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渊的马队快到绛县时,高士廉对李渊说:“唐国公,我在绛县有一个多年未见面的好友,现在到了他的门前,不去拜访一下不太好,你们继续前行,我告一天假,拜访过好友即赶往河东与大人们会合。”
李渊点点头:“这是人之常情,你的朋友会高兴的,圣人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我给你两名随从,路上差遣一下也方便。”
高士廉忙拒绝道:“下官谢过唐国公好意,不过,随从就免了,随从是朝廷派给大人来河东督粮的,下官是去办私事,怎么可以呢。”
说完打马走了。
李渊几个继续前行,王文同若有所思地说:“唐国公,现在皇上正在涿州盼着粮草,怎么还有心思寻亲访友呢?”
李渊看着他,淡淡一笑:“好在不影响咱去河东的大局,他去拜访朋友,很快会赶回河东,眼下虽说督粮要紧,咱还没到河东,应该一时间没有什么大事,王大人就不要计较了。”
王文同不好再说什么:“大人真是好性子,太好说话,怕是不好驾驭属下。”
李渊笑道:“我们出来就是一同共事的,李某从没想过要驾驭谁,只要把皇上吩咐的事做好,其他也无关紧要,王大人,你说呢?”
王文同一举鞭子:“快去河东吧,我们路上已经耽误够长了。”他的马在前边跑远了,李渊笑笑,一个随从道:“王大人现在好受了,难受的时候,他可是差点从马上栽下来,要不是唐国公,他现在可能小命都没了。”
李渊摆摆手:“不要乱讲,去河东吧。”
快到申时,马队一行人到了河东郡,郡衙内除了几个下人,没见到郡守和其他僚属,李渊很纳闷,叫住一个下人问道:“你们的郡守去哪儿了?”
下人见来了一个大官,害怕地禀到:“回大人,河东郡守和别驾、司马、郡丞都不在,前些日子盗贼来攻打河东,大人们都跑了,我们这些下人没有去处,在此混天了日罢了。”
李渊感慨地说:“真是天下一大奇,郡守、郡丞竟都跑了。你们首县呢?还有什么官员在郡里?”
下人道:“首县也跑了,不过,东街那边还有一个户曹没有出城,天天倒是来衙里,大事小事也都管着,只是小的们,已经有几个月不见一文钱,户曹一点办法也没有,今儿下午,东街那边因为两家争粮,打得不可开交,户曹大人去排解了,现在还没回来呢,要不,小的去给大人请来。”
李渊点头同意,那下人飞快地跑了出去,其他下人忙着给李渊几个烧茶,几个下人帮着把众人的马匹牵到后槽找点草料喂上。
过了一小会,一个着青袍的官员急匆匆跑来,头上满是汗,衣服也破烂不堪,头上没有戴冠,见了李渊大声说:“下官河东郡户曹刘文静见过大人,不知大人驾到,迎接来迟,请大人不要怪罪,不知大人有何差遣?”
“你是刘文静?”李渊一愣,“你也是朝廷三品大员,仪同三司,怎么在此做个户曹?”
刘文静听了,淡淡一笑:“大人,仪同三司是下官因父荫得来,下官的父亲为国尽忠,朝廷让下官袭了先父的职衔,下官这个户曹是大隋科举开考时凭下官的文章挣来的,下官不想沾父亲的余荫,想凭自己的本事,做些实实在在的事,因此,小的宁愿只做个户曹,而不愿意在朝廷与那些大人们一齐歌功颂德。”
李渊一听,顿时对这个刘文静产生了好感,朝廷自开皇以来,三年一选士,大隋开考离现在也十多年了,他只做到一个户曹,可见他要么是本事不济,要么是不会对上司奉迎,自己督粮正缺少辅助的官员,何不试试他的才干,若有真才实学,倒是自己的一个好帮手,他问道:“刘大人,你是仪同三司职衔,我还是称你为刘大人。你且说说,河东何时遭了盗贼攻城,郡守、郡丞怎么都跑了呢?”
刘文静冷笑一声:“大人从何处听了谣言,河东哪儿有盗贼攻城?如果有盗贼攻城,现在大人还能在郡衙与下官一起说话吗?”
李渊一听也对呀!他笑道:“我是听了一个下人说的,可能不太确切,不过,郡守不在,这却是不争的事实。”
刘文静大笑:“大人先请进花厅坐着喝茶,这事说起来就长了,让下官一点点给大人禀报。”
李渊见下人们已经上了茶,对王文同说:“先坐下,听刘大人如何说。”
几个坐下后,刘文静接着说:“今年刚刚过了年,河西那边传来盗贼要来攻城的动静,一直没有见到盗贼,有一日夜里,不知道城里谁家失了火,有人传出谣言,说盗贼进了城,放火杀人,还未到天亮,郡守、郡丞们一股脑都跑了,因为下官性子急躁,平时也不大受郡守大人待见,他们跑的时候没人告诉下官,所以下官没有走成,当着大人的面,下官不敢自许清高,也不敢自作勇敢,真是没人告诉我,要是有人告诉,下官也可能卷铺盖跑了。到了天明,下官来衙里议事,才发现大人们都跑了,只好收拢剩下的小吏、下人,尽量维持着,下官没有上奏折的资格,只把情况写了一个节略送到邻郡,请京兆尹呈到朝廷,不知道什么原因,现在也没得到朝廷的回文,现在只好还是下官维持着,几个月未见到薪水,现在下人们也快走没了,剩下几个,都是无家可归的。大人来了,下官一开始听下人说起,还以为是朝廷派来了新的郡守,现在看来,大人也不是新来的郡守。”
听他说了这些,李渊心里一阵生气,朝廷养着官员,就是让他们管理这方百姓,现在只因为听了一点风声,就跑得一干二净,真是闻所未闻,盗贼就真这么让人害怕吗,他问刘文静:“这里传言盗贼,河东郡周边可是真有盗贼吗?”
刘文静沉吟一下说:“怎么说呢,所有的盗贼都是大隋的百姓,以前是,以后也是,只不过现在不在家种庄稼,跑出来抢点粮食填饱肚子罢了。大人没见,他们无非就是占个山,穿得不像穿的,吃得不像吃的,就是一伙流民罢了。人数比较多的有两伙,一伙在西,为首的叫母端儿,东边一伙,为首的一个叫敬盘陀。”
听到敬盘陀三个字,李渊明白刘文静说的不差,在路上遇到的那伙所谓盗贼,都是百姓,李渊叹了一口气:“刘大人,这样吧,我现在就朝廷上奏折,把河东情况给皇上奏明,让朝廷尽快派新的郡守来,不过,没来之前,这里还得刘大人先维持着。”
刘文静答应道:“那是应该,大人,下官已经维持了几个月了,也不在乎这几日。不知大人来河东有何公干?下官还未请教大人的官讳,不是下官喜欢打听,是为了大人以后公干方便。”
王文同大声说:“刘大人真是直爽之人,这是朝廷卫尉卿、唐国公李渊李大人,在下是光禄少卿王文同,过几日还要来一个高士廉高大人,朝廷让我们三人来河东督粮。”
刘文静笑笑:“下官寻思也该来了,往年朝廷用兵辽东,都来河东调粮,李大人是皇亲国戚,下官有礼了,也与王大人见礼。”他重新与两人见了礼。
李渊与王文同按礼仪也下刘文静还了礼。
李渊问道:“朝廷现在正要对辽东用兵,我们三个来督粮,所谓督粮,要有粮可督,今年的粮食,郡县可都收受上来?地方官还要派兵押运,我们的职分只是负责监督。”他故意问这些难题,看刘文静怎么回答。
刘文静忙说:“大人问的这些事,下官的职分是户曹,这粮草的事还是知道的,今年不同往年,百姓欠收,县里收的粮食不足往年一半,到现在也没交到郡里来,河东更不用说,首县跑了,其他县看首县不交,也都不愿意交粮。”
李渊问道:“你实话实说,百姓手里有粮吗?是有粮不交,还是官府不收,还是根本就没有粮可交?”
刘文静一愣,他没想到李渊会如此问,如实地说:“回唐国公,没有粮,百姓现在已经吃上上顿没了下顿,根本就没粮。大人今年的粮怕是不好督办,官府的兵也跑了许多,据下官听说,周边几个郡情形差不多,郡守也有跑的,士兵跑的更多。”
李渊问道:“刘大人在此地任职,可有解决的办法?”
刘文静想了一下说:“下官不敢与唐国公胡说,解决的法子倒是有,就怕朝廷不同意。从远处着眼,周边几个郡最好三年内不要交纳赋税,让百姓休养生息,等百姓手头宽裕了,再收限也不晚,皮之不存,毛之焉附的道理,大人应该明白。这只是说说罢了,朝廷不可能答应。第二个法子,就是少征粮,或者朝廷借粮与百姓,百姓收粮后再还官府;朝廷在河西有大粮仓,里面粮食存放着多少年吃不完,百姓饿死也吃不上;第三个法子就是学一学齐州张须陀,干脆放粮,百姓有了粮,谁还会去当盗贼?朝廷对张须陀没有怪罪,可见皇上心里还是明白的。”
李渊见他思路清晰,心中一喜,说道:“这些主张用哪一个,我也不好确定,还是请未皇上再说。”
王文同哂笑:“这三个法子,以王某看,怕是一个也行不通,大人最好不要触皇上的霉头。”
李渊不与他争论,只说:“等高大人回来,咱三个一起议议,如实向皇上陈奏罢了,决策之事还是皇上说了算。”
过了两天,高士廉从绛县回来了,对李渊笑着说:“唐国公,一切按您的吩咐办好了,你的亲家马上给御史台上书,大人等着去朝廷遭受皇上的责问吧。他诉你七条,都是咱们商定的。”
李渊点点头:“好,你办得不错。只要亲家上了揭贴,我也该就要准备快涿州了,这里督粮事不好办,情况与去年大不同,我看王文同为人十分苛责,如果今年让他督粮,怕是会引起民变,我想着和他一起回皇上行宫陈奏这里情况,你留下来,这里事情就交给你了,记住一条,我观刘文静此人才干非凡,不是平庸之人,要好好自利用他,另外,就是收不着粮,也不要激起民变,现在前方要打仗,后方再乱了,我们可就麻烦了,我们一起议的那些事的前提是保证河东稳定,否则,咱们再好的计划都是一张白纸。北路粮道不通,还有黎阳,朝廷不用担心,如果这里乱了,朝廷没了粮道,咱也没有退路。”
高士廉笑道:“刘文静此人,高某与他还是熟悉的,当年在京中时,有过交往,他的才干不用说,宰相之才,只是生不逢时,在此地当个小户曹。大人可是要结交此人?下官倒可以效劳,愿凭三寸不烂之舌,把他劝到大人帐下效力。”
“好,不过,不能急,等着朝廷的诏书一到,我想方设法,把王文同一齐拉到涿州,你与刘文静再谈此事不迟。”李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