自己又没多优秀,还挑三拣四,我根本不想和你再怎么样也不信你这人,所以,你好好的失败吧。”
郝飞扬几乎以渴求的口吻:“怎么能是失败呢,都是好事,就是这些日子独自想清楚了还纠结啥,以后好好疼你好吧,我也不对太要面子了,可男人都爱面子啊。”
林佳期语气轻松些:“你是不是又被人甩了来骚扰我。”
郝飞扬顺着林佳期的口气:“我这么凶谁敢甩我啊,真的每天都沉浸在看书,工作和写作中,等出了第一本书,就辞职,边旅行边写作,只有你能跟我一起。”
“你不找,我不感兴趣,反正我已经有了新生活你也早已过期,就是过期,你懂吗。”
郝飞扬终于听到自己最不想听的话但出奇的没有生气:“好吧,有新生活就好,过期就过期吧,我早该知道,女人根本没有心,我就还写我的书,未来还要拍成电视剧,计划里没有女人就不会被这些事情困扰。”
“呵呵,我只能说你可能对自己有什么误解,从来都把人想得很坏,所以你错过谁都是应该的,我承认我有些事做的表面看不合适,但事实上没有做错任何事,当初告诉过你,你不信,就是你的悲哀。”
郝飞扬情绪渐渐高涨有点语无伦次:“那你跟任前飞的事,也觉得合适?不论任何原因我都做不出来,我没那么底的道德标准。”
“到现在为止,你都是自私成性,我的痛苦我自己承受,自己熬,你却还在指责,我不爱你,不想关心与我无关的人,我们连朋友都不是。”
“这恰恰是我要说的,你觉得这件事对我没有伤害,谁有会真的像电视剧一样,男女主角杀父之仇最终还能走在一起吗,或者说背叛什么的都该是常有的事,《乱世佳人》吗。”
“觉得世界黑暗生活没有意义的时候也是我自己挺过来的,而你,一直以为自己很好,你该祝福我而不是再来毁坏我,而且我有男朋友了。”最后林佳期还是小声说出了男朋友的事。
听了这句,郝飞扬心里咯噔一下,一种莫名的苦涩从胃里翻滚到喉咙但故作坚强:“看看男朋友,长什么样,手机里应该有合照吧,见不得人吗,老鼠吗?”
“我男朋友我想让谁知道就知道你管不着,管好自己吧,而且,我要结婚了。”
郝飞扬心里又被重锤继续追问:“结婚照我看看,真如你说要结婚了,那也不过如此啊,根本不是我想的那种人。”
“呵呵,我当然要结婚,当然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所以,趁早打住吧,别再做幼稚的事。”
“这一年我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失眠的头每天都是懵的,为什么我们在一起也没过上好日子,分开了日子也过不好,我在反思,心胸开阔一点,洒脱一点,有担当一点,虽然有时候觉得日子过不下去,但还得过。
”这世界上谁不苦,没遇我之前你有别的苦,遇到我之后,你还是苦,说明苦从来存在而你却搞不清为何,这才是你需要去搞懂的,如果能苦中作乐你就继续好过连苦乐都感受不到。
郝飞扬长叹一口气:“情感这东西要么一直压抑,稍微流露一点就一发不可收拾,你如果真找到辛福我也祝福你,可你一定要告诉我找他的意义在哪,也算给我上最后一课吧。”郝飞扬更多的是自言自语。
“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你对每一任都这么死缠烂打吗?答案有两个,是与否,你想过这背后的含义吗,关于爱或者复杂的心理的。”
郝飞扬想了想认真回答:“表面不屑一顾的狂放与内心脆弱和偏执交织而成。”
“这与我无关,但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你不理智,很自我,幼稚不理性,有时我也会想念但不是放任自流。”
“放任自流有何不可,难道非要一别两无言吗。”
“病态的留恋与两情相悦是两码事,你不必怀疑我们是几乎最接近灵魂的朋友,这是真的,我们的相知相乐以后遇不到,但即使如此,就是没办法一起生活,或许以后生活枯燥了点,但这就是要面对的,因为与伤心比起来,安心也许更重要。”
“可我们都成长了,因为对方而变的更好,最后却要与更适合的人过完一生。”
嗯,你懂了吗,你和我不是那种这辈子连纯粹都不曾遇到的人,很幸运的是我们遇到了,没骗你和你讲话是真的在讲,因为无须旁枝末节你必须懂这一点,但遗憾只能到此为止。
郝飞扬破罐破摔,低着头:“那个人深爱你,他很好,确实适合结婚。”但还是不甘,鼓起勇气:“人生会遇到三种人,忙里忙外把生活打理的很好的,能够促膝长谈的,相伴到老的,难道我们不是吗?人总会成长,最终都会变成靠谱的人,我未来肯定会成熟,你相信我吗?”
林佳期捂住耳朵:“我不想再跟你讨论这些,我也不想再听你说任何的话,你听不懂吗。”
郝飞扬到了无法阻止的地步,几乎没有听见林佳期说的自顾自说:“年底结婚,以后都听你的,钱给你管,除了写书这件事,其他的你说了算,以后有什么意见不和的就用手写字沟通,这样还能解锁一项写作技能。”
“你特么有病吧看来我们只能做陌生人。”
“铁了心的要跟他结婚吗?”
“是,必须是他。”
郝飞扬这一刻心如刀绞,身边触手可及的人此刻变得离他千里,他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但又咬着牙不想过于失态:“那我去死好了”这几个字毫无思考的从嘴里流出来,确实已经心如死灰了。
林佳期无奈又有点疼惜却也面无表情:“别死好好活着等着你出书。”
郝飞扬面色惨白:“你看不到的,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真情,只有苟且。”
“你就是个阴谋论者,这世上当然有真情,我坚信,哪怕一点点。”
“没有,正是你让我看到了没有,那有什么策马高歌,携手江湖,只有蜗居苟且繁衍,制定规则,遵守规则而已。”
“呵呵,你这样讲话,太没风度了是你自己不靠谱儿还怪这怪那的,好好反思大家才能进步,痛恨世界算什么本事。”
郝飞扬成了泄气的皮球无精打采,说出来的话都像随波逐流:“我没有痛恨世界,我说了想说的话,做了想做的事,结果怎么样还重要吗,也许错的不是我,是这个世界。”
“飞扬,你好好的吧我特别喜欢你写的那些短文,一个乡下下雪的夜晚,真的,描绘出来的那个雪夜真是绝了,还有一只白狐在山野间戏耍的场景和那个天空太灵动了。”
“要写出这些必须保持最纯净的情感和理想的初心,你好好生活吧,希望收获安宁以后,灵魂也能得到升华,以后我们就是陌生人了,我不会为你祝福,也不希望你过得不好,过往就像一阵风吹过去吧,不会有任何人后悔。”
林佳期小声笑了出来:“确实没啥好祝福的,跟你说回忆可以做成窗户,可以定格起来,偶尔去逛逛。”
“但偶尔光顾的这个窗户,去一次窗户纸就薄一层,直到消失不见,而因为移情别恋留下的窗户纸,十年二十年偶尔逛一次就够惦记的了。
哼,走着瞧爱逛不逛,最爱和你说话了,但是最痛恨你这个人了,好了,不说了,让过去过去。”顿了顿又抬头问:“你不结婚吗?”
郝飞扬苦笑:没遇到什么适合结婚的人,太纯粹了也不是啥好事,可我就是这样的人,以后不需要喜欢谁了,只要别人喜欢我就够了,给你讲讲小时候的故事吧。
“打住,那点破事听了多少遍了,耳朵都起茧子了。”
“呵呵,以后真的就不骚扰你喽,你去飞吧,要把日子过好喽,这次是真心希望的。”
“嗯,以后别喝酒了,我不想伤害谁,有时也能想起你吧,真是一言难尽,我可能对你说的太过份了,你还是挺好的,幽默风趣生动苦中作乐,就是过于自我不容人吧,总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爱比恨要走的舒服得多。”
郝飞扬可怜巴巴的说:“这路想跟你一起走,佳佳。”
听到被叫小名,林佳期身子一震,不由自主颤抖起来,却努力克制,摇下车窗:“雪越下越大了。”
郝飞扬脱下外套给林佳期盖上:“还记得一起去苏州吗,你去买东西,我等你,下了小雨,我坐在台子上抽烟,对面来了一男一女中年人,男的头发又少又长,宽松西装外套下白衬衫别在扣式要带裤子里显得特别瘦,女的白白胖胖,手里拿根大骨棒,啃的特别香,露出牙龈专注嚼着,瘦高个盯着女的一直咽口水,就这么一个骨棒啃完了才走,以前没来过江南,但这场景好像从书上看过。觉着女的太自私,现在想想他们关系怎样其实不重要,关键从他们眼里看到了关爱和自在,我也懂了,第一时间就想起我们,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发现郝飞扬还是绕着弯的表达,林佳期横下心坚决的说:“郝飞扬,你这次就是说破了天,跟我也没啥关系,早没回去的路了。”
“那我要去找我的新生活了,下一个遇见的姑娘要让她成为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有时候想到如果跟现在这位分手,再去认识新的人,再花许多时间去开始粘人的热恋期,了解他的爱好、习性、隐秘的缺点与家庭,太费心费力了,那些甜言蜜语再说给别人,确实觉得有点后怕,你和你的哪位到底发展到什么地步了?”想到这些郝飞扬突然感觉一阵厌恶,语气渐渐冷下去。
林佳期想了想也不避讳:“上个月订婚了,他父母很喜欢我,给我买了辆八十万的车作为礼物,还没去挑呢。”
郝飞扬哈哈大笑:“原来找了有钱人,哥这车怎么样,二百万,比不上他的吗。”
林佳期马上反驳:“人家那是礼物,他自己也有车,再说八十万的车就算是有钱人了吗?你这车哪来的,你这么穷我跟你好的时候你也没对我这么好过,就知道对自己好。”
郝飞扬眼睛充血,喉咙发酸,自尊让他无法说出是为了让林佳期做房地产的父母看得起,把家里留下来的老房子卖了才贷款买了这辆车。想起这些酸楚从心里往外冒,眼眶终于撑不住眼泪,像开闸一样流下,赶忙转头捂住嘴不让声音发出,又抓起衣服使劲擦,过了一会才平静:“有钱有什么好,你家都过的什么日子,亲兄妹还要防着防那,有时候我想如果不是你的家庭你肯定比现在好很多。”
林佳期转过身捂着肚子:“别说了,好心酸。”
郝飞扬自顾自继续说:“记得有个冬天,冯昕来看我,其实晚上他着急回去照顾孩子,硬把他拉着在街上转了两个小时,最后实在忍不住说了我们的事,想和你结婚,就算以后你出轨也没事我一个人带孩子,大不了离婚以后再不找对象,这辈子也没白活,冯昕听了,说我是变态,他对爱情的观点不是这样。这些阴影是从天而降的吗,这样的我是你想要的吗,你这样的人我没遇到过,简直想都没想过。”
林佳期正在缅怀听了郝飞扬的话几乎崩溃,用力嘶吼:“那件事你还要提,任前飞这个狗杂种不是你的朋友吗,如果不是你们闹的那些屁事,他怎么会对我这样。那些煎熬的日子你有理解过我吗,这个世界上只有和你才能说出这些话,跟别人说都觉得是耻辱,我不会再对你有任何留恋,我恨你一辈子让我下去。”
林佳期发了疯的砸着车窗,郝飞扬一把抓住林佳期的手,大力握着让她冷静,林佳期用力挣脱使劲在郝飞扬身上锤打,郝飞扬挺起胸膛动也不动,任凭林佳期又锤又撕,直到累的举不起胳膊,才抱着脸哇哇的哭。
郝飞扬轻轻拍着林佳期的背安抚,放了首歌,语气缓和:“对不起,我不该重提旧事,这首《young and beautiful》以前经常一起听,音乐真的有记忆,每次听到这首歌,都会想起你,想起我们的故事。”说着发动车子,踩了脚油门,向前驶去。
林佳期呆呆的听着音乐,身子随着车子摆动摇晃,车子停在咖啡馆门口,林佳期身子惯性的抽动,郝飞扬一脸决绝语气冷酷:“咖啡馆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今天就是这辈子最后一次一起来了。”
林佳期突然意识到什么又哭了起来。
郝飞扬声音依然冰冷,语速却缓和:“那时我差不多是最狼狈的时候,不修边幅衣衫不整,脸都洗不净,就那么见了你,第一次见你特别喜欢,觉得你特别好玩可爱。”
林佳期没有回答捂着脸一直哭,车又开到一家诊所门口,郝飞扬指着:“平安路236号,第一次见面以为不会再遇到了,可你竟然主动找我,当时你病的不轻,陪你打吊针的时候怕你疼,悄悄捂着针管,觉得你穿黑丝袜的腿很好看。”
林佳期哭的更厉害,郝飞扬感到哭声中不仅有关于他们的过去,也许还有她匆匆决定出嫁后对未来的恐惧。该怎么办,佳佳,你就要嫁人了,说那个人什么都好,你却这么难过,更可悲的是只有不去打扰才对她最好,不能给对方任何温暖,哪怕是诉说或者倾听,只有消失在对方的世界里这条残酷的路是对的,看着一直哭的林佳期,本来把所有一起经历地方都去一遍的想法实在进行不下去了。
就这么结束吧,别让那些回忆再刺痛彼此的心,郝飞扬发动车子,林佳期哭着问去哪。
郝飞扬小声回答:“回家吧,天亮了。”
林佳期一脸泪水:“我不想去哪里,我再也不想回到那个地方了。”
郝飞扬闭着眼睛一脸痛苦:“那个家早没了,在哪你我失去了自己,看不清对方,只剩下一副躯壳,空洞享受着肉体的欢愉,越是空虚,就越索取,也越让人厌恶,像机械化的完成,即使努力为对方做的事,也是为了更凑近婚姻,结婚就那么重要吗?比相处的愉悦还重要?。”
“我不知道,不知道”林佳期满脸泪水,第一次见她哭的如此纯粹,本来递纸的手又收了回来,好好哭吧,你也压抑了太久。
不知多久好像要把眼泪都流干,东边的太阳露出来照在林佳期的脸上,哭泣渐渐变成了抽搐,又沉默。
街上早起的行人越来越多,郝飞扬下了车,在路边买了热腾腾的豆浆和肉包,一路小跑端回来给林佳期暖手,林佳期机械的接过杯子,放在手心,突然转过头:“去开个宾馆吧。”
郝飞扬点点头:“好的。”
找了环境好的宾馆进去开好了房间,搀着林佳期下车:“房间在十二楼,就不陪你上去了。”
林佳期露出祈求的神情:“我一个人害怕你陪我,等我睡着了你再走。”
郝飞扬:“不了,我不喜欢住宾馆。”
“我也不喜欢”林佳期放大声音对郝飞扬说。
没有说话,转身上车,发动车子,慢慢向前开,回头看着蹲在地上哭的林佳期,一直到看不见,才拿出手机,找到林佳期的电话号码,没有犹豫重重按下删除键。
怎么回家的郝飞扬记不清,只知道自己发了三天烧,梦里一直叫着林佳期的名字,双手像要抓住什么,又永远抓不住,喊着喊着就醒来了,刚醒来就觉得头痛欲裂。
那以后郝飞扬变了,生命似乎有了更多层次,卖掉刚买不久的车又贷款买的房子里经常整整齐齐,一有脏乱就立马警醒,低着头把每个角落都打扫一遍,是一种遗落了东西的找补吗,难道人生只有爱情吗,家也能给人最好的疗愈。
郝飞扬不经常回家,甚至连电话都不打,有时跟爸妈碰面都是在家族的聚会上,碰到了就问一声,“你也来了。”
“你们也来了。”才问问近况,话题最终也会以一千种不同路线转移到找对象这件事上,然而每次郝飞扬几乎都落荒而逃,毕竟很久才见一次,谈话该是愉悦的。
但有一次不同,突然觉得父母老了,该常去看看,于是酝酿了好几天,临走前买了大包小包的水果,提前打好电话让老妈多做些肉菜,有三天的假期可以待。
父母当然是高兴的,但从通话的语气里能听出来还带着责怪,郝飞扬知道他们都是直性子,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但内心总归牵挂。
好在他们退休的早,也习惯了打理退休生活,除了操心抱孙子外,其他事也不多管,估计抱着只要活着就行的态度,两代人就这样不急不躁的和平相处,已经很不错了。
这次郝飞扬算是自投罗网,当娃的嘛,下班五点多进门,一桌子菜都摆桌上了。
一进门明显能感觉到爸妈脸上的兴奋和某种违和感:“媳妇那,咋又孤零零回来了。”递拖鞋的老妈祁琪劈头就问。
郝飞扬低头换鞋嘿嘿笑:“丈母娘家养着呢,叫好好养着去。”
祁琪一边往饭桌跟前走一边小声抱怨:“没出息,人家媳妇一个个往来领,你一个都领不上。”
“我这叫矜持,咱家这门是谁随便都能进的吗,整天泡妞的哪有好人,像我这样正直又敬业的人是不会哄女生的啊。”郝飞扬一屁股坐在桌前的小板凳上。
“咱家的门是金子做的,你还领不进来了。”祁琪接着话也坐下来。坐在沙发中间的老爹郝国家打断:“哎呀,一进门就说这个,吃饭,吃饭。”说着递着筷子,又拿起药酒壶满满的倒了三杯酒。
祁琪抓着围裙:“你不说你别着急啊,你们先吃,我去下面,少喝点酒,洗手了没就吃。”
郝飞扬嘴里塞的都是菜鼓鼓囊囊:“都吃上了,还洗啥手啊。”祁琪摇了摇头转身去厨房下面去了。
“端饭,别光看电视”祁琪在厨房喊着。
郝飞扬一手端一碗臊子面,给郝国家端过去一碗,自己端了一碗吹:“就到你们这看一会,我那又没电视。”
祁琪急了:“没电视一天待着干嘛呢,一个人待坏了。”
郝飞扬吸溜面条:“看书啊,我还写书呢,亚里士多德,奥地利经济学,未来简史什么的,要通晓中外大事,才能理解真实的世界,说多了你也不懂”
祁琪皱着眉头:“那些没边际的看了也没用,多看看眼前的,跟生活贴近的。”
“你不懂,现在要站在地球的舞台上学习世界整个的知识。”
“成家立业,先把自己的日子过圆了,事业什么的自然就好了,人一辈子快的很,平平安安就最好。”
“我心里有数,我要做有价值的事,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
“哎,吃饭把吃饭。”祁琪一个劲往郝飞扬碗里夹菜。
“怎么还改不了塞饭的毛病,现在又不是吃不上饭。”
“我这不是担心你一个人吃不好么,来了就多吃点吧。”
郝飞扬:“放心吧,我把自己照顾的好的很,反而一个人的时候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说着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
祁琪把卤的肘子,牛肉片打折到凉菜盘子里:“都收了干嘛,你爸还要喝酒,凉菜留下。”
郝飞扬端着空碗拿到了到厨房,放到洗碗池里,祁琪跟进来,往洗碗池里放水故意问:“碗你洗啊。”
郝飞扬:“好好我洗。”说着编起袖子,又被祁琪拦住了:“诶,行了还是我洗吧,去跟你爸聊会。”
郝飞扬靠着灶台,指着放在窗台上的饺子馅:“一会包饺子?”
祁琪熟练的的洗碗边回答:“恩,公园山根下挖的苦苦菜,拌上肉特别香,就是稍微有点苦。”
郝飞扬推开窗户把馅盆端进来,拿着筷子挑起一块头放在鼻子上闻:“我能吃苦,最爱吃凉拌苦瓜,你这大冬天的从哪弄来的苦苦菜,山上还长草呢吗。”
“别闻,吃的东西闻啥,春天地里拔的,摘好,洗干净,开水烫完,放冰箱里冻着,舍不得吃一直等你回来呢。”
“现在这些野菜,市场上都有卖的,一斤也没多少钱,你还顶个太阳去挖去,那一蹲就半天腰能受的了么。”
“也不是一个人,你王阿姨,赵阿姨叫上一起去的,就那么点地方去晚了就没了。”
郝飞扬打开冰箱,手指头戳着一个个冻的结实的保鲜袋:“可真是,平时冰箱里冻的肉,都拿出来吃吧,那些肉一冻就半年,拿出来吃都变味了,还塞的满满的。”
“哪有半年,都是新鲜肉,买了吃不掉不冻住咋办,过日子呢,等你过日子了就知道了。”
郝飞扬使劲把一坨一坨冻实了的保鲜袋拿出来:“嗨,你这草莓该冻了有一年了吧,还有这山楂开春冻的吧。”
祁琪洗完了碗,端起盆搅着饺子馅:“拿出来,拿出来吃,诶呀,买的多了吃不掉。”
说着把手中的盆递给郝飞扬,自己端了发好的面和放饺子的竹簸箕:“走,边包饺子边暄一会去。”
来到茶几边坐下和老爹碰了杯,看到老爹杯子里酒快喝完,抬起头一口气也喝掉。
郝国家放下杯子:“慢点,喝的太快了。”
郝飞扬拿起杯子走到酒坛子跟前又满满的倒了两杯:“没事,我酒量好着呢。”
郝国家接过盛满的酒杯:“出去跟别人喝酒,可得有个量,喝不了立马就停下,你喝醉了人家都等着看你笑话呢。而且酒后失言,喝醉了心里想的啥话都说出来,让人一下就把你看清楚了。”
郝飞扬端着酒杯喝了一口:“现在一年就喝几次酒,酒量都是大学那会练出来的,一般人也喝不过我。”
郝国家接过祁琪手里的饺子皮添上馅熟练的包着:“酒上你可别逞能,有能喝的很的人呢,还不是处处出洋相。”
祁琪拿着小擀面杖麻利的杆着饺子皮,杆完一张扔过去,杆完一张扔过去,对着郝飞杨说:“你也学着包,以后进了丈母娘家,饺子都不会包,人家看不上你。”
郝飞扬喝了口酒跑去洗手,边洗手边喊:“我还需要干这些活让人家喜欢吗,我就吟诗作赋,谁不喜欢我。”
祁琪也喊着:“你吟诗作赋能当饭吃吗,怎么就一点都不实际呢。”
郝飞扬麻利的洗完,甩着手上的水笑着:“诶呀,你说大家都挺正常的怎么就奇奇怪怪的,造孽啊。”
祁琪瞪了一眼郝飞扬:“别胡说,去上个香。”
郝飞扬对这件事倒是不排斥:“点了三根香,手掌拖着拜了拜插到香炉里。”
电视上放着一档寻亲纪实节目,郝飞扬从小最怕在家里看这种节目,祁琪一看就跟着哭,郝飞扬心里也跟着难受,一会鼻酸一会眼湿的感觉。
看这种节目必须全家人都得跟着难过,拿着饺子皮嘴里催促祁琪快点杆专心点,祁琪手下不慢不住点评节目内容:“现在社会好,失散了几十年的都能找到,诶呀太好了。”
郝飞扬偷偷看着祁琪只是评论,好像没有平时那种感动欲哭的情绪,心想老娘看来也成长了不少,胸怀宽广了许多,就又提起了逗一逗她的兴趣:“你要是从小过得顺顺利利的,肯定跟现在不一样。”
祁琪提高声调说:“那肯定,像你们这样衣食无忧肯定不一样,要那样也不会嫁给你爸。”郝飞扬和郝国家听了都嘿嘿的笑,从小到大说嫁给郝国家后悔这样的玩笑话不知说了多少次。
顿了顿祁琪看着郝飞扬说:“跟你爸平平淡淡过了这么多年,我挺知足的。虽然经历了那么多,我们这个家是幸福的,杨杨你也听话着呢,就是你再找个媳妇结了婚,我就没啥遗憾了。有钱没,这事支持你,一个月给资助点。”
郝飞扬抬头想了想,又数着指头算了算:“两三万吧”。
“屁话,你吃金子呢,一个月给你两千块钱,够吃饭了吧。”
郝飞扬觉得这不是钱的事,这事比较复杂,又不知道怎么表达,皱着眉头:“其实我不想结婚。”
“怎么不想结婚,你是不是身体有什么问题,有问题就去医院看去。”
郝飞扬转过头看着,有点诧异祁琪会这样想,但还是不自觉的想了想自己身体的问题,然后马上从认真的想象中抽出来,摇着头立马否定:“身体没问题,单身这么多年,身体好的很,就是暂时不想找,说实话现在没心思想这些事,要做更重要的事需。”
祁琪带着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那表情仿佛在看一个在街上流浪的小狗:“有什么事情能比找对象重要,工作也要做,对象也要找,那么多人工作都做的很好,可找对象这事都没落下。”
郝飞扬一口喝完了杯子里的酒,马上又倒了一杯,想要清醒一下,却好像越来越模糊,想说的话也脱口而出:“你们一直想抱孙子,其实科学研究到了孙子这一辈,真正属于你们的基因已经没剩多少了,五代以后那些基因上的东西几乎就没有了,真正对你们好的还不是儿子吗,能不能开心的相处,别给我给压力了好吗。
祁琪:“其他事都行,这件事我必须得管,你过去恨我也好,以后狠我也好,这事没得商量,必须听我的。”
郝飞扬忍不住放大音量:“我只想听一句,勇敢的做想做的事,无论怎样我们都会支持你就这么难吗。”
祁琪:“你喜欢杀人放火我们也支持你吗?”
郝飞扬:“你是对我没有信心还是对你自己没有信心,就算我不干好事,也就活着一辈子,做个人渣又怎么了”
祁琪:“做个人渣我们不管你也有人会收拾你的。”
郝飞扬:“这是我的生活,我就做自己想做的事,你现在反对也只不过是把我推到任由他人伤害的悬崖上而已,我根本就不指望任何人。”
“郝飞扬,你太让我们伤心了,我小时候那有人这样关心我,你体会过没有父母的感觉吗,你试试啊。”
“就算一辈子不结婚也是我自己的事,规划人生这么有趣的事你们都给我做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祁琪从来不允许郝飞扬这么说:“只会死你也就这点本事,永远就是个孬种。”
郝飞扬低着头小声说:“我该在你们身上有勇气吗?我从小到大都是自己努力要给谁解释呢,我想做的事都没完成怎么养孩小。”
祁琪:“你也不用想着回报我们,你也为自己考虑考虑,有了孩子把你懂的教给他们你的愿望也能实现,这样人生才圆满。”
郝飞扬:“我的事为什么要让他们完成,他们没有自己作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