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婉十分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丝的尴尬气氛,她细想自进宫以来,太后就一直病着,从来不曾拜见。宣仁帝虽然表现的很上心,可很少踏进宝慈殿侍奉。孟婉觉察到了什么,见状忙笑道:“臣妾往年在家里过元宵,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灯,今日托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的福气,叫臣妾开了眼界。”一句话,太后面色也稍好些,皇后也颔首微笑。
宣仁帝笑道:“孟婕妤,这些灯哪个好看?”
孟婉笑道:“都好看!哦,臣妾居然忘了说了,也是托皇上的福呢!”
宣仁帝开怀大笑,皇后笑道:“只知道你性子直爽,又见识了一回!母后,您瞧儿媳说的可对?孟婕妤就是个直爽的姑娘!”太后也少有露出笑容,道:“你的性子有几分像哀家闺中的样子!”孟婉笑道:“那是臣妾的福气了!”
许兰芷也赶忙说道:“是呢!还是宫里的灯精致!叫臣妾想起一首词,臣妾吟诵给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听。”宣仁帝点头,许兰芷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宣仁帝笑道:“都说你有才情,这词吟诵的好,若是谱了曲子,唱出来更有一番风趣了。”
皇后也赞叹道:“兰芷妹妹,你也通音律,改日谱了曲子唱给皇上听。”静乐太后深深的看着许兰芷,道:“许美人,不仅有才情,长得也是貌美!”得到赞赏的许兰芷羞怯的回道:“臣妾卖弄了。”静乐太后笑道:“有才之人如此不是卖弄,无才之人如此才是卖弄!”
皇后见静乐太后兴头还可,笑道:“兰芷妹妹的舞更是一绝,母后可愿一观?”
“哦?是么?听闻中秋家宴,许美人的舞众人都赞赏,今日哀家也饱饱眼福吧。”静乐太后看着许兰芷,又看了看皇后齐茹,附在皇后耳边小声说道:“你还真是心大,此等妖艳的人,你竟也放心!”
皇后齐茹看了看已经在湖中舞动的许兰芷,那样美丽,那样柔媚……皇后笑道:“皇上……有分寸的!”
静乐太后讥笑道:“你还真是天真,天真的相信一个男人的分寸。哀家知道你是善良的人,可是在宫里……还是不要太善良的好!否则……你会粉身碎骨的!”
宣仁帝坐在一旁,隐约听见些无关痛痒的词,心中好奇也不再观舞,笑问:“母后和皇后再说什么?”
静乐太后闭目揉了揉太阳穴,十分慵懒的说道:“没什么,夸这许美人当真是美人。皇后知大体,为你挑选这么美的人!”
“哦……不过是皮囊,朕从不在意。”宣仁帝饮下一杯热酒,盯着湖中的许兰芷轻笑,小声道:“虽美,也俗。”最后的四个字谁也没听见。
许兰芷一舞过后,来至殿中。静乐太后夸赞道:“果然名不虚传!”又从头上拔出一个海棠珍珠蕊金簪,“这个金簪……这金簪是先帝……”静乐太后看着手中的金簪,心中百感交集,“是先帝亲手给哀家戴在头上的,那时哀家刚有了杰儿,唔……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了!”
静乐太后将金簪递给身旁的小女官,“给许美人戴上吧!”
宣仁帝忙道:“母后,这个簪子是您的爱物……您?”
许兰芷闻言又惊又喜,叩首喜泣道:“臣妾……臣妾……这是先帝给太后您的东西,您的爱物……臣妾不敢……”
“哀家说赏你就赏你了!你长得美,配的上!”静乐太后面无表情,神色冷漠,好似这个金簪不过是今日刚得的,而不是戴了许多年的爱物。
孟婉坐在下首,见状心中并无酸意,反而默默的查看皇后的神色,只见皇后坐在一旁温和的笑着,并不什么不快。孟婉心叹:真是有气度。
待到丑时,静乐太后直言大病初愈,需早回宫休息,这才散了宴席。
宣仁帝照旧在坤宁殿歇下,许兰芷和孟婉各自回宫歇下,许兰芷握着那海棠簪,许久都睡不着。
小清明一干人回到王府,只见老王爷在厅上等着,王忠站在一旁见到醉死的王衍,眼睛几乎喷出火来。
老王爷面色铁青紧盯着小清明和郑广,郑广跪地请罪道:“太王爷,广儿失职,没有看管好弟弟们,广儿自愿领罚!”
老王爷只一挥手,道:“去!自己领三十大板!”
从未见老王爷打过孩子的王忠十分惊慌,忙跪地求道:“太王爷不可,此事是衍儿一人所为……”
“不,广儿出门领了命,此番出事,首当其冲就是他的责任,谁也别想推脱!”老王爷根本不容反驳,郑广毫不狡辩,自顾走到院子中,叫小厮拿板子开始打。
小厮轻声劝道:“广哥,这事与你的干系不大,你去求求老王爷,这三十板子挨下去,你……你可是要养上许久的!”
老王爷见小厮迟迟不动手,大喝一声道:“怎么还不给我打?!打!若是你打轻了,本王叫你也挨板子!”
小厮吓得哆哆嗦嗦,郑广跪在地上将后背坦露,闭目道:“打!别手下留情!”那小厮只好忍泪打起板子,一板子下去,郑广觉得自己的背,像是狠狠的撞在石头上了,一下就出了冷汗。
郑广紧闭双唇让自己绝不喊出声,虽说郑广武艺高强,可是从未受过这样的责罚,比起疼,更让他伤心的是没有完成好老王爷交代的事。惹出这样的麻烦,郑广也不管板子挨在身上的疼,只自顾懊悔今日没有管教好王衍,更后悔没有拦住小清明,将小清明陷入了危险的境地。
“太王爷手下留情!广儿他……是……是衍儿不听劝阻,要去饮酒!才有此事……”王忠看着挨打的郑广心中十分愧疚,“这样冷的天,广儿这样挨板子,若有个好歹,我可怎么有脸见他的母亲?太王爷!”老王忠跪伏在地劝着。
“郑婶儿是个省事的,她不会不懂!衍儿?衍儿……更别想推脱,只是现在他不省人事,纵使打他也无用。”老王爷并不理会王忠的求情,忽然沉声呵道:“明朗!跪下!”
小清明自进府见这般情景,已经知晓老王爷定是十分愤怒,进了厅堂郑广挨板子时,老王爷身后的卓尔吉达对他摇了摇头,心中愈发知晓不该多言,于是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
老王爷沉声一喝,小清明忙跪在地上,心中忐忑。
老王爷冷哼道:“你好大的主意,好大的本事!!!读书是叫你这样卖弄的么?!”又猛拍桌案,喝道:“你!知不知道你自己说了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求的什么?好!好!好!你又知不知道关于西凉的事别人都不敢开口,你有没有想过后果?!本王知晓你聪明伶俐,却不想你如此掇乖弄俏,真叫本王开了眼!你既如此聪明,留在本王的王府委屈你了,况且本王小小的王府也是容不了你这样的人物了,即刻你就出府去吧!”
小清明被一通狠骂,羞得脸色通红,星眸里噙满泪水又倔强的不眨眼,卓尔吉达一个箭步走到小清明身边,跪下道:“太王爷,弟弟也是为了衍哥哥的性命!”老王爷并不理会,只盯着地上的王忠。
厅内的炭火烧的正旺,隐约听见那些火焰里霹啪的声音,一时间都安静下来,领完罚的郑广不顾身上的疼痛,进屋求道:“太王爷,明朗弟弟不过是一时着急,不是卖弄!太王爷,明朗弟弟为了衍儿的性命才如此,并非故意卖弄啊!本来我们打算去了御河就回府,不想衍儿……太王爷,明朗一直谦逊有礼,今日实在是情急……”
“情急?情急之下还会为了族人求什么平等?情急之下还能不慌不忙和皇上猜灯谜?!本王看来……他就是卖弄!想名满汴京?可以了!明日你就出名了,你是英雄,你是你族人的英雄!何苦还在本王的府中为奴呢?你的心高,本王这片天太小了,容不下你这个雄鹰!”老王爷冷冷说着,又看向王忠问道:“王忠,你说本王说的对么?”
王忠心知是小清明救了王衍的性命,可见老王爷这样生气,这样讥讽小清明,内心犹豫:他救了衍儿的命,可是将来若他在,衍儿难有出头之日,有一个广儿已经足够!!又多出他们两人来,一个西凉人也要和衍儿争,我何不顺水推舟,就此将他们兄弟赶出王府呢?
老王爷见王忠迟迟不说话,又问:“王忠!你说!是不是?”
“啊?”王忠回神,“太王爷……您说的是!”
此话一出,老王爷眯了眯眼睛,紧紧的盯着王忠的神色看,王忠低垂双眼不敢对视,老王爷闭目长叹:“哎!”
郑广忙道:“忠伯!若不是明朗救了衍儿,衍儿今日就要死在露台上了!忠伯,您怎么这样想?!”
“广儿!你再多言,还有三十大板等你!”老王爷怒道。
“太王爷!!”郑广不顾背上的伤,磕头求情道:“太王爷!求您!明朗弟弟他不是成心的!他不是!”
“不管是不是,我的府里容不下他了!你对他们有情,本王允许你,送他们出府去!!去吧!”太王爷摆摆手,“把衍儿抬回去,明日再说!都退下吧!”
卓尔吉达喊道:“太王爷!既要赶弟弟出府,卓尔生生死死都和弟弟在一起,卓尔和弟弟一起出府!”
郑广更是急的满脸通红,大喊一声:“太王爷!”老王爷闭目不理。
王忠和其他小厮将王衍抬走时,小清明和卓尔吉达瘫坐在地上说不出一句话,厅内的炭火已经燃尽,寒意也渐渐袭来。
此时厅内只剩下老王爷和郑广,还有小清明和卓尔吉达四人,郑广见众人已走,又磕头求道:“太王爷,您该知道明朗不是那样的人!太王爷,您……您知道的……您……”郑广似乎有言难说,吞吞吐吐。
老王爷忽然一笑道:“本王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不必说了,还是出府去吧!”
小清明含泪叩首道:“明朗谨遵太王爷的意思,谢过太王爷相救之恩,谢过太王爷这些时日的教导!明朗铭记于心!愿太王爷福寿无疆,常乐开怀!”
“你不求本王留你么?你不后悔?”老王爷问。
“不求!明朗……明朗!不后悔!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明朗心中有数,并不后悔!”小清明坚定的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