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回朝廷的诏书,李渊知道亲家呈送御史台的奏折起作用了,他把诏书递给王文同,故意叹气道:“本想着来河东为朝廷分忧,没想到我又被御史台弹劾了,皇上让我回去面圣,这里督粮的事只好偏劳王大人了。”
王文同一听督粮的重担放给他,自己心里已经慌了,他从官以来,一直在朝里任职,对督粮一事一窍不通,这次要不是皇上暗地里派来监督李渊,他才不愿意跑到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来督什么粮呢,这些天与高士廉明显尿不到一块,何苦放着清福不享,争这个无用的差事,他忙说道:“唐国公,你知道下官一向在朝廷任职,对地方事务不甚熟悉,督粮这等军国大事,下官从未涉足,唐国公回涿州,下官怕是担不起这副重担。下官出点力、受点委屈都是小事,真要是误了朝廷的大事,皇上怪罪下来,下官可是担待不起。”说着,自己头上的汗下来了,不停地给李渊鞠躬。
李渊故作无奈:“皇上让咱们仨来河东督粮,当然主要的担子在李渊身上,这是李渊无可推卸的职分,无奈皇上召我回去,我是卫尉卿,你是光禄少卿,也是五品的官员,总不能把担子压在一个长年赋闲的高士廉身上,说白了,他现在只是协助李某,皇上还没有恢复他的原职呢,你说对不对?固然,高士廉的才干不用说,抛开他的身份,如果他是督粮使,我相信他一定能胜任,就是......咱一拍屁股都走了,无论如何不好开口,你也知道,今年的粮不好征办,百姓手里没了粮,一路上你也看到了,盗贼又铺天盖地,我也是心里发愁呢。再说了,高士廉即使有刘文静帮忙,也是很困难,把困难的事交给下属去办,李渊不好开这个口。”
王文同听李渊话里有一丝商量的余地,忙说:“大人,皇上差下官来河东,也是协助,大人若不在,下官如何协助?高大人那边,下官去与他商量一番,若他能答应,还能大人能俯允才是。”
李渊正中下怀,看着王文同着急忙慌地去找高士廉,他借机把刘文静叫来,商量了一番,刘文静听说李渊和王文同要回涿州,心里像去掉了一块大石头,他意味些深长地说:“大人去了也好,在这里,还不如不在这里,大人莫要误会下官的意思,等日后你回来时,就会觉得下官所言不差。”
李渊听出他话里有话,也不作分辩,心想,此次回涿州,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皇上一天一个主意,趁这个机会把自己重新召回身边也未可知。
王文同找高士廉商量,高士廉为难了许久,最后勉强答应,说就勉为其难吧,眼下也只能是暂时维持着,一切等大人们回来再作处理。
王文同见他同意了,心里松了一口气,急忙打理行装,带了几个随从,和李渊一起奔涿州而来。
杨广的车驾是五月份离的东都,一路上慢慢腾腾,六月份才到涿州,在临朔宫驻了下来,前部大军已经过了怀远,准备渡过辽河,他多了一份心思,让宇文述大军暂时驻渤海郡,齐州人马一分为二,一路由来整带着去了东莱,支援事护儿海战大军,一路由张须陀带着,随在宇文述大军之后,负责南线粮食运输,主要是监督黎阳方向杨玄感动静。
他在临朔宫召见了李渊,看到李渊又黑又瘦的样子,杨广心情好了许多,故作关切地说:“李渊,此次召见你来,主要是想问询一下北路粮道准备情况问题,大军马上开战,目前这点粮草也就够半个月用的,黎阳方向粮草,朕还有其他用处,所以北路粮草就显得十分迫切了。你应该明白朕的苦心才是。另外还有些小事,御史台上了一个奏折,朕也看了,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朕不会如何责罚你,只是想听听你的真心。”
李渊明白皇上绕了一个大圈子,最后者是关键,他故作不知,先把这些天河东情况作了奏陈:“皇上,臣与王文同大人一行十几人于上月去了河东,北方粮道臣去年就走过多次,还算得上熟悉,不过,今年形势已与去年大不相同,主要是两方面,一是路面不靖,盗贼时常出没,臣担心粮食供应过程中怕是不大顺利,真要是征集到了粮食,还请皇上派兵弹压为上;二是,去年秋天天气大旱,百姓收成不好,今年夏收,臣一路上与王大人察看实情,夏季粮食收成也不好,连年缺水,造成庄稼歉收,地方官一概感觉收购军粮有些困难。臣这些日子了解的实情就是这些,待会请王大人再补充一下。御史台弹劾李渊之事,无论何事,臣想有则改之,无模块加勉。”
杨广笑笑,看看王文同。
王文同忙说:“正如唐国公禀报的一样,臣遇到的情形也是如此,这一路盗贼不下十几处,都占据大山,阻挡官道,各州县各自顾不过来,押运粮草显得捉襟见肘,请皇上派兵负责粮草押运。”
杨广鼻子哼了一下:“你们这是准备把担子抛给朕了,也好,这样吧,这个位子你们替朕坐几天,我去河东督粮如何?”
李渊和王文同忙跪下磕头:“臣等无能,请皇上治罪。”
杨广冷笑道:“李渊,你是这次督粮的主将,今年与去年情形不一样,朕多少也有耳闻,这些先不说,御史台呈报了一份奏折,你不妨看看。高才,把奏折给他,让他看看这些年在地方做的好事。朕把地方交给你,你倒好,欺压百姓,大肆收受贿赂,你可是让朕脸上有光啊!别忘了,你是朕的姨兄,你的脸面就是朝廷的脸面。”
高才把御史台的一份奏折递给李渊,李渊接过来一看,上面弹劾了他七条大罪,一是收受下属贿赂;二是强取豪夺,利用巡查大狱,夺取犯人财物;三是强夺边民好马;四是长子建成与郑家有姻,迟迟赖着不办,现在有悔婚之意;五是任免下属官员时,无利不荐;六是阻挠地方官向朝廷推荐秀才参加科举考试;七是天天沉迷于酒席,不思政务。
李渊头伏在地上,一声也不出,他知道皇上的脾气,你越是与他争论,越会让他生气,你越是装孙子,他说不定会不计较,这七条罪状,都是他与高士廉斟酌多次定下来,交给亲家,通过御史台上的奏折,他等着皇上发话。
杨广看他不敢吱声,心里明白,这几条正说中了李渊的软肋,他反而舒坦了许多:“李渊,你说说,这几条,可有不实的地方吗?”
李渊一听,正等着这句话,忙说:“回皇上,这几条大多是捕风捉影无稽之谈,尤其是第四条,臣断然不能接受,臣家与郑家订婚不假,只因为臣忙于公务,一直没能抽出空来给建成完婚,实无赖婚之意。”
杨广问:“建成多大了?”
李渊忙说:“今年二十六了。”
杨广点点头:“也是不小了,郑家姑娘多大了?”
李渊想了下说:“应该二十二三了,具体年龄,臣不详知,须回去问过内眷才知。”
杨广想起李渊怕窦氏的笑话,心里高兴了起来:“你的家眷也随朕一起到了涿州,你现在回来了,先去看看夫人和孩子吧,告诉窦氏,如今不同在东都,夫人不要太拘束于礼节,不妨来宫里坐坐,她与萧后当年也是好姊妹。赖婚之事,暂且不说,其他几条,你也认为是无稽之谈吗?怕也多少有点影子吧?你说人家是捕风捉影,总要有风才行,没有风,如何捉影?别的不说,朕倒是听说,你在狱里收受了一个将死的犯人给你的一幅字,是王右军的真迹,可有此事?”
一旁的虞世基心中扑通一跳,担心李渊如何回答。
李渊笑了:“回皇上,有一幅字不假,这个犯人好让臣从轻处罚,胡说是王右军的真迹,后来臣请手下有一两个懂些书法的看了,哪里是王右军的真迹,不过是一张赝品罢了,那幅字在臣离开岐州时,因听说是赝品,没当好东西,来得匆忙,不知扔到哪里去了。皇上若是不信,臣请回岐州,细细寻找,找来与皇上鉴别。”
虞世基心头一松,感激地看着李渊。
“一幅字罢了,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还用得着差你去岐州。”杨广不太在意,“这条几要说起来也不是大事,你为官多少有些污点也是正常,朕也打听了御史台,这份奏折是你的亲家寻人上的,看来,朝廷也不是一池清水,给几个钱,就敢弹劾皇亲国戚,你这亲家也不是什么好人家,朕倒觉得,这婚事不成就不成,好男儿何患无妻?”说完,他瞅着李渊,看他如何解释。
李渊不慌不忙地说:“皇上指教得是,臣这就回过媒人,与郑家断了这门亲事,臣把皇上的原话说与他,看他还敢讹诈臣。”
杨广摆摆手:“刚才是朕与你开个玩笑,说好的婚姻,哪能说断就断,婚姻都是月老费了老大的工夫才牵成的线,朕怎么能给剪断呢。人家闺女大了,急着嫁人,也是正常,你以朕的原话说与他,让朕从中作蜡,你想得美,婚退掉了,恶人让朕当了,朕可不上你的当,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朕不做这个恶人。朕说了,这个御史也是糊涂,都是小事,朕不怪罪于你。朕的意思,不妨快快办了,也好集中心思督粮,你说呢?好了,一路辛苦,你先回府,家务事需要回家解决,先与夫人商量了再说,不然,在这里说了大话,回家不好交差呢。王文同留下,朕还有几句话给你说说。”说完,他哈哈大笑。
李渊拜辞皇上,回到临时在涿州的府第,世民几个都过来请了安,窦夫人正躺在那儿,几个丫头给捶着腿,见到李渊很是惊讶。
李渊说起被弹劾之事,窦夫人大怒:“这郑家也是,不就是晚了几年,我们又没有悔婚,还用得着如此大张其鼓,竟告到皇上这里了,这是什么世道,连亲戚也靠不住了。”
李渊看下人们都在,不便于解释,只是说:“皇上恩准快快完婚,你看看,我们现在随皇上在行在,这婚事如何办才好,一方面不能显得咱们冷落了郑家,二方面,也不要太张扬。”
窦夫人说:“婚事,不是我们一家说了算的,从哪里娶?涿州,还是怀远,还是河东,总得皇上恩准才行,也不急这几天,慢慢议吧。”
到了晚上,门房来回禀:“驸马都尉宇文士及大人来拜。”
李渊一愣,自己与宇文述一家到了东都才真正来往起来,与宇文士及年龄不相当,平时没有过深的交情,两家内眷来往也只限于礼节性的,他怎么消息这么灵通,头一天回来,就赶来拜访,李渊想了一下道:“请。”
宇文士及还是那样丰姿卓越,李渊迎到客厅,宇文士及见下人献过茶都出去了,低声道:“唐国公好一个苦肉计。”
李渊吓得一跳:“驸马都尉何出此言?”
宇文士及笑道:“请你的亲家上书朝廷,你以为皇上是傻子吗?我在御史台还是有几个朋友的。”
李渊一下子呆在当地:“皇上已经知道?”
宇文士及见他吓得面如土色,大笑一声:“唐国公也是刘玄德式的人物,闻惊雷而失箸,我可不是曹孟德。放心吧,皇上这几日心情很不错,你这点小事他不放在心上,再说,你有一些污点,皇上还巴不求得呢。”
李渊擦擦头上的汗,朝宇文士及施礼道:“吓煞李渊了,驸马都尉,今日来李渊宅里,可有所赐教?”
宇文士及小声说:“我是救大人来了。”
李渊听了,心里又是一跳:“此言何意?”
宇文士及道:“唐国公,你骗得了皇上一时,骗不了一世,他有朝一日想起来,怕是与大人不利。何不想个长远的法子。”
到了半夜,李渊的书房里还灯火通明,两个身影在窗子上映出来,窦夫人摇摇头:“这个宇文士及,可是真能说,老爷头一天回来,也不让人歇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