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安先是一怔,不明白陆茯苓怎么忽然就变了态度,随即反应过来,知晓她是误会,可心里也没多想解释,只是不想她受伤害,径直拉过她的手,也管不得她心里怎么想的出了洞府向着山顶的一处竹屋走去。
竹屋里住着的是一个山中精怪从人间讨来的媳妇,叫荷叶来的。陆长安先是和荷叶寒暄一会儿,又将事情的始末告知了荷叶,便将陆茯苓托付在了竹屋中,荷叶很是温柔可亲,相貌也生的极好,拉着陆茯苓说着说那的,像是自家人一般,陆茯苓也不抵触就静静的听着荷叶说话,在竹屋里住了下来。陆长安见状也放心的回了洞府,只是陆茯苓却失魂落魄的看着陆长安远去的身影,目光呆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荷叶知晓陆茯苓心里难受不舒服,也不在说话,只是端出些瓜果来给陆茯苓吃。
回到洞中的陆长安先是换了身衣服又施了个术法将洞府掩藏了起来,便飞身上了洞旁的一颗大树上坐了下来。
林中大雾弥漫,几乎掩盖了整座祁雾山,山中的精怪也察觉到了闯山的生人和捉妖师独特的气息,纷纷掩了气息,穿梭在大雾中,紧紧的打量着这群外来人员,其中也有术法不精年岁小的精怪死在了玄真的手中,被玄真夺去了内丹,弄得个魂飞魄散。高高立在树尖的菁灵看着头发雪白的玄真,美眸微眯,若有所思。
她记得这张脸,百年来,这个号称是捉妖师的人杀了她们不少的同类,夺了妖丹炼化并不是什么好东西,数十年前就连白白也差点死在了他的手中。
菁灵食指立于唇前,红唇微动,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林中盘旋的妖灵精怪们便立时散了去,只剩下薛少朗和玄真一行人在大雾中穿梭探寻着,雾中没了声音,薛少朗警惕的带着一众侍卫停下了脚步,生怕有妖怪袭击,玄真甩了甩手中的拂尘有些不耐烦:“有贫道在,薛公子无需担心,眼下大雾弥漫,浓如深海,心里若是害怕就快些找到妖孽好下山。”
嘲讽入耳,说得薛少朗心里发凉,腰间的软刀捏得咯咯作响,可奈何刚才见识了一番玄真的本事,接下来也还要靠玄真,不敢发作,只得闷不作声的撞了下玄真上前继续探寻,玄真拍了拍被薛少朗撞过的地方,死死的盯着薛少朗的身影,眼底的冰冷摄人心魄。
薛少朗如芒在背,蓦然回首四处看着,眉头紧皱:“大家小心,本公子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们!”
一众侍卫闻言,背靠着背警惕起来,玄真压下眼底的冰冷,冷哼一声向前走去:“大惊小怪。”
薛少朗冷冷的看着玄真,若有所思。
他虽然没见过捉妖师之类的人,可也没听说修行捉妖之人吃妖丹的,可见这玄真并非什么好人,如今他是与虎谋皮,只能多加小心,不然,若是真的打起来,他们这些人恐怕还不够那老道喝一壶。
念及到此,薛少朗抬手示意众人继续走。
菁灵看着大雾中的一行人,设了个屏障,把众人围在了里面,飞身寻到了陆长安,美眸中满是恼怒和责怪。
“白白,你我虽是熟人,也在一起修行过千年,可那妖道也不是好惹的,如今因为你,他带人上了山杀了山中许多精怪,你还是带着你那小娘子下山去吧!”
陆长安眼里有愧疚,含糊道:“再等等。”
菁灵气急:“再等,我山中的同类可就全死了。”
陆长安没有说话,呆愣愣的看着竹屋的方向:“你且护好山中的精怪小妖们,我一定给你们一个交待。”
菁灵一听消了气来了兴趣,她们做妖的一向说的交待便是杀了那人了结所有恩怨,这妖道纠缠她们数百年,杀了不少妖怪吃了不少妖丹,如今想来怕不是人了,早已入魔,她是懒得去和那种东西动手的,既然白白要杀他,那她是求之不得的。
“如此说来,你要杀了他?”
“嗯。”陆长安低低应着,菁灵眼睛一亮,拍了拍陆长安的头:“白白真是个好妖怪,待你杀了他,我就请山神爷爷给你们主持婚礼,再邀请整座祁雾山和隔壁山头的妖怪们给你们捧场,你说好不好。”
“好。”
“嘻嘻。”
菁灵笑着,拍了拍手,走了。
陆长安偏了偏头,思索了一会儿,飞身到了困住薛少朗一行人的屏障外,隔着屏障看着里面的玄真,凝神深思。
玄真不知道修炼了什么邪术,如今吞噬妖丹竟然不再需要炼化了,而是可以直接服食妖丹,身上的气息也是杂乱无比,周身更是弥漫着一股黑气,只是看着就让他觉得心惊肉跳的。
玄真带着人在菁灵设置的屏障中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走着,直到山间的光越来越暗时,玄真身上突然燃烧起了一抹绿光,淡淡的包裹在玄真的身体周围,格外的诡异。突然,玄真停了下来,细长狭小的眼睛里闪着幽光,双手合掌,剑指交合,口中念诀,一道绿光便冲破屏障直直的设向了陆长安,陆长安身形一闪,绿光落在了陆长安身旁的一颗大树的树干上,树干直接烧了起来,陆长安着眼看去,这才发现玄真一脸邪恶奸诈的看着他,嘴唇微动,声音便落入了他的耳中。
玄真说:“我找到你了~”
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陆长安却白了脸色,因为他知道他来的的时候玄真就已经发现他了,也早就知道周围被人设下了屏障,迟迟未动手只是在等待他放松警惕。而且,他明显感觉到,他敌不过玄真!
认识到这个问题,陆长安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此时,天已经全部黑了下来,山中也渐渐响起了此起彼伏的乌鸦夜莺的啼哭,月光幽幽的打下来,大雾摇曳似有人影攒动一般。
薛少朗一行人不明白玄真怎么突然出手,以为又有妖怪来袭,连忙做出防备作战的姿势,玄真阴鸷的看着一众人,细长的眼中满是算计,随即原地设下了一个法阵,黑夜中充满褶皱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声音犹如乌鸦一般的低沉难听:“眼下天已黑,林中危险重重,贫道设了法阵,妖怪不敢靠近,还请薛公子带着侍卫在此等候贫道,贫道前去探查一番。”
薛少朗没有怀疑,点了点头,带着人原地坐了下来。
玄真古怪一笑,身影消失在了林中,有微风袭来,薛少朗身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有些害怕。
有侍卫打了个寒战,起身想要生火,却突然双手捏着脖子,双眼突出,满脸通红,青筋暴起,跪倒在地上,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干瘪下去,然后化成一丝血雾飘向了林中,一众侍卫惊恐起来,薛少朗骇然,心底涌现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法阵是玄真设的,他们也没见到妖怪,即使有也不可能进得来才对,可为什么……除非这个法阵有问题!
想法骤然而生,薛少朗带着人就要冲出法阵,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撞了回来,薛少朗手执软剑,左手捂住胸口,单膝跪地,吐出了一口鲜血,接二连三有侍卫失去声息,薛少朗冲着虚空大喊,声音回荡在山中:“玄真!我知道是你!既然做出了这种事又何必躲在暗处不敢出来!玄真!你给我出来!!出来!!你这个卑鄙小人!”
话音落下,薛少朗疯狂的执剑胡乱挥砍着周围的东西,侍卫们也乱成一团,不多时便只剩下了五六个人。
这时传来了一阵幽幽的沙哑的声音:“薛公子果然聪明过人,贫道甘拜下风。”
又一个侍卫倒了下去,一道戴着黑色斗篷浑身冒着黑气的年轻身影由远及近的出现在薛少朗面前,彼时,薛少朗身边只有四个侍卫还有声息,不过,也只是有声息,全都晕了过去,只剩下薛少朗一人还在站立着,骇然惊恐的看着面前一改方才苍老仙风道骨模样变得年轻邪魅的玄真沉了脸色:“你到底想干什么?”
玄真古怪一笑:“薛公子觉得贫道现在如何?”
薛少朗阴沉着脸,不语,心里悔恨自己引狼入室。
玄真也不恼,继续道:“我追寻了他数十载,吞噬无数妖丹,为的就是他那颗修行千年拥有庞大妖力的妖丹,如今我已找到他了,他又是你的仇人,我吃了这些侍卫再帮你杀了他夺了他的妖丹,也正好全了你我的心愿,你的那些侍卫也算死得值了,况且能为了贫道的大业而死,也是他们的荣幸!”
一番话说的惊世骇俗,理所应当,落在薛少朗耳中,气煞了薛少朗,可奈何不是玄真的对手,薛少朗只能打碎了牙合着血往肚子里咽,恨恨的盯着玄真。
玄真走近薛少朗,一双黑眸在黑夜里散发着幽光:“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既要报仇又何苦执着于这些蝼蚁的性命。”
薛少朗冷哼:“说得容易,这些可都是我父亲生前留下来的大部分精锐!而且,现如今,我薛府没落,我又只是一个小小的都尉,将来总有用人之际。”
“哈哈哈~”玄真大笑:“贫道当是何事,无非是想振兴太守府罢了,此等小事,只要薛公子将我引荐给当朝的陛下,那薛府复兴指日可待!”
薛少朗不屑:“呵,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玄真眼里闪过幽光:“你说陛下舍得江山和滔天的富贵权势美人吗?”
薛少朗瞳孔紧缩:“你是说长生?”
“不错。”玄真一脸讳莫如深:“据贫道所知,陛下一直在暗中寻找炼丹术士,秘制长生不老丹药,渴望获得长生。”
“……”薛少朗没有说话,这件事先前父亲在世的时候也和他说起过,但一直不得真假。
薛少朗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玄真出言打断:“薛公子不必问贫道如何得知,总之贫道自有办法,只要抓住那妖孽之后,薛公子找机会带贫道一同进宫,待贫道获得陛下信任之后,薛家复兴指日可待。”
“可以,只要你成功捉了那妖孽。”
“小问题。”
“还有不许再伤我府中的人。”
“……”玄真沉默半响,应了下来:“好。”
薛少朗听得心动,两人达成了共识,叫醒了昏迷的侍卫,对玄真的身份只说是刚才妖怪来袭,杀了不少的人,而“玄真”道人为了保护他们也失了性命,而现在的则是收到“玄真”消息,赶来营救师傅的“玄真”的徒弟,道号也叫玄真。
一众侍卫没有怀疑,毕竟他们进山以来就遇到了不少的妖怪,而刚才的一切也太过匪夷所思,他们又死了那么多人,且捉妖师收徒弟再寻常不过,也不足为奇,玄真又和薛少朗简单说了下陆长安已经不在山中的消息,况且山中夜晚骇人,有妖怪野兽出没,玄真便施了法带着众人下了山回了城中。
另外一边,浮生斋里,薛少朗一行人的幻象还在,有微风拂过,陆长安出现在浮生斋中,和樾芜对弈的毕方拧眉看着陆长安,心生不快。
樾芜没有搭理陆长安,抬手散去幻象,只是叫起毕方就要出去,陆长安抬手挡住,一脸恳求:“小妖有事求见。”
樾芜漠然的看着陆长安:“她们两人你只能救一个。”
陆长安苦笑:“没有两全之法吗?”
“有。”樾芜美眸微眯。
陆长安眼睛一亮,毕方无语扶额,又是这个表情,准没好事。
“还望告知。”陆长安言词恳切。
樾芜脸上浮现一抹古怪的笑意:“一命换一命!”
陆长安错愕:“一命换一命?”
“不错,用你徒弟的命换她的命,用你的命换你徒弟的命。”
“……”陆长安怔住,他还想陪着她呢,哪怕只是相守几年也好啊。
樾芜笑而不语,陆长安又问:“可有办法让我陪着她?”
“她是谁?是陆茯苓还是阿苓。”
“是我的徒弟,也是我心爱的姑娘。”
“也不是不可。”
“我要如何做?”
“明天月上中天时分,你行至祁雾山山神庙后的丝绒树下,树下有一法阵,你只需将她的尸体放在法阵中心,再与你的徒弟坐于她的南北方,届时,老身自会来助你们。”
樾芜说完,拉着毕方出了浮生斋,幻化成一男子与毕方向着人潮汹涌处而去。
独留下陆长安在原地怔愣半响,才回了山中。
彼时,竹屋中,荷叶的妖怪夫婿刚好回来,是一个模样俊俏的书生,陆茯苓看得错愕,她听荷叶说她的夫婿是山中的老虎成精,原以为会是一个五大三粗凶猛彪悍的男子,却不想竟然是一个看着柔柔弱弱的书生。
陆茯苓哑然一笑,看着两人呆愣起来,荷叶和夫婿耳语一番,她的夫婿便冲着陆茯苓点了点头,出去了,荷叶关上门有些害羞的同陆茯苓道:“姑娘可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没有,只是感叹你同你夫婿好生恩爱。”陆茯苓笑道,眼中有羡慕,心里也确实羡慕,羡慕荷叶同她的夫婿竟然如此之好。
荷叶害羞一笑:“嗯,夫君待我极好的。”
说完,荷叶不知想起了什么拉着陆茯苓道:“白骨对你也是极好的啊,并不比我差。”
闻言,陆茯苓皱眉,苦笑道:“也许吧。”
荷叶道:“我说的是实话,你是不知的,白日里,他送你来时言语间多是不舍和爱怜,处处让我照顾你,生怕你受了委屈,我虽不知你同他发生了什么,可白骨他除了不善言辞外却是个好妖怪,山脚的猎户们也有不少受过他的恩惠,只一点不好,他这人算得极为清楚,差人什么就是不惜刀山火海也要还回去,所以,心里也有些执念。”
说到此处,荷叶摇了摇头,道:“总之,我虽不知你们到底怎么样,可是他待你是真的好,你也知道他的原身就是一具白骨虽修炼了千年,可到底只是一具白骨,之前又听我夫君说起他受了一个道士的算计受了伤,便更加虚弱了,白日里也是甚少出门的,可你买山上的这些时日他却是时时外出打猎,烈日灼心,听夫君说,他很是虚弱。”
陆茯苓听得心里一紧:“他是妖,有法术,打猎这种事只是动动手指吧。”
“嗯”荷叶点了点头,可也不认同陆茯苓的话:“他是妖不错,可谁告诉你,妖怪打猎就是用法术的?”
陆茯苓尴尬。
荷叶无语的戳了戳陆茯苓的头:“你啊,真是傻。”
“我不傻。”陆茯苓撇开荷叶的手。
荷叶摇了摇头道:“我听山上的狐妖说,等到他杀了那妖道,便要请山神来给你们主持婚礼,还要请山头的妖灵精怪们来吃酒呢!”
“……”陆茯苓没有说话,红了脸,可心里却是不相信的,毕竟在她心里早已认定陆长安喜欢的人,不是她。
荷叶继续道:“这倒是好事,只是不知他能不能活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