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过了拐角,便是‘芮颜里’,’拾遗坊‘便在这‘芮颜里’深处”。
颜达仍是颇为自如地轻握师夜光的手腕,二人一齐转过街角。
当真只是一个拐角之别,眼前明显是狂升几级的繁华热闹,酒楼、旗亭、戏场,青楼,赌坊遍布,
“芮颜无昼夜,胭脂海入夜后各市关闭,唯独此处仍是灯火通明、春意盎然,便是另一处‘东海明月’”。
颜达如是说、师夜光也颇以为然,此时不过正午,便已是千里胭脂绿映红,芮颜拾遗红袖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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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达撩开“拾遗坊”门前厚重的门帘让,待二人站定,师夜光便听得身后垂帘沉沉合拢,眼前突然暗了下来、却又不是完全的黑暗。
师夜光抬头望去,不由咋舌,方才“芮颜里”还是艳阳高照、而这“拾遗坊”内竟是一派融融夜色。
坊内只见巨大的中庭直通坊顶、足有几十丈高、最高处穹顶上悬着无数璀璨的明珠、如夜空无数晓星;
环视中庭,四周皆为错落有致、纱幔遮挡的客间,仿似游船浮在幽深夜幕之上、美极、幽极。
客间内里纱灯耀夜,玉烛煌煌;人影相接、身姿曼;不过看着似乎内里笑声赞赞、觥筹交错、却无半点声响传出。
师夜光心想,那纱幔上必然都施了术法、将内外声音阻隔。
如此美轮美奂,怎能无仙乐相伴,耳畔隐隐有交错的细声渐渐响起。
师夜光闭上双眼、静心聆听,传至耳畔的竟是如同昨夜那般--东海波涛拍案的水声、不过很轻,应是为了衬托歌姬缥缈的歌声,虽无丝竹伴奏,却早已让人心弦起,
“一生一世一双人,争教两处皆销魂。相思相望不相携,夜为谁深、心为谁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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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遗坊的鸨母爰娘看见颜达,轻摇手中团扇、曼妙走来,
“哎哟,真是贵客临门,今日中秋、您可是又寻枝欢来了?
此刻,师夜光除了确定颜达在这胭脂海住过很久以外、甚至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此处的城主之一了。
只是听到这个“又”字心里还是有些微诧异。
颜达对爰娘眨了眨眼,又转头对师夜光笑笑、顺势搂住了他的肩膀,道:“枝欢应该也在等我,可不能让她失望。”
这还是师夜光生平第一次听颜达用“失望”形容一位女子、心下不免有些不是滋味,究竟什么样的女子让颜达每年中秋都要赶来相见,不见的话、那位女子还会失望?
并不需要人引领,和爰娘简单寒暄几句后,颜达熟门熟路的走向这中庭尽头、手往那黑幕中一探。
师夜光看着颜达的手穿了夜幕,原来这竟是一面水镜!
他尚在犹自吃惊,这外表平常的“拾遗坊”却暗藏诸多玄妙,人却已经被颜达给拽到了水镜的另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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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水镜,眼前却似是到了另一个所在。
青天白日,一片空白之中、只有一座竹篱笆围起的小院。
院中只得一颗五六丈高、巨大的绯桃树,枝叶横斜、桃花娇艳,此时师夜光才反应过来,水镜之后竟是如同春日般温暖,他不禁有些恍神。
颜达推开院门,一股带着幽香的风随着桃花翩跹而来,院里是一座普普通通的二层阁楼、并无匾额,
“完颜,你总算没忘了今日是中秋啊”,一个清冷的男声传来。
师夜光心里一惊,这人竟唤阿颜“完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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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梳着乐游髻的女子从门内款款走出,她有一张下颌略方的瓜子脸、眼敛落英、眉似远山、鼻若刀裁。
师夜光只觉这女子虽不是传统的修眉凤目,却别有一番飒爽英气,甚是夺目,不过还是忍不住问道,
“阿颜,刚刚那位说话的男子呢,怎不见出来“。
他心道,总不至于这说话的男子比这位女子还要矜持吧。
“就是我啦”!那英气女子斜靠在门边、双眉一蹙、似是微含怒意。
此时师夜光才觉察自己疏忽了,这位女子的肩膀、手骨确实比一般女子略粗、关节也略明显些。
“师父,这是枝欢,他呀,最擅长这些旁门左道的,女装也穿得比一般女子美艳几分”。
颜达说罢、朝他莞尔一笑,师夜光心下一松、也对着他微微一笑。
颜达打量了一番、问道:“枝欢,你这架势,是打算常驻这‘拾遗坊’了”?
只见那女子一甩丝帕,冷冷地道:“颜达,你也知道,我无处可去,在这里求个清静,岂不自在”。
颜达一手支颌道:“枝欢,几百年过去了,你可是对他,动了情”
这句一出、对面那女子原本平静的双眉慕地蹙起,道:“完颜,万般红尘皆是空”,说罢,还斜睨了师夜光一眼。
师夜光听得这句却是一声唏嘘,君尘曾苦口婆心教导他”万般红尘皆是空“的道理,可他这几百年来,却只读懂了当年在云别观、师父曾说过的“只为一人”。
真真是说时如此做时相悖、万般情理只在红尘俗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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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达拍拍他的肩,以口型道:“枝欢最崇拜帝君”
师夜光眼睛倏地地睁大,不过一想也是,二人皆是秉承“空“麽,一个路子。
此时,枝欢已经转过头去、朝阁内走去,边走边对二人甩了甩丝帕,道:“进来吧,茶都备好了”。
二人随着枝欢迈入阁楼。
甫一进门,师夜光一抬头、差点被眼前明晃晃的塑金雕像晃瞎了眼。
这塑像威武高挺、金光闪闪,刚好贯穿了两层阁楼。
这雕像一手执鞭、一手执花,竟是男女莫辨。
他低声道:“阿颜,莫非这是个假阁楼、真道观,这尊............雕像又是啊”
颜达道:“嗯,的确是个道观。哥哥,这雕的便是南方武神”,
说罢,他以眼示意,道:“这道馆么……咳咳,便是这武神他自己修的”
不,不是吧,师夜光心底嚎道,这男女莫辨地两个居然是同一人。
不过他以前便知道这南方武神是七百年飞升的、那时他刚被捆上仙京,哪有心思管这武神的名字和样貌,只是依稀知道这新晋武神也是个鹤玄国的王储之类,怪不得,崇拜君尘那可是再正常不过了。
再一细琢磨,师夜光便觉得他自己修道观实在是情有可原,他转头道,
“阿颜,如今这整个中州本就鹤玄一国独大,而南方原本就是鹤玄故国所在,实在难为了这位武神殿下”
可不是麽,以前这中州西北有鸣凤、北有长虞、西有宜乐和升龙、东有青腾,如今除了升龙和长虞,悉数向鹤玄称臣。
中州大地上的鹤玄人当然是要为自己故国国主立观供奉,只怕如今这供奉君尘的宫观便如天上繁星般星罗密布了。
不过,师夜光也未再多问,边和颜达随着枝欢上了二层。
甫一落座,欢枝便拿起手中茶壶斟起茶来,他头也不抬,问道:“今年,他来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