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眠。
师夜光迷迷蒙蒙睁开双眼、打了个哈欠,只觉的浑身倦意散尽,舒畅快美。
他伸手探了探身侧,颜达似乎早已起身、床塌上余温也无。
师夜光心里似乎有些奇异的、期待落空的感觉。
他双手撑着床榻坐起身来,穿上鞋袜,只听“吱呀”一声,一声“哥哥”随着一股诡异的味道一同飘了进来。
“师父醒了?”
颜达手托一盘、两碗热气蒸腾的东西进了屋,就是那东西带着诡异的气味儿,还好屋门大开,否则师夜光觉得他那些旧日噩梦恐怕都要被勾起来了。
洗漱完,师夜光镇定地坐到桌边,和颜达一左一右围着桌上那两碗新鲜出炉的“东西”。
眼前冒着热气的,是两碗粥,看上去美如画、虾兵蟹将过粥江,闻上去恶如泔、腥扑鼻。
不过师夜光倒是面不改色,道:“阿颜,你做的吧,谢谢你”
颜达点点头、眼里有些期待,道:“哥哥,这些虾和鱼都是早上现捕的,我问东海边的渔民要了些米,师父,你身子一向弱,多喝点”
师夜光暗暗自闭了嗅、味二感,拿起汤匙吃了起来。
屏蔽了这二感、不管放进嘴里的是什么,是真毒药、亦是假珍馐、都能让其食之无感、味同嚼蜡;
虽说师夜光是个神仙、可散尽法力、自锁法身,他不像那些灵光护身、法力充盈的仙官,比如眼前这位,他师夜光虽然死不了、可十天半个月的还是得吃点东西的,于是也便是靠着这一手,几百年来顽强地有吃便吃。
这碗东西吃在嘴里,什么沙子、小石子、虾皮、鱼鳞都在,但好歹是真材实料,粥熬的也算绵软,师夜光吃的极快,囫囵几口便全数倒进肚里。
“师父,要不这一碗也.........”,看着颜达把自己那碗推过来,师夜光有些挂不住。
他道:“阿颜啊,为师从小便教导你,一日之计在于晨,早膳是一天中最重要的”
颜达点了点头、听话地把那碗鱼虾过江粥给挪了回去。
如此,师夜光才放心重启二感,对着颜达微微一笑。
孰料这一刻还佯做惬意、大度,他脸色却瞬间憋成青紫。
原来那玩意儿倒下肚还有回“甘”,他本就倒的有些快、混了不少空气进去、此刻禁不住打了一个嗝、那翻上来的味道更让人徒生心魔。
师夜光两手撑住桌子、猛地站了起来,这一站太猛,竹椅都向后倒去。
晃了一晃,他扶着心口,面色仍旧铁青、双眼发直,
颜达不知道他怎么了,便要去探他的脉搏。
师夜光假意以另一手撑桌子、顺势把那碗东西给打翻了。
他强忍住恶心,道:“无事,阿颜,那鱼太.....太大块罢了,哽住了,放心”
他作势捶了捶心口,道:“只是......只是……”,他长长地换了几口气,道:“失手把你做的粥打翻了,阿颜”
颜达见他没事,也放下手来。
师夜光看他随意翻了翻,不知道从哪里捞出来一块抹布和一把扫帚,看样子是准备打扫这满桌满地的粥和碎瓷片。
看着他拿起扫帚、比划了半天,竟是打算直接将那粥和瓷片一并扫了。
师夜光心里暗叹一声,便上前从他手里拿过扫帚,道:“阿颜,还是我来吧”,毕竟五百年前,在榴州的时候,里里外外可是全赖他一人。
他先把桌上和地上的碎瓷片挑出来、聚拢在一边、再用抹布擦了一遍桌子、用水清了几次抹布又擦了几次;再用同样的方法擦地,直到那小小的四方桌子和地上擦得能倒映出人影,当然为了保命,他仍旧封闭了嗅感。
这一番下来,师夜光累的汗涔涔,他一手叉腰站起身来、转头只见颜达靠在门框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而且仿佛已经看了很久。
见他起身看向自己,颜达终于动了动、离开那门框,近前道,“师父辛苦,都怪颜达手笨。一会儿我陪哥哥出去走走权当赔礼,胭脂海好吃的、好玩的可是不少”。
师夜光此时心里却是有些愠怒了,不禁怀疑颜达是故意的,却听得颜达恰到好处地问,
“哥哥,这粥怎么样”................
不问还好,这一问,他全身都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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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走出旧屋,走上了来时的小径。
“师父,‘海上明月’得要过了戌时才会出现,不过除了这一景,胭脂海还有一家名为“拾遗坊”的青楼,也算是个好去处,不知师父可愿随我一探”?
“拾遗坊”?
师夜光觉得这名字有些意思,便问道:“阿颜,这名叫‘拾遗坊’的青楼是拾的是什么‘遗’呢”,
虽然这么说着,声音却微弱蚊蝇,他心里有些隐痛,昨夜还历历在目,怎的今日………没想到阿颜对这些香风艳粉的去处竟如数家珍。
似是知道他的想法,颜达道,
“师父莫不是想多了,我对这些从来都没兴趣。至于这‘拾遗坊’拾的是何物,到了自然便知道了”,
满园清翠中颜达侧头,微微一笑,师夜光便也鬼使神差地没再问,只跟在他身侧沿着小径走出这像极了“冬青殿”的所在。
应该是障眼法了,小径尽头,只是一个拐弯儿、师夜光觉得二人便一下跌回了烟火气极盛的凡尘。
“师父,爱凑热闹的人永远不嫌多,要是不使障眼法、只怕我这竹园的观景台都塌了不下千次了”,说罢,低头对师夜光一笑,接着道:“师父,我不过使了个幻术把此处入口隐了起来”,颜达又顿了顿、右眉一挑、嘴角似乎有隐隐笑意,道,
“若是想进去只需念一句口令,不管师父身处何方、随便推个门或是拐个弯儿便是这竹园所在”,颜达说完,便侧头看看师夜光,似是直到他会问,
果然,虽然明知这人故意吊他胃口,师夜光也只好硬着头皮问了一句,他实在是好奇。
颜达却停住脚步,在他耳边说了几个字。
师夜光脸上瞬间浮起两片红云,心道,这种口令他万万说不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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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久,二人便行至主街、也便是昨夜驾车驶过的街道。
虽是白日里,不过这街上的热闹景象竟是不输夜间分毫,虽没有华灯点缀,可路边酒旗招牌随风摇摆、灯笼和风筝在空中交织,别有一番趣味。
走了不到十几步,师夜光手里边被塞满了各种吃的,用胭脂海特产的冰果做的霜糖葫芦、一小包洒了椒盐的炸肉块、几串酸酸甜甜的溜肉段………还有颜达手里一包刚出炉的糖炒栗子。
师夜光觉得这完全是心虚、补偿,转头刚要说些类似于适可而止之类的话、却见颜达眼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光、神色有些戏谑、似乎还夹杂着一丝疑惑。
“阿颜”?
“没什么,师父,今日中秋、来看景的人多,人杂眼花罢了”,
颜达几句带过,又努了努嘴,道:“哥哥,街角便是‘拾遗坊’了”。
颜达没有正面回答,师夜光心里却是一动,他看向颜达的瞬间,似乎眼角也飘过一抹熟悉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