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茯苓白了脸色,紧紧的拉着荷叶的手臂追问:“什么意思?”
荷叶叹了口气:“那妖道不知吞噬了多少妖丹,又修有玄门道法,他怎么也不会是对手,毕竟,道法自古以来都是妖怪的克星。”
闻言,陆茯苓手耷拉了下来,顿感一阵头晕目眩,扑通一声瘫坐在地上,仿佛已经预见了陆长安身死魂灭的模样,眼泪扑簌扑簌的往下掉。
荷叶见状,心里浮现一抹愧疚。
其实,情况并没有她说的那么严重,那妖道道心不稳又吞噬了妖丹,哪里比得上修炼了几千年的白骨。纵使,白骨受了伤也不至于会殒命,顶多受重伤休养个几百年罢了,她只是不忍心,他们两人之间误会越来越深,最后失之交臂罢了。
荷叶抬了抬手想安慰陆茯苓,最后,还是无力放下了,走出了竹屋。
独留陆茯苓瘫坐在地上。
半响,陆茯苓终于从地上起身,冲出竹屋不顾荷叶的阻拦,按照记忆中陆长安带她上山时的路慢慢的走着,打心底里认定势必要找到陆长安,夜色浓烈,时不时传来鸟兽的哀鸣声,心里的焦急和担忧蔓延开来,陆茯苓加快了速度,提起裙角,跑了起来,穿过一条条小道,伴随着衣裙刮到树枝灌木的的哗啦声,陆茯苓终于气喘吁吁的到了洞府里。
扶着石壁,看着床上打坐修炼安然无恙的陆长安时,陆茯苓那个忐忑不安的心这才安定下来,疯了一般冲到床边紧紧的抱住陆长安。
陆长安一怔,睁开眼愣愣的看着抱着自己的陆茯苓,先是温和一笑,而后在看到陆茯苓破碎的衣裙和腿上手臂上的刮痕时,立即抬手施法祛除陆茯苓身上的伤痕,又是责备又是心疼:“你要回来可以告诉荷叶,我便可以去接你,夜间山上精怪野兽多,你要是有什么好歹,我该如何办?还有你身上的这些伤,我都不知该怎么说你,你说你那么大的人,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冒冒失……唔……”
唇上紧贴的柔软和熟悉的清香,堵住了陆长安未说完话,陆长安怔怔的瞪大了眼睛,眼底的惊喜慢慢的蔓延开来,陆茯苓发狠的咬着,陆长安吃痛一声,本能的想推开,口中却突然流进了一丝苦涩咸咸的味道,有东西滴落到陆长安的手上,陆长安眼底闪过慌乱,以为陆茯苓是生了他的气,正想着怎么解释时,唇上的柔软已经离开了,眼前是放大的陆茯苓那双泪眼朦胧盛满了担忧的美眸。
陆长安心疼的差去陆茯苓脸上的泪珠,不知如何是好,耳边有质问传来:“师傅既然把我掳了来,为何又要将我随意托付给她人?莫非在师傅眼中我便是那可丢可弃的物事?”
陆长安想说不是,想把一切告诉陆茯苓,可想想却咽了下去,只是解释道:“我这些时日有要事,带你在身边总是不安的,放你一个人又担心,所以想来想去这才将你托付了出去。”
闻言,陆茯苓有些心酸。
真是笨蛋,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关心别人,蠢透了。
陆长安见陆茯苓不说话,心惊肉跳起来,生怕陆茯苓又生了气,一时之间竟然不敢说话了。
陆茯苓看着陆长安又惊又怕的模样,笑了起来,和陆长安说起荷叶说的事来。
“我听荷叶说,过段时日,你便是要同我成婚?”
陆长安咽了咽口水,脸上闪过尴尬,知道定是菁灵传出去的,毕竟只有菁灵拿这件事打趣过他,便问:“荷叶几时同你说的?”
陆茯苓把手支在下巴上,看着陆长安的模样,又想着荷叶刚才的话,对陆长安的不满和讨厌立即丢到了天边。
只想着,若他真想娶她,她现在就答应,只当全了他也全了自己的心愿。可是……她不愿他死,但,若是他真的要娶她就说明他先前所说的话是真的,那么她一定会救他,毕竟,她死了还可以投胎,他爱她的话,想来他会找到她的,他们下辈子也许还能在一起,可是他若是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思虑到此,陆茯苓认真道:思:“嗯……几时说的呢?今天,你走之后……嗯……方才说的吧……哎呀!不管这个,她还说你会宴请山头的妖怪们,给我一个盛大的婚礼,现在呢,你只需告诉我是与不是便可。”
陆长安愣住,呆呆的看着陆茯苓的表情,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从前。可一想到樾芜说的话,心里不是滋味起来,觉得天意弄人,他之前是想娶她的,可是,他想着她是不会同意的,如今她答应了,他却是一个将死之人。命运真真是弄人。
思绪萦绕在心头,陆长安只觉得胸口堵了一口气,不是滋味,良久,细细的看着陆茯苓道:“我找到救她的办法了。”
陆茯苓瞪大了双眼,美眸中满是错愕,只是讷讷的看着陆长安:“嗯?”
陆长安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找到了救她的办法。”
话语响彻在陆茯苓的耳边,陆茯苓难以置信的放开陆长安,突然感觉浑身的力气被抽走了一般,不知道是哭是笑的道:“是吗?呵呵呵~恭喜你啊!努力了这么久,终于可以救回她了,你们终于可以厮守一生了。我真的很高兴~嗯~真的~”。
陆茯苓说着说着,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陆长安想去安慰可却觉得怎么也没办法再去靠近她,心里只是在想,这样也好,他死了,她就不会挂念他。
“只是,还需要你的帮忙……”
陆茯苓愣住,不明白的问道:“我?”
“嗯。”陆长安点了点头,生怕陆茯苓不答应,又继续道:“你放心,你不会怎么样的,我答应你,只要救回了她,我就送你回荣安城,送你回到薛少朗的身边。”
陆茯苓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只觉得胸口疼痛难忍,紧紧的拽着胸口的衣领,双眼通红的看着陆长安,眼中盛满了痛苦和执着:“给我一个理由。”
陆长安愣住,他没有想到陆茯苓会这样说,他以为她会答应的,理由,什么理由呢?他想不到。
他是她的师傅?
他把她捡回来?
他给了她一个家?
他给了她名字?
他给了她新的生活?
不!他是给过她这一切,可他也亲手毁了。
可,应该也够了吧……
“你说啊!你给我一个理由!”
声音再度响起,陆长安脱口而出:“我是你师傅!你是我捡回来的!这个理由……够吗?”
闻言,陆茯苓先是一愣,而后,仰面朝天一手捂着脸,一手揪着胸口的衣襟,疯狂的大笑起来:“哈哈哈……师傅……好一个师傅!这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吧!我真是傻!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哈哈哈……”
陆长安听不得这样的话,也见不得这样子的陆茯苓,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狠狠的扎在他的心上,遂,一把抱住陆茯苓:“不是的……”。
“别碰我!”陆茯苓一把推开陆长安,恨恨的看着陆长安,食指直指陆长安的鼻子:“你让我觉得恶心,先是故意捡回我,让我爱上你,又丢了我,再捡回我,可怜我!你……和你的那些妖怪朋友全都是骗子,说什么你想娶我,你会死,欺骗我回来,甘愿成为你的囚徒!恶心!真的是太恶心了!”
陆茯苓满脸讽刺,满眼泪意,颤抖着双唇,苦笑继续道:“亏我那么傻!事到如今还心疼你,担心你,害怕你受到伤害!就在刚才还想替你去死!呵呵呵~多好笑,捡回我!是我师傅!却又丢下我,让我惨遭凌辱,不顾我的意愿把我当成别人的替代品!你在我满心绝望的时候降临却又把我打入地狱,给了我更深的绝望……陆长安,你有没有想过我也是人,我也有心!我会痛!会难过!也会伤心……会绝望……”。
说着,陆茯苓泣不成声,陆长安看着此时,绝望,心痛,崩溃的陆茯苓,心里刺痛起来,忍住想要安慰陆茯苓的冲动,在心里默默的道歉。
阿苓,是师傅对不起你,不过,你不要难过,很快,你就可以解脱了。如果有下辈子,师傅希望自己是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和你相遇,然后守护在你身边,不再让你受一丝伤害。
想着,陆长安平复了心情,平静的看着陆茯苓,把樾芜告诉他的事一一说给了陆茯苓,陆茯苓静静的听着,良久,搽干眼泪,似认命一般闭上了眼睛道:“我答应你。”
说完,便下了床,自己找出了一套衣裙放在床上,淡淡的道:“你出去吧,我要沐浴。”
“嗯。”陆长安平静的应着,可手却紧紧的捏成了拳,出了洞府,走到远处,一拳砸在了树干上,顿时手上便流下了鲜血,滴答滴答的滴落在地上的落叶上,有飞鸟从头上越过,留下一道光影,陆长安仰头看着浓浓的夜色和悬挂在头顶的一轮弯月,按耐了已久的情绪再也忍不住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眼泪也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他心心念念的事终于可以完成了,可为什么他心里一点也不高兴,反而更加的难过。难道是因为自己再也见不到她,甚至没有来生,没有解释的机会吗?大概是吧,这也许就是凡人常说的得不偿失了。
陆长安苦笑着,瘫坐在树根边。
洞中,陆茯苓抱着衣服径直走到一处满是吊兰和树枝盘旋的石柱后面,把干净的衣服放在一旁的石凳上,脱了衣服跨进了满是凉水的浴桶中。
冰冷刺骨的感觉传遍了全身,攀到了陆茯苓的心头,陆茯苓浑身一怔,仰面靠在浴桶边缘,眼泪控制不住的掉了下来。
这水真是冷得刺骨啊!就像那个人一样,就像自己的心一样。
人生真是苦短啊,她就要死了。
她这辈子真是可怜,没有遇到陆长安前,整日里为了填饱肚子沿街乞讨,受人白眼打骂,遇到陆长安后,眼里心里都是他,做梦都想陪着他,为了他而活。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出来混迟早都是要还的。终于轮到她了吗?还真是讽刺呢,她本以为从他收她为徒的那一刻起,是她幸福的起点,却不想,竟是厄运的开始。
一切的美好全都是镜花水月。
一切的一切都是她一厢情愿,异想天开。
先前那个女人同她说一命换一命,她以为是自己是为了救他,原来竟然是被迫为了他的心尖人。
果然,她生来就是个没人疼爱的小叫花子,就算有人施舍她可怜她给她一个家,也只是为了她那副皮囊给另一个人。
真是凄惨呢。
但愿下辈子能投个好胎,也算这辈子死得值了。
陆茯苓自我安慰着,困意悠然袭来,打了个哈欠,缓缓的闭上了眼,手耷拉了下去,落水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长栎城的一家酒肆中,毕方有些不明白的问樾芜:“其实,你可以用锁魂链直接把那个女人的灵魂从忘川中拉出来的对吧,可是你为什么要让他这么做白白搭上一条命,这样,岂不苦了所有人。”
“你懂什么,有些人轻易得来的东西是不会珍惜的。”樾芜毫不在意的说着,突然美眸微眯道:“再说了!我何时说过要他的命?”
毕方尴尬的龇了龇牙,眨巴眨巴眼睛不再说话。
樾芜切了一声,向毕方投去了一个鄙视的眼神,毕方低着头,不敢看樾芜,喝起酒来。
祁雾山上,过了许久,陆长安迟迟未听到陆茯苓的动静,脸色一变,暗道不好!冲了进去,看着浴桶里脸色发白的陆茯苓,摸了摸水温,冰冷无比,然后,探了探陆茯苓的额头,滚烫无比,随即脸色一白,快速的打横抱起陆茯苓轻轻的放在床榻上给陆茯苓穿好衣服,盖上被子,然后又找来毛巾浸湿敷在陆茯苓的额头。
看着此时病弱的陆茯苓,脸上写满了自责和懊悔,一巴掌发狠的打在了自己的脸颊上:“陆长安啊陆长安,看看你做的好事!你伤她的还不多吗?”
心里质问着自己,陆长安紧紧的咬紧了嘴唇,拉着陆茯苓冰冷的手,在床边坐了下来,整晚守着陆茯苓,一遍又一遍的把毛巾浸湿敷在陆茯苓的额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