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日雪原的天终于放晴了些。
清晨的阳光将雪原切割成一块块金白相间的的网格,松针下的树挂在晨光的照射下显得更加晶莹。此刻苍石寨的房子上也陆陆续续升起炊烟。
“娘,我出门了啊!”野狼皮对着刚刚睡醒的母亲说道:“去田婶子那帮着忙活忙活。”
“行,你去吧,收拾的时候小心些,别磕碰到哪里。”野狼皮的娘嘱咐道
“对了娘,你那有没有能让伤口愈合的东西?”野狼皮忽然想起来了什么:“我昨天看田婶子手上可能是被什么东西划了个挺大的口子,这几天柜上正忙,她自己也没时间顾及。”
野狼皮的娘思索了一下说道:“也对,平常划伤了休养几天也就好,这几天柜上事多确实碍事,你婶子平常没少接济我们,我们当然是能帮则帮。”说着她缓缓地坐起,从垫子的下边摸出了一个小箱子。野狼皮认得这个箱子,这箱子是由木藤编制而成,编织的手法十分奇特,像是在箱子的表面勾刻出了许多千奇百怪的咒文。藤的材质也十分特殊,在阳光的反射下通体透着淡淡的紫色,仿佛雾气一般萦绕在箱子的周围。这个箱子曾是大修行者交给野狼皮母亲的,据说是他年轻时求得的素罗山的宝物,可以保持此山独门药品的药性,而这些药品当然也只有素罗山人才能做得出。因此当年大修行者派人将此箱交给野狼皮的母亲时只说了句“物归原主”。
野狼皮的母亲打开了箱子,从里面取出一小瓶药膏。她打开盖子闻了一闻,嘴唇轻轻蠕动着仿佛是在推算着什么,接着她扣紧了药膏的盖子,递给野狼皮说道:“你把这个拿去吧,告诉她涂在伤口上,明日太阳落山前伤口便可复原。”
“好嘞!”野狼皮在腰间的野狼皮上擦了擦手,然后接过母亲递来的药瓶,道了别后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苍石寨此时已经热闹起来。海商们再过几日就准备带着货物返程,大家都准备趁着这最后的时间多看看这些远道而来的人们带来的新奇玩意。爱喝酒的铁二驴从伯瓦鲁托人的摊铺上用十张上好的羔羊皮了换个漂亮的酒杯。跟平常在田婶子那里喝酒用的木制酒杯不一样,这是一个用海螺壳制成的酒杯,通体紫红反射着柔和的光芒。酒杯里密密麻麻的镶嵌着黄晶石的细小碎石,每当将酒倒在酒杯中,透过这个杯子都可以看见里面闪烁着的金光。铁二驴摆弄着这个海螺酒杯玩得不亦乐乎。
马脸姑家的小丫头蹲在地摊前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有些痴迷,其中一对赤金打造的耳坠似乎更吸引着她的目光。她拿起那对做工极其精美的耳坠在耳边比了两下觉得称心如意,然而那原本细长的耳坠在她那张同样长着马脸的绝世芳颜旁似乎也暗淡不少,不过同马脸姑相比她好在没继承她母亲的白麻子。
一旁路过的野狼皮见状不由得暗自好笑,他放慢脚步打量了一下小马脸姑,此刻她的那张马脸也在两侧的赤金耳坠的映照下浮着一层金光。野狼皮看着看着笑容变得有些僵硬随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爱美之心果真是人皆有之,就连小马脸姑也不例外。模样好、气色正的人稍加修饰就是锦上添花,反之则令原本的丑又多了份诡谲,毕竟美和丑本来就是格格不入的。人们大多都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很少有人能够认识到自己的丑。
与其说是认识不到,其实更趋向于不愿相信。
“田婶子这是我娘给你拿的药膏。”野狼皮将手中的药瓶放到田婶子眼前的柜台上。
“什么药?”田婶子放下手中的账本拿起小瓷瓶,她说着将瓶盖打开闻了闻。“还挺好闻……”她深吸了一口,然而似乎药味太重她不由得咳了起来。
“治你手上划伤的药膏。”野狼皮说着指了指自己的手:“我娘说现在店里挺忙的早点恢复别耽误手里的活儿。”
“呦!还挺有孝心,你不说我都想不起来。”她说着挽起衣袖看了看手腕内侧,只见那条伤痕沿着血管脉络已蔓延至了小臂处。田婶子见状用手在那条红印上轻轻摸了一下,却并无半点划伤的痕迹,只是用手这么一摸,一股似麻非麻似痛非痛的感觉随着这条已有些暗红的血痕传到了整个小臂。
“噫……”田婶子轻吸了一口气道:“这也不是划的啊,我昨天都没仔细看。”说着她伸出手给野狼皮看了看。
那条暗红的痕迹正随着心脏的跳动起伏着,好像随时都能蔓延到手肘处。野狼皮见后也有些吃惊,在他的印象中还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她帮田婶子将衣袖放下说道:“那我娘给拿的这药也不对症啊,我这就回去给你问问这是什么情况。”
田婶子此刻也不像往日那样谈笑自若,她将柜台上的瓷瓶还给了野狼皮说道:“那行你再替我跑一趟,我就不跟你回去了,在柜上等你。”说着她咳嗽两声又挽起衣袖检查着那条她似乎也从未见过的红色伤痕,自言自语:“什么毛病呢……”
野狼皮穿过了吵吵嚷嚷的集市,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家门还是紧闭着,母亲从来就没有出门看看的打算。
他推开紧闭的房门,看见母亲正在垫子上仔细的缝制一件鹿皮衣裳;她看到突然进门的儿子,平静的问道:“你不是去了田婶子那里了吗,怎么这么着急的赶回来?”
“田婶子的那个手臂处的伤···”野狼皮支支吾吾地描述着:“好像很奇怪,我刚才去看了根本不是划伤,更像是一条在血管中的红线,现在已经蔓延到手肘附近了。”
“嗯?”野狼皮的母亲皱起了眉头:“你是说一条从手腕开始向上延伸的红线?”野狼皮的母亲思索了一阵,忽然脸色大变。
“她这几天还有其他的症状吗?”
“她最近几天……”野狼皮看见母亲如此反应也吓了一大跳,连忙回忆道:“似乎嗓子不太舒服,总是咳嗽。”
“果然……”野狼皮的母亲喃喃自语,她那方才如一潭秋水的脸上此刻已无法波澜不惊。“这下糟了,可能是伯瓦鲁托人带来的肺瘟热。”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野狼皮也是第一次看见母亲如此惊慌,直觉告诉他,田婶子的病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野狼皮的母亲放下手中的鹿皮,她眉头紧锁,淡紫色的眼睛中无比焦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伯瓦鲁托人从沧溟岛上带来的一种瘟毒。这种病起初曾袭卷过整个沧溟岛,后来由于医术的不断进展和人们的自愈能力,这瘟疫最后在沧溟岛上消迹,而在这场浩劫中幸存下来的人几乎都产生了能够抵御这种瘟病的能力,但并不是说瘟毒就不存在了。大雪原上从没出现过这种病,应该就是这群伯瓦鲁托商队将瘟毒带过来的。”
野狼皮睁大了眼,母亲的这一席话在他耳中听得是云里雾里,只是通过她的神色野狼皮知道情况不容乐观。
“你方才说你田婶子手上的红线现在已经爬到了手臂上,这种瘟病从手上脉搏处开始,沿着肺经的走向于胳膊上蔓延,上至气管咽喉,最后归于肺中,等毒气入肺就准死无疑了。”她一边描述着一边用手在自己的手臂处指点着。“我嫁人前在素罗山上修习医术,曾在医典上所见,但也只是有所耳闻没有真的见过,刚才我听你这么一说同书上所述不二,这就是传说中的肺瘟热。”
野狼皮一把拉住她的手说道:“娘你得救救田婶子啊!照你这么说再耽搁两天她就没命了。”
“我一定竭尽全力,但是这种瘟病一经出现就很容易蔓延到整个苍石寨,如果没有得到有效的控制,对苍石寨而言就是一场灭顶之灾。”野狼皮的母亲握着儿子的手忧心忡忡。“这件事你先不要声张,闹不好引起恐慌,族中人将会跟伯瓦鲁托商队兵戎相见,你现在快去见大修行者,族长眼下下落不明,族中一切都由大修行者执掌,看看他做何定夺吧。”她说着抱起藤箱翻着里面的各种瓶瓶罐罐。“事不宜迟,快走快走!”
中午,太阳的金光从窗外洒到屋中。田婶子觉得头有些晕,她躺在床上,不时的干咳让她有些难以入睡。慢慢地,窗外的风声使得她的心又沉静了下来,此刻她似乎游离于半梦半醒之际,她闭着眼仿佛已经进入梦境,耳边拂过的海风中夹杂着火焰腾起的轰鸣,放眼望去远处火光冲天。
远处的人群中,有人用手拭泪,有人面带恐慌。只见腾飞的烈焰中有个身影停止了无力的挣扎最后无声无息。火焰中升起的黑烟似乎将人们的脸上也蒙上了一层黑暗。
火堆旁站着几个身穿伯瓦鲁托制服的人,他们用青纱盖脸,手里拿着长长的兵刃。为首之人冲着人群高声喊到:“惊涛海氏中有人身染瘟毒,为绝后患故以火焚之,各家各户如有病患速报我知,匿而不报者按律当斩。”
“妈妈……”妇女怀中的小女孩扯了扯她的衣襟:“老家院为什么躺在火里面啊?”
女人抱着孩子转过身,眼泪扑簌簌地滚落,她强忍着悲痛,脸上挤出一副不自然的笑。“老家院生病了,以后就不能照顾我们了。”
女孩仍是瞪着小眼睛看着母亲问道:“那他干嘛去了?”
“他去海岛以外的地方生活了……”女人柔声说道:“那里既漂亮又温暖,不再有病痛。”
孩子少不经事自然不理解其中缘由,她撇了撇薄薄的嘴唇很快就被别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全然不顾身后惊恐的人们和不时噼啪作响的熊熊大火。
田婶子突然被外面吵嚷的声音惊醒,从梦境中一下子回到了现实。她拖着发沉的脑袋看向外面,门前聚集了一大群人,人群中央是野狼皮和他扶着的一位头戴黑纱的女人,人们远远的围着他们,不时指指点点品头论足,但无人敢靠近踏出一步。
“生子你不要命了!”一个妇女一把拽回她正跑向黑纱女人的儿子惊声尖叫道:“离远点听见没!”
“娘你为什么这么害怕?”男孩抬起头满脸不解的问道。
“小孩子别问那么多,离那么近当心触了霉头!”说罢那女人提着孩子的衣领带着满脸的惊慌与厌恶躲到人群的后面。
“她怎么来了?”田婶子暗自忖道:“这是出什么事儿了,牛鬼蛇神全跑我门口来了。”这边想着,田婶子赶紧收拾了床铺,直起身来小步快走到门口,她打开了房门,尖声喊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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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不过了啊!”田婶子朝着越聚越多的人群喊道:“都快起开!该干啥干啥去!家里活都干完了?羔皮都熟完了?你们知道点闲忙不?我都着急!”
田婶子怒气冲冲的喊完之后,便走向人群当中那个带着黑纱的女人,压低了声音说道:“你怎么出来了?快点进我屋里来。”
带着黑纱的女人用不易被人察觉的动作点了下头,随后朝旁边的野狼皮嘱咐了一句什么。野狼皮答应了一声便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而黑纱女人在田婶子的引领下向店里走去,全然不顾周遭人们的流言蜚语。
穿过通明之眼一直向北走,不远处一座楼阁伫立在石屋密布的村落中。这楼阁同周围的石屋一样也是用这石寨中独有的苍灰石堆砌而成,只是举架极高显得身边的石屋更加低矮。
这楼阁说来奇怪,单单只有门槛两侧却没有门来遮掩,终年任由风雪的袭卷。门前道路两侧整齐地立着两列高耸的旗杆,这旗杆似乎同后面的楼阁一般高,大有直接霄汉之意,每根旗杆上都挂着绣有苍族图腾的黑黄大旗。
“站住!”楼阁下两个手持斧钺的守卫喊到,随之将手中武器向前一横拦住了野狼皮的去路。“大修行者在通明神殿中冥想,未经允许谁也不得擅闯!”
“我见大修行者有急事!”野狼皮隔着守卫冲着他们身后大敞着的门口喊道:“老祖宗出大事了!”门内的通明神殿寂静深邃,除了野狼皮的回音没有半点声息。大殿中央一个破轿子静静地立在那里似乎也融入一片漆黑之中。
“小子你找死!”门前把守的武士怒目横眉将手中兵刃对准了野狼皮厉声呵斥。
野狼皮对之充耳不闻,依旧是紧盯着那只隐匿在深邃中的破轿子嘴中不停地嚷嚷着。只见通明神殿中一个白袍侍者俯下身将耳朵贴在轿子上听着些什么然后快步走了出来。他伸手制止门前两个武士说道:
“且慢!大修行者说他等的人来了。”说罢白袍侍者对野狼皮欠了欠身,平静的说道:“请随我来。”
两个武士只好作罢,起身让出了道路,让白袍侍者带着野狼皮缓缓走入了眼前瘦高的石楼之中。
石楼外面看着不大,实则里面还算宽敞,除了堂中那顶破轿子之外,周围还留出了一圈白花花的空地,地面上极为平整,洁白如新,就仿佛刚刚雪停的大地,被旷远的风吹过后留下的样子。白袍侍者身处其间,就仿佛雪地上突兀的立出一块岩石,也早已被雪覆盖。
“你附耳过去,大修行者在里面等着你。”白袍侍者又欠了欠身,左手指向大殿中央的轿子,脚步后退,给野狼皮让出了一条道路。
野狼皮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慢慢地走向了轿子,他注意到自己脚上从外面带进来的雪已在这干净的地面上留下了两行脚印,现在这些脚印开始融化成一滩滩污水,他的脑子里仿佛听见了田婶子凌厉的尖叫“赶紧出去!”
兽皮的轿帘在寒风的鼓动下拍打着即将朽烂的轿身嘎吱作响,像是病入膏肓之人痛苦的呻吟。这声音忽大忽小在这座阴森的大殿内盘旋着又像是恶鬼的哀嚎。野狼皮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这平平无奇的轿子在通明神殿中央光秃秃地立着让他有种说不出的不自在。
他俯下身将头凑到轿帘前,耳边只有猎猎的寒风。“老祖宗,我娘素罗山天葵姬派我来告诉你族里可能要闹瘟灾了。”
轿子依旧任由往来的寒风呼啸而过。片刻,里面传来一阵喑哑之声:“昔年与海商互通有无之际便该料到此劫。”声音虽然苍老,但在通明神殿中随风翻腾显得又格外空灵。“海商宿银大旅生死相搏,我等亦复如是。”
野狼皮屏住呼吸仔细分辨这夹杂在呼啸的风中的每一个字觉得似懂非懂,片刻后听轿中不再有响动,他又继续问道:“那怎么才能……才能这个这个……什么的相搏?”野狼皮有些着急,口中磕磕巴巴地说着,然后他又将耳朵贴在轿帘上。
“灵境在心还应上下求索,顺时从事自能左右逢源……”最后一声低吟也在朔风的呼啸中消散不见,野狼皮还想求问这些晦涩难懂的话究竟是何用意,然而破轿子中却再无人应答,只有朽木嘎吱嘎吱地吟哦,通明神殿中风声大作。
田婶子的石屋内
此时屋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药味,这味道是由多种药味混杂而成,显得既独特又层次分明。石屋外围拢的人也不像之前那么多了,有的交头接耳议论着什么,有的则在屋中的药味刚飘散到外面时就立马离开了,像是在躲避有毒的瘴气。
野狼皮母亲透过斗笠下的黑色面纱在为田婶子的手臂上着最后一层药膏。这琥珀色的药膏中隐隐透出一丝清凉,敷到患处后便不似方才那样痛麻。
“这药膏也只是暂缓一时,想除去你肺经中的瘟毒还是得另想办法。”黑纱如一层层云雾掩盖了她的面容几乎不见任何痕迹,天葵姬扯了一段棉布继续说道:“伯瓦鲁托商队这次将瘟毒带来,我料想患病者也不可能只有你一人。”
“要闹瘟灾了么?”棉布在她涂了药膏的手臂上卷了又卷。“那岂不是要灭族了?”
“灭族?”天葵姬一边缠着棉布一边轻声说道:“伯瓦鲁托都没覆灭,还轮不到这小小的苍石寨。”她那双淡紫色的眼睛看着身旁的田婶子,然而在黑纱的遮挡下并没有被察觉。
田婶子眯起三角眼,嘴角向下撇了撇道:“什么都瞒不了你这老狐狸,那你要怎么控制瘟灾?”
“伯瓦鲁托当年是怎么控制的?”天葵姬的指尖处隐隐流淌着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光,她将田婶子的胳膊包扎好后说道:“我们照办就是。”
“噫!你不会是要把我架在火上烧吧?”田婶子道。
“这是什么法子?”天葵姬似乎也有些出乎意料道:“烧完瘟毒就没有了?”
“人都烧没了还能有啥?”田婶子撇着薄嘴唇说道。
天葵姬指尖流出的光涣散了一下,但顷刻间便又复原。“伯瓦鲁托另有消除这肺瘟热的手段,只不过被封锁下来密而不报了。”
“那是自然,这不过是他们巩固政权的手段。当年伯瓦鲁托瘟灾肆虐时正值碎屿财团的礁氏执政,我那时也不过三四岁的样子,其他三大财团中的人一经发现有染瘟毒就要被抓走烧成灰,碎屿财团联合着海盗一同掌控了伯瓦鲁托数年之久,再后来我就假借贩货,跟着宿银者逃到了大雪原。”田婶子低声说道,她那双闪烁着浅蓝色光泽的三角眼此刻也有些暗淡,似乎又回想到了数十年前一度腥风血雨的伯瓦鲁托。“这么多年我一直在苍石寨中几乎没出去过,所以伯瓦鲁托近几年情况如何,也都是从往来商队的只言片语中察觉的。”
天葵姬将桌上的大小药瓶收好然后逐一放进那个紫色的藤筐中,渐渐地屋中混杂的药味也收敛了不少。
“这件事绝对不能声张,不然族中这群莽夫准要同伯瓦鲁托人拼个死活。”黑纱下的天葵姬对着田婶子小声吩咐到:“那时候不但打探不到真正的清瘟之法,而且以目前苍族的实力想同伯瓦鲁托一争高下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到那时外同伯瓦鲁托决裂,商贸受阻,对内还得防备皎族的劫掠,加之瘟疫得不到控制,那可真叫灭顶之灾。”
终于,最后一个怀着好奇心的围观之人也随着远处伯瓦鲁托商人的吆喝声离开了。在苍石寨,人们只要见到头戴黑纱斗笠的天葵姬就不免惧厌参半的三五成群远远地讨论着,直到这黑纱斗笠从他们视线消失许久仍不忘再絮叨两声才悻悻离开。
人们的心理向来很奇怪,明明怕得要命却偏要找个机会大肆品评一番,就像是家禽隔着笼子同空中的鹰隼练胆一样,然而奈何笼中的家禽如何啼鸣也无法撼动鹰隼。当然这些无聊之人从来不会想这么多,因为这种行径对他们而言也无外是想给自己乏味的生活找些低成本的刺激。
“你看——”田婶子指着窗外那最后一个离开的人的背影说道:“你的慈悲心换来的就是这帮闲人的唯恐天下不乱。”她那双小三角眼在黑纱上轻轻一掠。“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得学会见死不救。”那两张薄嘴唇上下翻飞,看气色全然不像个身染瘟疫的病患。
天葵姬笑了笑,这么多年她早就习惯了族人对她视为异类的围观和评头论足。“见死不救我可做不到啊。”
“所以我才说你得去学!”田婶子满脸严肃说道:“这是门学问,一门能让你的慈悲心不会白白牺牲和被别人白白牺牲的学问。只有这样才能让这群白眼狼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理所应当。”
“所以说对你我也要见死不救?”天葵姬指了指田婶子的手臂笑道。
“你……”田婶子那张蜡黄的脸不由得涨得彤红,她刚想分辩着什么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
天葵姬整理好藤箱伸手将头上的斗笠向下压了压,起身说道:“这么多年了我都习惯了,毕竟这也是我们素罗山欠下的人情。你好好修养我不便在这停留太久,瘟疫这件事我让野狼皮去通报大修行者了,至于当年伯瓦鲁托的破疫之法就还要靠你了。”
田婶子还要说些什么,那黑色的身影便随着兽皮卷帘的摆动不见踪影。此时,屋外的寒风猛地向她涌来,转瞬即逝后几抹凉意仍在石屋中徘徊,像是浪潮退去之后留在海滩上的泡沫。她闭上眼感受着汗毛间最后的一丝清凉仿佛回到了儿时浪潮翻涌的沧溟岛,既陌生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