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湾的小学课本里面,学了很多“蒋总统”的小故事,比如有名的“蒋总统”小时候看小鱼逆流而上,领悟人生道理的故事;或者“蒋总统”在日本读军校时,当面与日本教官辩论的故事;再或者是“蒋总统”勇救“国父”的故事,都让小朋友感受到他人格的崇高与伟大,每个人都是单纯地相信着。
现在看来,还好那些“恭祝”都没有实现,荒谬的时代荒谬的事,都能拿来当笑话看,可是在当时很多事,你真正遇到了,可能笑也笑不出来。年纪越来越长,社会也越来越开放,懂的事越来越多。我们知道了会逆流而上的鱼,品种不可能出现在浙江。我们也知道爱民如子的“蒋总统”居然会开枪扫射自己的儿子,他的遗像慢慢消失在机关和学校教室或办公室。曾经无处不在的铜像也悄悄地远离人们的视野,有关他原来的一切,慢慢地都在被解构着。
小学的时候春游,去中正纪念堂,即现在被称为“中正庙”的庞大宫殿式建筑,总是给我十足的压迫感。而殿中面带微笑,坐着的“蒋公”巨大铜像也给我十足的遐想,我总幻想着那其实是个机械人,中正纪念堂根本就是个秘密基地,如果有一天台湾有难,中正纪念堂的天顶就会帅气地打开,“蒋公”机器人全身发光地飞出去,跟仁爱路南端(中正纪念堂在仁爱路北端)“国父”纪念馆中的“国父”铜像合体,一起保护台湾。
中正纪念堂底层展示,述说着“蒋公”的各项丰功伟业,让人看了心里澎湃。走到最后是贩卖部,小小年纪的我也想买一卷《蒋总统演讲录》的录音带回家听,没想到贩卖小姐一直很不敬业地阻止我买,说我听不懂这个。当时觉得她看不起我,很生气,但现在想想,她还真是个有良知的人。
在前不久解密的蒋介石日记中,我们看到他的另一面,也会嫖妓,也曾逐色,也有人性私欲,原来,我们以前有意无意都将这些事忽略掉了。以前他高高地在神坛上,为了统治的正当性,没有敢动他,现在只是慢慢将他请下神坛,还原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也许每个人对历史的体验都不同,任何不同,都值得尊重。蒋介石一个出身平凡家庭的子弟,能从民国初年那个内有军阀恶斗,外有强敌压境的混乱局面中一步步爬到最高峰,光是这点就让人佩服。而一个人若从年轻时候开始,每天写日记检讨得失,写了50年从不间断,这样的人,会成功也不是偶然。
当初,为了维护政权稳定而剥夺人民的权力,甚至造成一种恐怖,这样的事到底值不值得纪念?过去我们都太擅长二分对立,现在才知道所谓的“好人”往往不是绝对的好,“坏人”也往往不是绝对的坏,蒋介石应该首先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而后才是个领导人。他的本质就是一个政治人物而已。如果人民把一个政治人物捧得高高在上,甚至到了一个神的高度,他肯定会开始装B,也用一种高高在上,神明的角度来俯视操纵他的人民。相反地,人民如果把政治人物当作仆人看待,虽然他不一定把自己的心态当成仆人,至少不敢那么明目张胆。
过去为了让台湾人时时可以瞻仰“蒋公”,刻刻思考“蒋公”的伟大,台湾到处都可以看到“蒋公铜像”。不管在学校还是机关单位和广场、路口圆环,几乎是戒严年代唯一的公共艺术,可能连“蒋公”出去游山玩水时,临时上厕所的地方都会立个铜像,概赐龙泉。关于这些铜像的制作与摆放,以前还有一个“蒋公铜像制作办法”,铜像要全身或半身,站着、坐着或骑马、戎装或长袍,戴帽或不戴帽,都有严格规定。比如说半身的只能做到三个扣子,多一个少一个都不行等。这个办法呢,除了教人怎么摆放,还列了如何维护,如果公然毁损,还会被以“叛乱罪”起诉。
不过风水轮流转,到了20世纪80年代,铜像撤的撤,拆的拆,许多被拆掉的铜像被集中安放收留到桃园大溪的一个公园,在那可以见到众多形态各异的“蒋公铜像”,一走进去,颇有现代装置艺术的风格,给人一种时空吊诡的错乱感。
现在,台湾人什么时候最可能把“蒋公”遗像拿出来膜拜呢?大概就是棒球比赛,与日本对抗时,总是有球迷在看台上高高举着“蒋公”遗像以表“抗日”。今天,一般台湾人对蒋介石的看法,多数都认为他只是一个历史人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