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男子瑟瑟缩缩的站了起来,韩琼方才冲墙角藏着的人招了招手,小声呼喊道:“出来吧!”
杂草摇晃,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两个人影从草丛里冒了出来,一男一女,男的又老又壮,女的银发满头。
“竟还有同伙?”男子拧头,发现竟还有两个刺客,脸倏的一下就变了。目前这个扣住他的刺客刚才已经交过手了,身手和他一样差,待会只需审时度势,见机行事,说不定能逃脱,可这突然多出两个人来,尤其是那个男的,长得虎背熊腰,自己这细胳膊细腿,哪里扭的过?
“少废话,给我带路!”韩琼扣住男子瘦弱的肩膀,恶狠狠道。
男子只好走在前面,韩琼三人谨慎的跟在后方,一路上倒是没遇到什么人,很是顺利。
除了四人轻微的脚步声外,皇宫里再无声息。
没有风,没有鸟鸣,没有虫子嘶叫,一切都安安静静,如一汪死水。
“有点不对劲。”王小龙在后方突然开口,他仔细环顾一圈四周,脚步放的越来越轻。
“哪不对劲?”韩琼悄悄问了句。
王小龙皱眉道:“你不觉得太安静了吗?除了这个人,再没有别的人,连虫鸣和鸟叫声都没有,池塘里一条鱼也没有,这是一座皇宫该有的样子吗?”
“你竟敢耍花样?”韩琼揪住男子衣衫,怒喝道。
“没……没有,宫里向来如此。”男子赶忙解释。
“鸟呢?虫呢?鱼呢?风呢?都让你吃了?”韩琼疑惑道。
“毒仙嫌吵,鸟,鱼,虫和风都被她毒死了。”
听到毒仙二字,王小龙的神色倏地一下煞白,嘴角颤抖,道:“荒国毒仙?她,竟在宫里?”
“她是女王的亲妹妹,当然在宫里。”男子不假思索道。
对于这些仙尊,韩琼的概念不太深刻,他只是纠结于表面上的问题。
“风也能毒死?”韩琼把眼珠瞪的老大,有些不太相信,风那种看不见,抓不住的东西,她怎么毒的?
男子鄙视了韩琼一眼,“毒仙自然可以毒死世间万物,你一凡夫俗子,想破脑袋也不会明白的。”
虽是学药,但韩琼对毒的理解也是入木三分,能把风毒死的毒大大超出了韩琼的认知,这怎么毒?毒往哪里下?空气中?
看来,仙尊有些手段,绝非凡人可以理解。
“那人呢?都去哪了?巡逻的呢?”王小龙沉声问道。
“都被毒仙叫去试验毒药了,死的死,傻得傻。”男子很是惆怅道。
韩琼默然无语,沉默良久。
就这样静悄悄的走着,走着。
“穿过这座拱桥,最右边的庭院便是长瓶宫,你们去吧!”男子指着前方,如释重负道。
“说什么呢?你在前面带路!”韩琼推了男子一把。
“我……我还不能走吗?”男子指着自己,大为诧异道。
“在我们离开皇宫之前,你哪都不能去!”
“凭什么?”
“凭什么?”韩琼眉毛一扬,将男子揪但眼前,“你在皇宫里住傻了吧?我告诉你,我杀过人的!就那个血尸双煞,听说过没?我杀的!”
男子不再祈求韩琼放过他,乖乖在前面带路。
四人来到长瓶宫的门前。
大门黑漆漆的,门外种满了黑色的半叶花和丧心草,都是毒花毒草。
“推门!”韩琼吩咐道。
男子颤抖着回头,哀求道:“好汉,这门不能推,真不能推!会要人命的!”
“你要是不推,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命!”韩琼怒瞪着双目。
男子满脸苦色,冷汗顺流直下,伸手搭在门上,闭上双眼,咬着牙用力一推。
嘎吱!黑色大门被推开一条缝隙。
韩琼将男子率先推了进去,而后再进,王小龙携着妻子跟在后面。
一进长瓶宫,只有一条小径直通里面的楼阁,四周种满了五颜六色的花花草草,异香扑鼻而来。
韩琼鼻子抽了抽,这是一种他从未闻过的香味,前调是菖兰的清香,竟令人心旷神怡,极为舒适,中调却沉郁而辛辣,使人精神亢奋,基调是檀香,淡雅而清净,能完美的令三种不同的气味融合在一起。
这三种味道融合在一起……
韩琼脸色突然大变,忙喝了声:“屏住呼吸,香味有毒!”
王小龙赶忙捂住自己的口鼻与妻子的口鼻。
男子退缩着,想逃离长瓶宫,却被韩琼揪了回来。
“我想活,我不想死。”男子可怜兮兮地看着韩琼。
手掌中浮现三粒药丸,韩琼给每个人发了一粒。
看着惊恐异常的男子,韩琼叹了口气道:“放心,你只要好好带路,我保你不死。”
四人穿过幽长而崎岖的小径,来到楼阁前。
楼阁上挂着一个漆黑的牌匾,写着“长恨阁”三个大字。
“深闺怨妇!”韩琼内心已对此地主人有了初步定义。
四人谨慎地迈进楼阁。
楼阁下铺满了金丝楠木地板,赤金色,走在上面有“嗒嗒嗒”的响声。
一幅巨大的画像挂在墙上,赤色的发丝,玉面薄唇,鼻若悬胆,还有那如烈日朝阳般的双目,令韩琼格外眼熟。
“这人我好像在哪见过!”韩琼指着画像,冥思苦想。
“噔噔噔”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众人循声看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小巧的玉足,紧接着是绣着九月花的黑色裙摆,瘦弱的柳腰,精致无暇的尊容,三千青丝如墨色瀑布倾泻而下。
男子双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惊恐道:“毒仙饶命,小的是女王的二十四郎君,本无心闯宫,是被他们这帮刺客胁迫至此。”
“什么?长瓶宫就是毒仙居所?这家伙想借刀杀人,果然没安好心!”韩琼内心已是风云巨变,怒海滔天。
女子凤目狭长,眸色阴凉,她看了眼韩琼四人,并未理会跪地的男子,樱唇微微张开:“能过我三香小径,想必有解毒高手。”
韩琼双手抱拳,微笑道:“在下也是误打误撞,才解了仙尊之毒。我等贸然来访,实在是救人心切,还望毒仙见谅。”
毒仙缓缓下楼,来到楼阁门口,背对着众人,轻声开口:“桌子上有三盏茶,是本尊最新研制的毒药乱肝肠,二十四郎君,你把第一盏茶喝下去。”
二十四郎君脸色骤然一变,将头狠狠磕在地上,哀求道:“毒仙饶命啊!毒仙饶命啊!”
毒仙袖口猛地一挥,一股无形气浪轰然袭来,撞在了二十四郎君胸口,二十四郎君倒飞而出,撞在了墙上,鲜血喷涌而出。
“喝。”毒仙的声音极为冰冷。
二十四郎君忍着疼痛,颤颤巍巍地端起茶杯,绝望地喝了下去。
“解得了本尊的乱肝肠,你们都可活,否则,就都得死!”
空气在这一刻似乎凝结成冰。
唯有韩琼只那团驱散寒冷的火。
二十四郎君爬到韩琼面前,紧紧抓住他的手,“救……救我!”
韩琼沉了口气,伸手扒开二十四郎君的眼皮,瞅了瞅他的眸子,然后又脱下他的衣服,轻轻按他的肚脐。
“啊!”二十四郎君痛的大声叫嚷,整个人躬起来,像一只大虾。
“男子汉大丈夫,区区腹痛都忍不住,还如何顶天立地?”韩琼斥责了一句。
“我不想顶天立地,我就是个吃软饭的,我只会讨女王欢心。”二十四郎君虽是腹痛难耐,却依旧有力气反驳。
韩琼从怀里取出一颗极小的黄色药丸,塞入二十四郎君口中,“这是止痛药,吃下去,能让你缓解疼痛。”
二十四郎君吞咽下药丸后,腰身一紧,竟捂着肚子爬了起来,焦急道:“茅厕!茅厕!”
毒仙诧异的回眸,沉默了片刻,方才抬起玉手,指了指右侧。
二十四郎君拜谢了一声,捂着肚子跑了出去。
“你这种解毒方法倒是取巧。”毒仙看着韩琼,甚是感兴趣道。
韩琼低下头,恭敬道:“仙尊的毒博大精深,精妙绝伦,在下不知有几味原材料,便只好出此下策,顺水推舟。”
约摸半个时辰,二十四郎君才扶着墙走了回来,脸上已毫无血色,整个人软塌塌的,像被掏空了身体。
“你这是止痛药,还是腹泻药?”二十四郎君埋怨地看了眼韩琼。
韩琼摸了摸鼻子,义正言辞道:“只要能救你的命,就是好药。”
毒仙眸光一转,看了眼王小龙怀中的女子,身影瞬间来到近前,抬手把脉。毒仙黛眉皱起,看着面色平静的女子,樱唇轻启:“她的身体非常虚弱,怕是时日无多了,但本尊竟却未查出来她得了什么病。”
王小龙低下头,沉痛道:“实不相瞒,她得了相思病。”
“相思病?”毒仙凤目微微敛起,语气含着无奈道:“人有生老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此病,本尊无能为力。”
王小龙双目睁裂,猛地揪起韩琼,怒目如火道:“你骗我?你不是说,到了长瓶宫,你便有办法治好我妻子的病?”
“王掌教稍安勿躁,你先把我放下来,我何时说我治不了了!”
王小龙怒气稍缓,放下了韩琼。
毒仙看着这一切,如冰山般的面容竟融化开来,含着淡淡笑意:“本尊倒想看看,你怎么治这相思病?这长瓶宫内的所有药材任你挑选,但是丑话在前,你若治不好这相思病,所有人,都要喂我的毒药。”
二十四郎君抓着韩琼肩膀,紧张道:“好汉,所有人的命都掌握在你手里了,你可要好好治呀。”
“我需要两物,银烛与小扇。”韩琼抬眼望着毒仙。
“跟我来。”毒仙莲步轻移,抬步上了阁楼。
韩琼迟疑了下,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好汉,你可要竭尽全力,若治好了,我引荐你做三十六郎君!”
听到此话,韩琼差点没从楼梯上栽下来,狠狠瞪了二十四郎君一眼,“你给我闭嘴!”
楼上显然是一间女子的闺房,红罗粉帐,暗香袭人,铜境立于窗旁,梳妆台上摆满了金银首饰。
而这间闺房的墙上亦是有一幅画像,这回是个女人,一个绝色女人,姿容与毒仙是两种不同的风格,画像上的女人温婉如玉,明艳动人,像一朵盛开的向阳花,而毒仙清冷绝俗,像一块永远化不开的坚冰。
怔怔地看着画像上的女人,韩琼不由感叹,这么美的一幅画,谁在上面插了三把刀?
毒仙将银烛和小扇递给韩琼,森冷道:“怎么,你认得这个贱人?”
接过银烛和小扇,韩琼连忙摇摇头,“不认识,敢问这是何人?”
毒仙的神色变暗,语气隐隐含着绵绵不绝的恨意道:“她就是骆花水。”
韩琼表情没啥变化,“落花水?没听过。”
毒仙拿起一把刀,狠狠插在这幅画上,声音阴冷而无情,“这是她的本名,世人皆称她为陈国骆仙尊。”
“骆仙尊?”韩琼心中一颤,他想到了伊仙尊的临终所托,让他夺回皮仙尊的尸骨交给陈国骆仙尊!而楼下那幅画像,不正是那个所谓的叛徒满仙尊吗?
“走吧,本尊倒要看看你小子如何治相思病。”
韩琼拿着银烛与小扇下得楼来,便往院子里走去。
院子里有一片杂草,韩琼瞅了瞅,吩咐道:“把堂内的屏风抱到廊下,把烛台放在屏风前三米左右。”
二十四郎君早已泻的四肢酸软无力,毒仙更不可能去挪动这些东西,那只能是王小龙亲自动手。
王小龙扶着妻子坐在椅子上后,便去照着韩琼的话办。
而毒仙斜靠在柱子旁,尽情展现她绝美的身形,杨柳细腰,婀娜多姿,可此时,无人敢大肆窥看。
母老虎可不是好惹的。
王小龙很快放好了屏风和烛台。
韩琼仰起头,看了眼火辣辣的日头,时值午后,阳光当空而照,便笑着说:“万事俱备,只待萤火。”
众人便只好静静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