妊孂按照伊挚所教的方法烹煮，果然没有了腥臊之气，还异香扑鼻。尝了一口汤，鲜美无比、余味悠长。妊孂从小到大，哪里品尝过如此美味？不由得惊叫连声:“哇——啧啧啧……这……这是鱼汤吗？简直就是仙界美味啊。我……我都舍不得咽下去。伊挚，你……你简直太、太伟大了!”
伊挚笑道:“其实，学好厨艺也没有那么难。万物皆有其道，烹调之法也是如此。食材之中，水生者腥、食草者膻、食肉者骚，所以要先文火慢炖，散去异味，再以五味三材激发食材本身的鲜香，诸味调和、搭配得当，便美味可口了……”
“你真有本事，做个饭也能说出这么多道理来。”妊孂说着，忽然又转喜为忧，幽然望了伊挚一眼，垂下眼帘道，“可是，你一走，我就再吃不到这么好的东西了……你……你就留下来可好？”
伊挚心道:天下之大，也无他的去处。此处有书可读、有饭可吃，还有这么可爱的妹妹作伴，世上在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去处了。想到此处，便爽朗一笑，道:“当然好。”
妊孂欢欣若狂，喜道:“好好好，太好了……只要你留下来，我把师父藏的古本秘籍都偷来给你读……”
“古本秘籍？什么秘籍？”
“可多了，有什么《水书连山易经》、《阴符经》啦，《蚩尤战法》啦……好多好多，我也记不了许多。都在师父闭关的石洞里。”
“哦……”伊挚大为震惊——这些都是传说中的古籍，就连莘侯府里也不会有。若当真能够看上一眼，此生就不算虚度……
“哈哈，妊孂你这鬼丫头。趁着师父不在做好吃的。世上还有你这样不孝的徒儿吗？”
伊挚正在出神，忽然传来人声。这声音似远似近，听起来沉郁厚重却又有几分缥缈轻灵韵味，像是古稀老人之声，却又中气充盈，毫无衰败之相，当真好生奇怪。
“这老头回来的可真是时候!”妊孂撅起小嘴道，“我肚子里馋虫都打架了，还得等他!”
伊挚向外张望，暮色苍茫，不见灯影也不见人影。
妊孂笑道:“远着呢，听这声音，至少还在十里之外。”
“什么？十里之外？”伊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十里之外就能闻到肉香、还能把声音传到这里？这……”
妊孂笑道:“我师父本来就不比常人，我娘说，他就是半个神仙……”
“孂儿，孂儿……师父回来了，还不快出来迎接……”
十里山路，也许不太远，但常人也得走上半天功夫。可是不到盏茶功夫，一个白发老人已在洞外。伊挚时时留意着洞口，竟不知他是怎么上来的。
妊孂忙起身相迎，老者却飘然而入，直奔石桌上的饭食。也不用筷箸，直接用手捻了一块鹰肉，丢进嘴里，大嚼起来。
伊挚看去，这老者发如暮雪、脸似朝阳，一双星目闪闪发亮。当真有几分仙风道骨。
“嗯……不错……不错……好，好……孂儿厨艺大有长进。看来《先天八卦经》你没有白读——哦？”老者忽然注意到洞内多了一个人，马上拉下脸来，道，“这小子是哪来的？怎么会在这里？”
妊孂道:“是……是我从崖下的水潭里捞上来的。”
老者把一吹胡须，瞪起眼睛，道:“胡说。潭里捞鱼捞虾捞王八我信？捞人？你骗鬼鬼也不信。”老者盯着妊孂看了多时，忽然手掌一仰一落，拍在石桌上，石桌竟被拍出一个坑来，而桌上的饭菜居然还纹丝不动。
这是怎样的手法、怎样的劲力？伊挚被惊得目瞪口呆。
“老实说，是不是趁师父不在偷偷出山思春寻汉了？若不说实话，我就把你送回熊耳山，交给你娘!”
妊孂却毫不惊惧，咯咯笑道:“孂儿今年才十二，思春寻汉还早呢。他真是孂儿从水潭里捞出来的。师父您悬壶济世，徒儿不能见死不救吧？”
老者把眼一瞪，怒道:“呸呸呸!师父悬壶济世救的是求生之人，此人好端端的来这荒郊野岭寻死，你救他作甚？”
妊孂道:“万一人家后悔了呢？”
“哦？”老者一愣，蓦地一拍脑门，道，“对对对，孂儿言之有理。”老者又转脸望着伊挚，问:“小子，你现在还想不想死？”
“我……”伊挚苦笑不得。
老者又对妊孂道:“看看看，人家求死之心坚如磐石，你这救人岂不成了害人？师父一再讲教导与你，为人要有慈悲之心。何为慈悲？那就是成全他人——病人求生，那就救他活命；好人求死，就让他死得更快——”老者回头又看着伊挚，道:“小子，待会儿，我让孂儿送你上崖，你再跳一次……”
伊挚一阵脸红耳热，尴尬地无地自容。妊孂也急了，道:“他可跳不得，他真死了，您老人家就再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饭菜了。”
“哦？”老者回头望着伊挚，“这饭菜是你做的？”
伊挚只好点头。
“哦……我说这臭丫头也做不出这样的美味嘛。如此说来，老朽还真舍不得你死了——不过，老朽向来不掠人之美，不能因为老朽的口腹之欲耽误了你去寻死。你要还真想再跳一次，老朽绝不拦着。”
伊挚尴尬无比，讪讪道:“前辈不需介怀，晚辈已无求死之心了。”
老者大喜，又捻起一块鹰肉丢进嘴里，大嚼起来:“既如此，老朽大快朵颐也不须愧疚了。”
妊孂也喜不自胜，看看老者，又看看伊挚，喜道:“师父答应留下他了？”
“嗯……”老者盯着妊孂沉吟片刻，道，“还是不好。”
妊孂又急了，追问道:“有何不好？”
老者看看伊挚，又看看妊孂，沉吟半晌，摇着头，道:“一个青春、一个年少……一个美貌如春花、一个玉树临风摇……不好，不好，真不好……”
妊孂莫名其妙，小嘴一撅，怏怏不乐道:“他要是走了，您老人家可别再抱怨孂儿的厨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