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桃带着兄弟们上了船。那船是早就造好,表里是个商船模样,但下有夹层,兄弟们堪堪挤下,但都只能蜷着身子。
所有人抱着刀剑,陈桃的怀中还带了几支短刺。
船上的商人是早就安插好的细作扮的,在肃慎国与始州国间往来多年,路早已做熟。
赵将军和假商人看着众人往船上安置货物。
赵将军道:“若遇阻拦,即刻回程,万莫硬闯,咱们再想办法!兄弟们的性命要紧!”
假商人道:“将军放心。水陆两路我早已做熟。查阅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自从那个王股掌事,肃慎国,哼哼......”
那边商船开动。
赵将军也随即安排拔寨启程。
船行进肃慎国国都落虹城时,果然遭遇了查验。假商人拱手道了辛苦,笑眯眯的拉住领头军士的手,道:“徐都尉别来无恙啊!”
徐都尉一脸严肃的撤回手来,将手一挥,“查!”
假商人看着众军士入仓,面不改色的继续道:“兄弟们慢慢查,不急,查验完,再各进杯水酒,歇一歇,我万某请!”转过头又对徐都尉道:“让兄弟们慢慢查去,徐都尉这边歇息。”
徐都尉并不动,假商人亲热的拉扯住他。“走走走,尝尝我由不咸国得着的好酒!”
徐都尉一甩他手道:“执事时哪能饮酒!”
假商人道:“是是是,徐都尉说得对!”
假商人见军士们查的认真,心里难免有些慌乱,不断思索对策。徐都尉在船上来回踱着步,不时向船外探探身子。忽然徐都尉招呼假商人满面警惕道:“你这船,吃水这样深?是藏了什么?”
假商人忙不迭的陪着笑过来,跟着探头看了看船身道:“哪有什么藏的?不都在仓里呢么?”说罢一拍脑门,想是突然想起什么,道:“我呀,昨儿进了些棉花,怕是棉花着了水,是以重了。”
徐都尉怀疑的看着他。假商人诚恳的望着他。二人僵持片刻,有军士来报,“毫无发现。”
徐都尉眼盯着假商人,对军士道:“万相公说,船上有棉花,可见着了?”
军士道:“见着了,好几箱子呢!封的不甚严,浸了水,怪沉重的。”
徐都尉卸下防备,终于露了点笑对假商人道:“万兄,如今战事正紧,小弟身在其位,不得不小心谨慎,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万兄见谅!”
假商人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徐都尉收了兵,假商人假意挽留,徐都尉道:“不了,待战事过后,风平浪静,再来讨你酒喝。”
徐都尉放行了商船。
始州国的兵跳上渡口的刹那,四周惊叫:“快跑啊!始州国打进来了。”
百姓们鸟兽四散,陈桃早有交代,不得伤及百姓。可百姓们在慌乱之下,却自己伤了自己。
陈桃将兄弟们分了几队,一队放火作乱,一队换装去赚城门,再一队跟着他杀奔王府。
一时间落虹城大乱。
王股在府内坐立难安,四处来人请示应对之法,他没办法啊,他不是陈跃,他知道自己无勇亦无谋,只空有一颗嫉妒心罢了!如今该怎么办?怎么办?跑吧!
王股忙收拾了好些金银细软,带上自己最心爱的小妾换上自家家丁的衣服,混入逃难的队伍往城门处跑。
四座城门,三座关了。始州国大军兵分三路,围住了落虹城,独留一座西门未围。
王股忙跟着百姓们涌到西门,守城军士竟也跟着呼呼啦啦一起逃出来不少。
王股出了城,挑小路而逃。到了林深草密之处。忽闪出一员将领,指着王股哈哈大笑道:“赵将军神算。”王股认得是始州国赵将军麾下越骑校尉周上,心说这下怕是要完,但见周遭只他一人,忙携小妾下拜道:“周校尉神武,王股十分敬服。只是如此建功立业之时,为何却派周校尉独守此地?莫不是赵将军有了其它心腹不成?”
这句话正戳周上心窝,周上掣剑怒道:“你再胡言,我砍了你!”
王股低头暗笑,故作痛惜道:“杀一个王股有何难?有何功?王股能死在周校尉手中,此生无憾。我只是替周校尉不值。谁不是校尉你,对赵将军言听计从,忠心不二,可如今他有了更为欣赏之人,竟将校尉放置此处,来捉我一个无名之辈。可叹!可叹哪!”
周上紧握剑柄,指尖都有些泛白,是啊!我杀他有什么用?如今陈桃在城内,大军在城外,而我,却被派在这里,来捉这样一个不入流的小角色。只要打下落虹城,那功劳......是了,将军这是哄了我来,好给陈桃做功劳呢!不行,我得回去!不能将功劳都白白的让了那奸诈的小子。
周上收剑入鞘,对王股道:“滚吧!再让我看见你,定斩不饶!”说罢,头也不回,望着落虹城去了。
王股拣了性命,慌忙带小妾逃离而去。
周上回到军中,赵将军自在中军指挥。赵将军见他只一人回来,问道:“没劫到?”
周上撒谎道:“没!我于密林中守候良久不见动静,心中放心不下这里,所以......”
赵将军点点头,道:“也许是这王股有了长进,留在城内并未出逃也未可知。你领人马去围西门吧!”
周上称是而去。
落虹城上矢石交射,赵将军派军冲杀几次,皆被乱箭压了回来。
赵将军下令道:“改实攻为佯攻。等城内陈桃消息。”
等了半日,肃慎国将士已疲,箭矢也不似之前稠密。正在此时,城头忽乱,陈桃的一队人马杀上城头,趁守军不备,杀了肃慎国的领军将领。招降了一众军士。
东门大破,始州国军队入了城,其余城门自然也相继失守,始州国都城终于沦陷。
此一役,陈桃确实功劳不小,自此之后便随在赵将军左右,旦夕不离。
陈桃将付莺放落在地,转回头对周上道:“此我故人,不是什么细作。人,我带走了。晚间请周兄喝酒,聊表谢意!”
周上嘴上客气应着,将陈桃送出帐外。转头低声对佟什长道:“这个事情,是不是得让将军知晓知晓啊?!”
赵将军的人马很快就到了。陈桃接着将军,便先将付莺之事告知。
赵将军见过付莺,只道了几声“好!”便与陈桃议事去了。
周上见了女装的付莺,当下认出她来,趁赵将军与陈桃进帐时,快步走到付莺身边,低声道:“原来是你!陈桃可知你在融烟城是做什么的?”付莺摇摇头。
周上冷笑了几声,继续道:“很好!你替我保密,我便替你保密!你我之事,莫要提起!”
付莺之前并未在意过自己身份之事,如今经周上一提,反倒介意起来,不是怕自己被人另眼相看,而是怕陈桃,被人看轻了。
周上越过付莺,随着将军和陈桃进了帐,付莺在门口站定,一时不知去处。
张虎跟过来,眼睛低着,有些拘束,道:“付兄......妹子......”
付莺莞尔一笑道:“叫我付莺就好!张大哥!谢谢你!”
张虎“嘿嘿”的笑着,挠挠头道:“原来你竟真是个姑娘!你和陈校尉看着都般配。”
付莺闻言心上一抽,面上一紧,不自然的笑道:“我和陈桃哥,不......”
话未说完,有人喊张虎,张虎应了一声走了。
付莺刚要迈步离开,帐门一开,赵将军亲卫出来道:“付姑娘!将军有请!”
付莺跟着进帐,有些局促的立在门口。赵将军以长辈姿态,笑着对付莺招手道:“丫头,来!”
付莺迈步过去,虽只几步,可因心内不安,似乎走了许久。
周上在一侧,不敢明目张胆的盯看付莺,但付莺进帐时,他却已给了一个警告的眼色。
赵将军见她紧张,只当她是姑娘家不好意思,并未多想。待付莺走到近前。赵将军拍拍陈桃道:“陈桃都跟我说了!好!好!是个好姑娘!丫头,你从融烟城来的?”
付莺点点头。
赵将军又问:“融烟城如今是个什么情况啊?”
付莺摇头道:“不知!”付莺想想继续道:“我先一天便离了城,所以对城内之事并不知晓。只知道,如今融烟城已被黑头匪占了!”
赵将军道:“这帮狗崽子!速度倒快!”
陈桃道:“将军勿恼!咱们本也为此匪患而来,提前会于此处正合心意。乌合之众,何能搅海,陈桃愿领兵破之,替将军分忧。”
赵将军道:“好孩子,有志气!可如今城内情况无法知晓,不知百姓生死,贸然出兵,只恐对百姓无利。”
付莺接口道:“将军,我就是跟着逃难的百姓一起逃到这里,才被,才被......”
陈桃道:“莺儿,百姓逃出了许多么?”
付莺点点头。
陈桃思索片刻道:“我倒有一计,或可使黑头匪自乱阵脚,而不至伤及百姓。”
赵将军拍拍陈桃肩膀道:“讲!”
陈桃道:“黑头匪匪众虽广,但尚不及官军,此时分兵聚于融烟,霞烟必然守备无多。不如由我带一彪人马转袭霞烟城,匪众得了消息必会拨贼回救,而将军可将剩余军士分做两路,一路佯攻融烟,诈败诱匪而出,围而杀之,一路藏于融霞必经之路,待贼过时,掩杀于路,则贼可破。”
周上驳道:“若黑头匪谨守融烟,不赶败兵,不顾霞烟,你将如何?”
陈桃笑道道:“那就趁势夺下霞烟城,将匪众围于融烟,霞烟处在烟水上游,正可对融烟绝水而治。”
周上道:“嘁,那不还是要伤及百姓!”
赵将军开口道:“绝水之计尚不一定,子翁何必如此咄咄。”转而欣赏的看着陈桃,应允出兵霞烟之计。付莺却满面担忧的望着陈桃。
待议事散了,付莺跟着陈桃出来,方道:“我陪你去!”
陈桃咧嘴一笑,轻轻揉了揉付莺脑袋道:“傻莺儿,好好待在这里,等我回来!”
当夜,陈桃点齐人马,转抄小路望霞烟城而去。
赵将军派了几人专照看付莺。等候陈桃消息。
洛玄川等被袁义带着入了一处大宅,厅上坐着几人,当中一人,身着银铠头顶铜盔,面貌彪悍,正是云窟寨匪首方纵。左右两侧各站定一道一商。左侧那道人,洛玄川知道是卜老道,虽然改了样貌,可身上那股子气质却不曾变。右侧那商人打扮的却不认得,满身贵气,一脸奸邪。
方纵见袁义带了几人进来,并着一头驴,哈哈笑道:“画了我云窟寨地图,使我云窟寨至此的就是这几人么?我还当是什么人物,原来不过是几个小孩子。我云窟寨竟是毁在几个孩子手中!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既然卜军师与他们是旧识,就交给卜军师替我发落吧!”
卜老道称了声是,到几人近前道:“不用想跑,这方圆间都被我下了咒,你们逃不了!”
洛玄川撇撇方纵腰间挂的刀,道:“你是为那个?”
卜老道嘿嘿一笑道:“不止!别问了,问多了对你们没好处!”说罢,指派袁义将几人待了出去,安置在后院房中。
洛玄川,河不受,杜陵,无妄被安置在一处,共夕,微熏则被另行安置。草庐车也不知被牵至何处去了。
洛玄川改换了原形,趴在地上,半阖着眼,养神。
河不受则化了人形,来回踱步。杜陵倒也不惧怕,仿佛见惯了似的。
无妄向河不受道:“当着杜大哥面也不收敛些,你再吓坏了他。”
杜陵笑道:“如今哪里还有事能吓得坏我!跟在你们这等有本领的人身旁,我乐还乐不过来呢!”
无妄道:“我们要真有本领,也不至于让人困在这儿了!”
杜陵笑道:“蛟龙尤逢浅水,猛虎尚落平阳,有天大的本领也难防小人构陷,无妄兄弟又何必如此自谦。”
无妄叹口气,暗道:我就是那戏龙的虾,欺虎的犬,遭人构陷,哪轮得着我,还不是因为卦灵......
河不受听了杜陵的话倒是很开心,忙不迭的点头道:“兄弟有眼光啊!”
几人东拉西扯的闲聊着,杜陵以前是花间常客,与河不受很谈得来,无妄在旁听着,心中难免痒动,有心加入,却又不好意思,心思不禁胡乱纷飞,不一会眼前竟涌上微熏的脸来,一脸怒气,指着他鼻子骂道:“好个淫邪小人!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我算是错看你了!”惊得无妄连忙道:“我错了,我错了!”猛回过神来,才发现眼前并没有微熏。杜陵和河不受偏过头来,奇怪的看着他,连洛玄川都抬了抬眼。
无妄尴尬的笑了笑道:“走神了!”
洛玄川又将眼阖上,继续养神。
眼阖上的一瞬,洛玄川身周似是被水包围住了一般,惊得洛玄川忙开眼去看。眼前的景色雾蒙蒙的不甚清楚,过了片刻方才渐渐清晰起来,是在一片碧水之下。洛玄川左右看看,试着滑动了几下前爪,水波在眼前荡漾开来。洛玄川茫然片刻,继而游动起来,仿佛这场景再自然不过,仿佛它自来就该在此处一般。
蜉蝣从眼前游过,洛玄川张开嘴,吃了个肚圆,阳光不赖,是时候爬到岸边去晒晒壳。
洛玄川寻好了一处地方,光溜溜的一块大石,缩好了前后爪,静静的趴在石头上,舒坦,龟生得此,夫复何求。
洛玄川睡得正香,忽觉失重,睁眼探头看时,发现自己竟是悬在空中,洛玄川伸出四爪来,在空中拼命的爬动,可却毫无意义。
只听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们看我这龟甲!”说着将洛玄川迅速的举了起来,洛玄川只觉一阵翻江倒海,赶忙将四爪并收尾又都收回了壳里。
四周叽叽喳喳想起不少孩童的声音,有夸的,有贬的,还有些远一点的喊道:“你手也太快了,我这一只都还没捉到呢!”
抓着洛玄川的孩童将洛玄川随手丢进身边的篓子里道:“那你怪谁!我可捉够了。回去了先!”
洛玄川见周围有几只同类,一个摞一个的在一旁趴着,偶尔有探头看看它的,看一眼就又缩了回去,随着篓子的颠簸,左右晃着。
洛玄川探头问道:“几位,知道这是要带咱去哪么?”
没人知道,所以也没人回答。
洛玄川立起来,用爪子扒着篓间缝隙朝外看。孩子蹦蹦跳跳的走着,不一会回到一个院子当中,喊道:“师父,师父,我捉了好些龟回来,这下你可以教我卜了吧?”
一个精壮的声音道:“拿来我看!”洛玄川透过篓间缝隙看见,那个男子手里正拿着一枝短棍样的东西在一个龟壳上刻着。龟壳是空的。
篓子被打开,同类们一个一个被拿出去,男子一一翻看点评着:“这个纹路不好,不能做卜,留着练习契刻吧!”
孩童答了声“是!”随即拿了根火棍来,将那龟放在地上,分好首尾,拿火棍去烧龟尾。
那龟疼的噌的一下挣脱了龟壳窜出,背上撕下大片的皮肉,血淋淋软绵绵的一团死在地上,洛玄川看着发颤,那孩童却拾起了龟甲拍手,指着那一团龟肉道:“那个恰可给苓儿师妹做补汤。”
洛玄川眼看那孩童又这样处理了其它几个同类,马上就要来捉他,不甘坐以待毙,在篓内胡乱逃窜起来。孩童的手伸了进来,躲在篓中角落的洛玄川,一口咬住孩童手指,疼得那孩童哇哇大叫,急忙缩手,洛玄川松口掉回篓中,躲在一旁。
男子见孩童挨了咬,放下手中龟甲刻具,过来拿起篓子对着篓口瞧看,嘴中连连赞道:“甲板厚薄适中,纹路错落有型,是块好甲!”说罢,将篓口向下一扣,上下晃荡起来。洛玄川伸出四爪死死扣住篓缝,生怕被倒扣出去。
男子晃荡半天,见洛玄川还在里面,将篓子放倒在地上,对着孩童喊道:“枫儿!拿火棍将篓子点了!”
枫儿咬着牙,解恨道:“是,师父!”进厨下,燃了根火棍出来,将篓子底点着,阵阵黑烟飞荡起来,发出呛鼻的气味。
洛玄川身在篓中,被火燎烤着,篓口就在眼前,可它却不能爬出,爬出去,就是火烧龟尾之运,而身在这篓中,却也难逃炽火烧烤之命。
正两难间,猛听一阵嗽声传来,一个小小的柔柔的声音道:“爹爹烧了什么?好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