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环境往往会让我无所适从,心里总是空荡荡的,但是既来之,则安之。我既然已经跟随爷爷奶奶到了此地,自然只有安心住下才是上上之策。
算算年纪,我也是到了该上学的时候。
虽说是住在城中较为偏僻的地带,但尚且不至于连个幼儿园都没有。
于是乎,爷爷奶奶便带着我去报名。
经亲戚一家人介绍指引,我们最终找到了一家名为“小太阳”的幼儿园。
明日就可以开始展开我的求学生涯。
一堆繁琐的程序过后,我回到了我的新家。
奶奶端来一盆热水,为我擦拭身体。
房中的灯光略显昏暗,我的心中有点忐忑。
我怯生生地确认道:“奶奶,我明天就要去上学了?”
“嗯,对。”奶奶斩钉截铁地点头答应道,“你明天就要去上学了。”
“可是我不认路,我怕走丢。”我惶恐不安地说道。
奶奶慈祥地笑了笑,心如止水地安抚道:“没关系的,爷爷会送你过去的。”
我皱着眉,苦着脸,仍是有所顾虑地说:“可是那里很远,我怕我走不动。”
“爷爷送你过去。”
“爷爷怎么送我?”
奶奶自信满满地说:“爷爷骑三轮车送你过去。”
“三轮车?”我的眼神当中闪过一道亮光,伸出一只手指着外面,格外好奇地问,“是外面那辆吗?”
“不是。”
“那三轮车哪里来的?”
奶奶胸有成竹地答道:“爷爷已经去买了。”
“买了?”我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心存疑虑地问,“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
“等一下爷爷就回来了,你很快就能看到了。”奶奶不紧不慢地说道。
语毕,又去盛了一盆干净的热水。
奶奶把淡蓝色的毛巾放入盆中,好好搓洗了一番,接着为我擦拭身体。
我凝视着奶奶,求知若渴道:“奶奶,那些我不认识的人是谁?”
“哪个?哪个你不认识的?”
我一边用手挠了挠头,一边更进一步地说:“就是刚才我看到的,送我们进来的人。”
奶奶提起我的一只手,再擦了擦我的胳肢窝,耐心地答道:“那是咱们家的一个亲戚,你都没有见过,难怪会不认识。”
“这是他们的房子吗?”
奶奶点了点头,相当自然地说:“对,这是他们的房子,我们现在和他们一起住。”
“哦……”
我洗好身子,穿好衣服后,外面忽然传来一阵三轮滚动的声响。
奶奶定睛一看,欣然自喜,乐呵呵地对我说道:“你爷爷回来了。”
一听这话,已经躲到床上的我又稍稍探出一个脑袋望向客厅,发现果真是爷爷。
客厅里本就停了一辆三轮,现在爷爷又推了一辆三轮进来,这让本不宽敞的客厅雪上加霜。
“爷爷。”我用稚嫩的声音喊道。
“诶——”爷爷的嘴角上扬到极致,刹好三轮后就跑去找我。
爷爷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地拍了拍手,企图拍掉上面的脏东西,进而冲着我慈祥一笑。
我坐在床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爷爷,有意无意地问:“爷爷,你去买三轮车了?”
“对啊。”爷爷眉飞色舞地说,“买三轮车送你去学校。”
“送我去学校你背我不就行了?为什么还要买三轮车?”
爷爷镇定自若地说:“因为除了送你去学校,爷爷还要骑三轮车卖纸板箱。”
“纸板箱?”我诧异了一下,愁眉莫展地问,“什么是纸板箱啊?”
“纸板箱就是……”
说到此处,爷爷欲言又止,眼珠子于眼眶中转了转,进而毫不犹豫地起身,去自己刚才推进来的三轮车上摸索着什么东西。
只见爷爷拿着一个印有广告的长方形纸板进了房间,将其置于我的面前,和颜悦色地解释道:“这就是纸板箱,爷爷把它卖给别人,就可以挣钱了。”
我聚精会神地盯着纸板箱良久,顿觉双手无处安放,一时之间,竟不小心愣了神。
直到爷爷把纸板箱抽了回去,往地上随手一丢,我的视线才跟着纸板箱移动,重新回过神来。
紧接着,我又指了指眼前的电视机,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恳切地问:“爷爷,这个电视机可以看得起来吗?”
“不知道。”爷爷老老实实地答道。
我轻声细语地说:“我想看……”
“那我试试可不可以。”
说完,爷爷便起身去按了一下开关。
随后,我和爷爷同样坐在电视机前,等待着光的出现。
然而片刻过后,电视机还是一副黑漆漆的样子,始终没有成功打开。
爷爷又上前去仔细地打量了一番,须臾,便咧开嘴,轻声一笑,豁然开朗地自言自语道:“插头没插上。”
待到爷爷插上插头后,又是一按开关。
这一回,有光了。
我不禁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爷爷摸了摸我的脑袋,正想出去,不料抬头一看,竟是赫然发现,阿婆递了一个苹果过来。
我呆滞地凝视着阿姨,手足无措,无比紧张,尴尬万分。
阿婆热情洋溢地招呼道:“来,小朋友,这个苹果给你吃。”
爷爷见状,连忙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小心翼翼地向我提醒道:“王满,谢谢阿婆。”
“谢谢阿姨……”我一面重复着,一面接过苹果,却是迟迟不敢下口。
阿婆脸上的表情已然笑成一团,进而兴高采烈地说道:“不客气,不客气,快吃吧。”
直到阿婆出去以后,我才饶有兴致地啃了起来。
……
又过了一会儿,到了该入眠的时间。
奶奶按掉了电视,让我睡觉。
因为床不是特别大,所以三人的头得朝着不同的方向睡。
奶奶的脚对着爷爷和我,爷爷和我的脚朝着奶奶的方向,只有这样,这张床睡得才不算拥挤。
为了不让我睡着睡着就滚下床,爷爷让我睡在了中间,自己则是睡在了外面。
可我初来乍到,多多少少是有些不适应,于是便忸怩着身子,愁眉锁眼地跟爷爷抱怨道:“爷爷,我有点儿热,睡不着。”
“有点热啊?”
“嗯。”
爷爷见状,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把破旧的蒲扇,对着我微微扇动,让我于阵阵微风中,悄然睡去。
在我的印象里,爷爷奶奶和这一家远方亲戚一直是交谈甚欢,看样子就知道交情匪浅。
他们一家人热情好客,待我也是极好。
于是这时间一久,我便也觉得此地其实并没有我想的这么不堪。
只是我时常还会想起离我而去的母亲,故而三番五次地大哭大闹,都是相当正常的事情,爷爷奶奶甚至也已经对此习以为常,每次耐心哄哄,都能化险为夷。
可有一回我闹得实在厉害,爷爷奶奶都压制不住我,便只好向我引荐这家亲戚的孙女。
她稍稍年长了我两岁,有一个朴实无华的名字,唤做陈美丽。
陈美丽瘦骨嶙峋、皮肤黝黑,一张圆脸格外亲切,笑起来的脸蛋灿若朝阳、没个正经,扎着一个丸子头,即便是在她认真严肃的时候,看上去也是相当可爱。
记得我跟真正放宽了心跟她深入相处的时候,还是得益于幼儿园老师所布置的作业。
虽然有作业,但毕竟不会对初上幼儿园的孩子太狠,也就是写几页算术题的样子。
加减运算的题目通常会控制在十以内,可尽管如此,它们于我而言,依然是天文数字。
我时常写数学写得抓耳挠腮、心急火燎,写着写着,不是暴躁地把笔一扔,就是不自觉地哭了出来。
对于数学,我静不下心。
我会东张西望、搓手顿脚;我会左顾右盼、三心二意;我还会魂不守舍、神游天外。
不仅仅是我自己的问题,还是环境的问题。
房间内灯光昏暗,故而我要写题的话,都得搬到屋外,借着灿烂的自然光写。
可屋外环境嘈杂,令我心烦意乱,于我而言,无异于火上浇油。
我没有办法,只得向爷爷奶奶求助,可爷爷奶奶没读过书,更是没有办法。
他们唯一能做的,只是为我削削铅笔而已。
削铅笔单凭我一己之力还真是做不到,因为当时没有削笔刀,爷爷奶奶只得用菜刀斜着砍掉铅笔上的木屑,寸寸深入,以达到一个削笔刀的效果。
成品的外观不是那么精致完美,但写起来的感觉却是一等一的顺畅。
老人总有自己的方法,满足你各种千奇百怪的需求。
奶奶见我止不住地挠头,写不出题目,便去找了阿婆的孙女,她比我大两岁,懂得自然也就比我多。
阿婆叫陈美丽来教我题目,而陈美丽本尊倒也是欣然答应,不过也是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奶奶笑了笑,兴高采烈地说:“美丽,王满题目写不出来,你比他聪明,去教教他。”
陈美丽挤出一丝僵硬之中暗藏羞涩的笑容,不假思索地连声答应道:“好,好。”
有了陈美丽的鼎力相助,奶奶竟是比我还要高兴,大抵是寻思着终于可以有人替她接过这个烫手山芋,所以才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