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别怕,郎中马上到了!”
温珏的胸口有大片血迹,脸上、手上都沾得脏乎乎的,有些无措地看着地上那人身上的伤口。
血,流的很多。
温珏没有遇上过这样的事情。
在神界也有脾气暴躁的天神一言不合便约架斗法,不过极少见血,都是术法上见高下,落败之后心里憋闷,不过回头再去修炼,算是斯文的了。
她替仙师放养神兽的时候,也有一个疏忽让它窜了出去,咬了人家的神兽,硬生生扯下一块皮肉,当下见了血,不过那兽的主人是天君,急忙赶来制止了缠斗的两头神兽。仙师为了给自家小崽子赔罪,拿了自己上好的仙药去给那兽治伤,半月过后,皮毛长得更好了,一点儿也看不出受过伤。
凡人的血,凡人的痛苦,她是第一次见。
温珏连拖带抱把白敛带到了他的主家,那位娇生惯养的小公子见了地上死透了的山妖尸体和只剩一口气的白敛,又惊又喜,也没问温珏的身份,只听她的要求找来了郎中,又让人悄悄在旁围了他们,看着她。
温珏并不知道那个小公子的心思,她现在满心满眼都在白敛身上。
要是自己不让他作饵就好了。
要是自己专注一些,不被仙门的人错认偷袭就好了。
要是他知道她是天神,不必冲过来为她挡住攻击就好了。
仙门的招式,不仅能杀妖,更能杀人。
“白敛,你别死,我们抓住了山妖,可以向你主家领赏了,我,我把你从主家那里讨要过来,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你别死!”温珏急忙对白敛许下诺言,她怕她说慢了,白敛就听不到了,他听不到,自然也没什么留恋的了。
郎中摇了摇头,失血太多了,他无能为力。
温珏想起了什么,她一下子冲过去揪住那个皮白肉嫩的小公子的衣领,险些把他掀翻在地,但她管不了这么多,“你们家有什么几千年几百年的人参,拿出来给他吊命啊!”
所有人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温珏,不是没有千年万年的人参,而是没有用这样金贵的玩意儿救一个家奴性命的道理。要是在荒年,这样的人命更是不值钱,随意地死在路边,成为让人掩鼻的腐烂肉体。
他们当年买下白敛,不过花了几两银,在这样的大户人家里,根本算不上钱。
他也根本算不上人。
是花瓶,是玩具,是晒书研墨的工具,是争名求利用的饵,一块肉。
温珏终于认清了,白敛心心念念要捉山妖要立功要面圣的公子根本不在意他的死活,她放手,自有一堆下人来护着他们的小主子。
她回来抱她的小可怜,没人阻她,没人拦她,好心的郎中又说了一遍,“就是天神来了他也没救了,放弃吧。”
她没有力气再用瞬行闪离之术,便抱着白敛往外走,用她的气来护他,吊他最后一口气。
“拦住她。”
娇生惯养的小公子开口,不让他们离开,“山妖是我亲自带人上山斩杀,可惜被山妖掳走的一男一女,已经那凶残的怪物给杀死了。”
在场的人都明白小公子的意思,郎中医者仁心,背过身去,不忍再看。
温珏握紧了拳头,闭着眼默念三句。
下一瞬,堂中已不见二人身影,只有地上一滩黑红的血迹证明刚才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小公子心惊,不知自己惹了什么人物,但是想着自己家大业大,一般人不敢轻易招惹,那女子带着受伤的白敛回来向自己求救,说明她无依无靠,也没有别的办法。说到底死的是自己的家奴,旁人怎么也管不着,若是那人再敢上门,他还能告她夺走自家的财产,对方是怎么也不在理,不必怕她。
他心安理得地收下了山妖的尸体,编好了故事,并将这故事和山妖的一截指爪送到了帝京。
帝王大喜,让他押送山妖的尸体进京,看起来他有了无限的前程。
小公子没吃过什么苦,家里人曾想过花钱送他去仙门学习,谁料他既没有天分,又缺乏勤奋,怕苦怕累,没两天就回家来了。
这回子上京,宝马香车,精细粮食,都备的好好的。
只是那山妖尸体放久了有味,小公子闻不得,便让车队分开行进。这下好了,他将人手分了大半给那山妖,自个就落了单,成了山匪眼里一块肥羊。
山匪并不比山妖心慈手软,那小公子嘴上不服软,嚷嚷着要回来报仇,山匪嫌他们烦,全要砍了省事。
小公子一抬头,看到崖上站着一人,红衣长发,冷冷地抱着手看戏,便大声求救。
有山匪对着那人射了一箭,不见对方出手,只见那箭自个停了下来,又直直下落,属实诡异。山匪知道对方许是个修炼的,也不敢惹,面面相觑。
小公子记起那红衣,红得像血,欣喜地大喊,“她是来救我的,你们撒开我!”
山匪头子不信邪,胆子大,对着崖上那人又射了一箭,那人这次只是侧身躲了一下。山谷里回荡着她的声音,很轻,但是在其他人听来很清晰。
“我不认识他,自便。”
“什么意思?”山匪问他大哥。
山匪头子若有所思,“说这小子跟她没关系,她也不管,让咱自己看着办。”
“那杀了?”
“杀了罢,省的后患无穷。”
小公子再一次体会到了命运的无常,他已然失智,对着温珏消失的山崖上大喊一句,“你为什么不救我!”
血。
温珏听到他那句话,在心里暗叹:这也是白敛该问你的话。
手边飞来一只青灰色的鸽子,很不客气地扔了信在她头上,被温珏一把扯住,掉了两片羽毛。
温珏一手夹着鸽子,一手展开信看。
信是齐当真送的,言简意赅。
“魂魄全,可转生,速归。”
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