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日头藏于西山,天色晦暗的时候,乌云成群结队的来了。
它们拥挤在天空,互相耍出几道惊雷,轰隆隆的,暴雨倾盆而下。
“唉,今日天公不作美,下雨了,萤火虫恐怕不会出来了,也没有熠熠生辉的秋光了。”韩琼躲在屋檐下感叹。
“你的意思是现在治不了此病?”毒仙也陪着韩琼干耗了一下午,此刻有些愠怒。
“应该得这样。”韩琼有些惭愧道。
毒仙黛眉皱起,瞬间闪到韩琼面前,秋瞳里泛出青光,檀口吐出一颗药丸。
毒仙拿起药丸,递给韩琼,“吃下去。”
韩琼惊疑道:“这是什么?”
一根修长的玉指突然戳在韩琼腹部,韩琼吃痛张口,一粒药丸飞入口中,坠入腹部。
毒仙邪魅一笑,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竟坐在屋檐下,听着雨声潺潺,水花潋滟。
倏然,韩琼只觉得浑身疼痛难忍,这种感觉,好似有什么要破体而出!
“你给我吃了什么?养尸虫?”韩琼瞪大双目,极度惊惧地猜道。因为他自小尝百草,不惧任何毒药,只能是养尸虫之类的活物才会令他感觉疼痛。
他不怕毒,可他怕养尸虫,苍蝇大小的虫子,钻入人的身体里,吃肉,喝血,啃食人的脑髓,只会感到钻心之痛,却根本没得办法,只能等待养尸虫将脑子蚕食殆尽,那种死亡的感觉,很漫长,很煎熬,很痛苦。
毒仙嘴角擒着一丝冷笑,“溢国养尸虫算什么东西,本尊才不屑于用。”
待剧痛到达顶峰。
两道如手臂粗细的植物根茎从韩琼腰侧生长出来,深深扎入了土里。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植物根茎破体而出,张牙舞爪地扎进了土里。
韩琼就如同一个浑身插满根茎的怪人,而且还流通着鲜血。
如此骇人场景,众人哪里见过,吓的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
二十四郎君吓的直接晕了过去。
王小龙到底是一派掌教,依旧站在原地,并无丝毫惧色,目光沉着,只是袖口下的那双手以是晶莹如玉,蓄势待发。
“本尊没闹耐心陪你们玩了,桌子上还有两盏茶,各自乖乖喝一杯,无忧无虑的离开人世。”
王小龙双目微眯,整个身子躬成一张弓。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任她是仙尊,吃我一记白玉掌也得五脏崩裂,吐血而亡!
想到此处,空气在这一刻骤然变冷。
王小龙突然暴起,如一支离弦的箭,直射向毒尊后心。
势在必得!
可毒仙根本未转身,不过是轻抬下胳膊,就像赶苍蝇一样。
可就是这般轻描淡写的动作,王小龙便无力抵抗,整个人飞了出去,倒插进庭院的花草丛里。
毒仙凤目流转,定格在二十四郎君身上,“起来,喝药。”
昏迷中的二十四郎君竟坐了起来,嘴巴一撅,哭唧唧道:“毒仙,请您看在女王的份上,饶了我吧!我保证从从今往后,再不踏入长瓶宫。”
毒仙缓缓抬起玉手,暗黑色的袖口无风自动。“你作为女王的男人,竟如此没骨气,你丢尽了女王的脸,喝下去!难道需要本尊亲自动手?”
“我喝!我喝!”二十四郎君赶忙端起茶杯,颤抖地送到嘴边,却迟迟未喝。
即无助,又恐惧,二十四郎君渴望在这一刻,有人能救他,带他脱离苦海。
可最后的路,必须一个人走。
咣当!二十四郎君将茶杯狠狠放回桌子,眼眶红肿,咬牙悲痛地说:“在我死之前,我想吃肚包鸡。”
毒仙豁然抬眸,冷光乍现!
一手掐住了二十四郎君的嘴巴,另一只手端起茶杯,往嘴里灌药!
“你没资格提要求!”
一口药液灌入口中,二十四郎君拼命挣扎,发出无力的吼声。
咚咚咚!
敲门声突然响起,在这一刻显得格外突兀。
这个时间,谁会来长瓶宫?
“谁?”毒仙扬起下巴,娇喝道。
“西儿,是我。”
这是一个女人声音,但却很威严,霸气,似包含一切,承载万千。
“进来。”
来人推门而入,是一位与毒仙有五分相似的女人。
她头带金色的王冠,发丝盘起,面容丰润成熟,衣着非常华贵,有一种上位者的优越气质,比毒仙多了一丝端庄,少了一丝阴冷。
毒仙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放开了二十四郎君。
二十四郎君猛咳了几下,一把扑到来人的腿下,一把鼻涕一把泪道:“东儿,你总算来了,你若晚来一步人家今生便见不到你了,她……她……她竟要我喝毒药!”
东儿抿唇一笑,摸了摸二十四郎君的额头,轻声道:“本宫在哪里都找不到二十四郎君,想来是在妹妹这作客,便赶来看看。”
“不错,本尊新研制了几味药,想让二十四郎君尝尝鲜”毒仙侧对着东儿,语气有些不忿。
呆呆坐在椅子上的女子,满脸泪痕的二十四郎君,花草丛里的陌生男子,还有浑身插满根茎的植物人……
这一切都令人匪夷所思。
一定,发生了什么?
“西儿,你若是想要男人,姐姐送你几个,何必找这种歪瓜裂枣?”东儿指着韩琼,撇撇嘴道。
韩琼猛然抬头,张嘴喝道:“你这女子咋说话呢?谁是歪瓜裂枣?谁是歪瓜裂枣?咱可是芜国青城有名的玉面公子,上至八十岁老妇,下至十三岁少女,皆把我视为梦中情郎,咱在芜国还有一个痴痴守候在家,等我回去和她成亲的姑娘呢!”
东儿脸色微变,嗔目道:“妹妹,这般厚颜无耻之人,你留他作甚?”
毒仙的双眸竟焕发出神采,竟拿起二十四郎君未喝掉的那杯茶,要给韩琼灌下去。
韩琼自知反抗无用,只得忍辱负重,痛苦地喝下,毒药很咸,很粘稠,有点生鸡蛋的味道。
伸手轻轻拭去韩琼嘴角的药汁,毒仙悠悠地道:“姐姐,我觉得他挺有意思的,比那些软骨头,只会谄媚的花瓶男人好多了。”
东儿轻点螓首,平静地道:“那本宫就不打扰妹妹调教男人了,二十四郎,摆驾回宫。”
二十四郎君如释重负,微躬着腰,将白皙的手背悬在东儿身前。
东儿玉手搭在二十四郎君手背上,挺直腰身,昂起面庞,由二十四郎君搀扶着离开了长瓶宫。
回到自己寝宫后,东儿坐在她的王座上,手里拿着一本奏折,正在细细品读。
二十四郎君匍匐在地上,时不时偷偷抬眼,观察东儿的表情。
东儿时嗔时笑,时喜时怒,表情变幻莫测,心思捉摸不定。
“蜚儿,本宫有俊郎三十五人,知道为什么独独最钟爱你吗?”东儿突然开口说。
二十四郎君把头埋的很低,结结巴巴道:“不……不知。”
东儿抬手一勾。
二十四郎君便爬到近前来,将脸伸到东儿掌中。
东儿轻抚着二十四郎君的俊脸,缓缓开口:“本宫其他的男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他们喜欢内斗,喜欢争宠,让本宫烦透了心,只有你与世无争,顺其自然,干净的像一张白纸。”
俊脸僵了一下,缓慢向上探去,寻找柔软的唇瓣。
温热的吐息,蠢蠢欲动的羞涩,二十四郎君的眼神逐渐变得火热,一把扑倒了东儿。
一根玉指竖在二十四郎君唇前,东儿的另一只手抵在二十四郎君腰侧,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声音道:“下去。”
一团心火已成燎原之势,并且愈演愈烈,如何能浇灭?二十四郎君低吼一声,誓必要遵从本能。
啪!一个清脆的巴掌,二十四郎君偏着红肿的脸,跪在一旁,嘴角还带有丝丝血迹,目中是清醒后产生的恐惧。
他刚才竟然在以下犯上!
东儿整理好自己的衣衫,看也不看二十四郎君,抬头挺胸,凤目含霜,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出了寝宫。
原地,只留得掩面跪地哭泣的二十四郎君。
哭她的绝情,哭他的命。
今夜,注定有很多悲伤烙印在心口,留下永远也抹不掉的疤。
云朵剥离了夜的黑,还在它后颈上留着一个浅浅的牙印。
韩琼就这般,扎根在土里,化作植物。虽然能思考,能说话,手臂也能弯曲,但走不了路。
那轻描淡写的攻击,打碎了三根肋骨,王小龙佝偻着,像一条受伤的犬,躲在无人注意的阴暗角落,独自舔舐伤口。
温柔也许存在于毒仙的内心,平心而论,她没动那个失了魂的女子分毫。
也许是同病相怜。
一夜过得很快,第二日天光明明。
毒仙又出现了,她打了一盆水,全泼在了韩琼身上。
被水一泼,凉意冲击而来,韩琼只得从昏迷中惊醒,微睁开眼,发现还是那个令人憎恶的毒仙后,干裂的嘴唇抿了抿,又把头低了下去。
毒仙黛眉皱起,用一根纤纤玉指,托起韩琼下巴。
感觉下巴被人抬起,韩琼望着毒仙那双冷淡的眸子,有气无力道:“取纸笔来,我毕生药学,不能带到土里。”
“相思病?”毒仙问。
“嗯……”韩琼的声音愈发的小,仿佛在下一秒,就要沉沉睡去。
毒仙的玉手握住一根胳膊粗细的根茎,意味深长地说:“这种植物叫千千结,是本尊精心研制的星级至宝,上几个吃下他们的人都活不过一个晚上,你是唯一一个挺过一夜的人,只要过了今夜,你就能彻底与千千结融合,成为这世上第一位未达仙尊而炼化星级至宝的人。”
“我不要星级至宝,我只想睡觉。”韩琼低下头,便要沉沉睡去。
“你若就此睡去,便永远不会醒。”
韩琼没有任何反应。
毒仙跺了跺脚,“你的毕生药学怎么办?”
韩琼无动于衷。
“你心爱的姑娘呢?”
韩琼猛然抬头,脑海中浮现一张女子娇艳的面庞,雪儿,还在春暖花开等他去赎呢!他不能死!
见韩琼清醒,毒仙心中一喜,只要一个人心中有牵挂,他就有活下去的毅力!
“那给点饭吃吧,我快饿死了,也不要求别的,就那个什么,肚包鸡就行。”韩琼可怜兮兮道。
哪知,这么简单的要求,却被拒绝了。
“不行,吃东西会令千千结的效果大打折扣,除了浇水,你什么都不能吃。”
世态炎凉,人心叵测。
“我对千千结的效果没啥要求!”韩琼赶忙表明自己立场。
毒仙轻摇螓首,不容置疑道:“禁食。”
韩琼垂头丧气。
在身体插满根茎的时光里,度日如年,仿佛过了万载千秋,日月轮转,终到日落。
花草丛里几许光亮飞舞,美轮美奂。
韩琼偏头望了望,突然喝道:“王掌教,时辰已到,快点烛火。”
花草丛摇晃了几下,王小龙的脑袋冒了出来。
所有的付出,只为这一刻。
嘎吱,长瓶宫的大门突然被推开。
毫无征兆,就进来一个人。
女王突然到访,一身落地金丝长裙,犹如盛世牡丹,雍容华贵,端庄典雅,门后又冒出一个头,是二十四郎君,他提着一个食盒,步步紧跟在女王身后,牵着女王衣裙的下摆,保持三个身位的距离,即谦卑,又乖巧。
女王径直走过小径,来到廊下。
二十四郎君懂事地趴在地上,当做人椅。
女王款款而坐,面容庄重,肃穆,一丝不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