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挚滔滔不绝,把羊皮卷所载先天八卦经文背了一遍,妊孂诸字核对,竟然丝毫不差。妊孂惊得合不上嘴巴:“额滴娘唉,这一会儿功夫真的甲记下了?你……还是人不?”
伊挚笑道:“其实只要弄懂其中奥义,要记下来也没那么难。”
妊孂问道:“其中奥义,我怎么一头雾水呢?”
伊挚道:“……这个世界原本什么也没有,也没有这个世界,这便是无极;无极之中孕育一物,便是太极;太极混沌一片,但宇宙万物孕育其中;太极分裂,成为阴阳两仪。万物皆有阴阳:下者为阴、上者为阳,寒者为阴、热者为阳,雌者为阴、雄者为阳……阴阳调和而生四象,万物皆有四象:地有东西南北,天有春夏秋冬,人有生老病死……万物变化,都有其规则,这个规则便是道。弄懂了其中的规则,做任何事情便都可以事半而功倍,无所而不能……”
“哦……”妊孂若有所悟,又拿起羊皮卷,念念有词,“万物皆生于无,无中生有,因循于道。无之极曰无极;有之极曰太极。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万物皆有其道,天之道曰天道,人之道曰人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道之极曰大道。大道非可道,可道非大道……”
蓦地,妊孂眼前一亮,惊喜道:“哎呦娘唉,你的法还真好使,果然好记多了——不过,这大道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妊孂还是不明白。”
伊挚苦笑摇头:“大道非可道,可道非大道……我也搞不明白,也许伊挚这一生也悟不出来……”
妊孂又问:“若悟出来又如何?”
伊挚想了想,道:“我想,那便是得道,便无所不能了……”
妊孂眼前又是一亮:“那样,你就可以追回你的那个她了?”
伊挚心头又蓦地一疼,一声轻叹——世间万物皆有其道,可是只有男女之间的情爱却没有什么道理。明明求不得,偏又心不甘;明明忘了就不再苦,可是偏偏又放不下……
妊孂道:“你也用不着灰心,我师父本领可大了,等师父回来了,你可以向他求教。”
“你师父是谁?”伊挚道。
“师父就是师父嘛……哦,对了,师父也是我娘的丈夫。”
伊挚噗嗤一声,乐了:“你娘的丈夫?不就是你爹嘛!”
妊孂不悦,瞪了伊挚一眼,愠道:“有什么好笑的?我娘有好几个丈夫,而爹却只有一个。而师父只不过是我娘最后一个丈夫,何况他遇到我娘的时候,我已经出生了,怎么会是我爹?”
“你娘真的……好几个丈夫?怎么……可能?”伊挚震惊莫名。
妊孂小嘴轻轻一撇,道:“有什么稀奇?吃饭今天喜欢酸的,明天也许就喜欢甜的。女人凭什么只能喜欢一个男人?你不也说,那些城堡里的贵族三妻四妾的,凭什么女人就不行?”
这话没有一点毛病,伊挚心有不服,却也无言可辩。忽然觉得有妊氏也不那么美好了。
谈兴渐淡,妊孂又丢给伊挚两册竹简,出洞去了。伊挚拿来看时,一册《神农本草经》、一册《黄帝内经》,都是在莘城时候他相见而不可得的宝贝,很快便沉浸其中。直到光色渐暗,看不清竹简上的字迹,只好恋恋不舍的放下,这才注意到洞外传过来的奇异怪味:肉香里夹杂着腥臊之气,让人闻之作呕。
空山旷野之中怎么会有此等怪味儿?不会是妊孂这小姑奶奶做的晚饭吧?伊挚心里一惊,若真如此,非把他的肠子给呕出来不可。
伊挚试了试,幸好只是一条腿骨折。床边正好有一根光滑的木棍,也不知这丫头拿来何用,正好做他现成的拐杖。
伊挚强忍着剧痛,一瘸一拐地走到洞口。借着西天的霞光向下一看,不禁惊出一身冷汗:洞口是一道丈余宽的天然廊道,廊道之下便是十几丈深的悬崖绝壁,绝壁之下是一汪深潭,氤氲缭绕、神秘莫测。想必那便是昨晚自己跌落的水潭了。
洞口一侧,趁着崖壁搭了一个茅屋,茅屋里烟雾缭绕,妊孂正在灶前烧火,灶上瓦釜里正冒着热气。火光映在她的脸上,宛如天边的晚霞。可是瓦釜里冒出的气味实在是大煞风景。
妊孂一回头看见了伊挚,皱眉道:“怎么不好好躺着?你的腿……哦,该死,我忘了给你燃一盏油灯……”
妊孂要起身,伊挚忙道:“我这出都出来了,我来看着妹子做饭——这瓦釜里煮的什么?”
“我到崖下的时候,正看见一只老鹰追捕一只野兔,那是一只雌兔,还带着兔宝宝呢。我就老鹰给射下来了。哝,瓦釜里煮着呢。怎么样,老鹰肉和鱼肉一起煮,味道香吧?”
一口唾沫没有吞下下去,差点没把伊挚给噎死:“嗯,香……香——妹子啊,你……你做饭就这么放在水里煮啊。”
“啊,可不。还……还能怎的?”妊孂睁大了眼睛。
“吃了这么多年,妹子想不想换一换口味?”伊挚试探着问。
“当然想,可是——你……你懂得做饭?”
伊挚点头道:“懂一点。”
妊孂眼前一亮,喜道:“那太好、太好了——不怪师父骂我,我做的饭,自己都吃腻了呢。你快说,怎么做?”
“嗯……要把先老鹰肉和鱼肉分开了。老鹰是吃肉的,它的肉就有骚味;鱼是水生的,它的肉有腥味。两者放在一起煮……这味道实在吃不得……”
“哦,怪不得呢……”
“鱼要煮,肉要炖……再生一个炉子吧。对了,这里可有草药?”
“当然有啊。这云梦山就是一座宝山,什么珍贵草药都有……干嘛?草药是治病用的,你不会用来煮饭吧?”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
妊孂把瓦釜里的鱼肉和鹰肉分开,冲洗添水烹煮。伊挚在旁侧指挥着,何时用文火、何时用大火;何时下肉、何时放料……不大时候,便香气四溢,腥臊之味全无。
“腥臊味果然没有了。”妊孂喜形于色,“伊挚,你……你太了不起了……”
伊挚正要搭话,山崖下传来一个声音:“哈哈,妊孂你这鬼丫头。趁着师父不在做好吃的。世上还有你这样不孝的徒儿吗?”
这声音似远似近,听起来沉郁厚重却又有几分缥缈轻灵韵味,实在怪异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