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开始,是嘉平十三年。
在那之前,三界一场恶战,最伟大的人皇和三位天神消散法力精魄,归还天地,滋养万物。按照约定,神隐于世,魔退至南境,三界互通,在人界须用人形,不得扰乱人界纲常法纪,天道人伦。
一切到底是变了。
见过神魔,瞧过长生,心痒难耐,蜂拥求之。
仙门壮大,世俗王权岌岌可危。凡人野心,神魔二界不得安宁。
凡人可以弑神,看似荒唐,但是没有人知道,四柱崩塌,天宫已经陨落,天神不再高高在上,神界即在地界,与人一样,与魔一样。
所以,不喜管束的天神们为了缓解神界神口压力,只能前往人界。
成绩平平、法力平平、资质平平的温珏在神界过得平凡,没有意思,便积极移居人界。
嘉平十三年,距离三界大战不过六十年,人界却已换了三个帝王。他们为了追随被尊为“同神”的祖先,辟谷,服丹药,合气双修,遍求仙药,修祠祭祀请神,终不得长生之法,甚至壮年而亡,留下年轻的嫔妃和皇子,与士族、仙门不断进行权力的争夺。
嘉平十三年,祁岳镇中山妖吃人,为祸一方,仙门藉此与朝廷邀权,二十六岁的帝王年轻气盛,指派地方军队捉妖灭邪,不得法,连损三百人。帝王骄傲的心受挫,无奈,放权仙门,不再上朝,自闭宫殿,往后二十年不出。
嘉平十三年,温珏用全部积蓄兑换人界黄金三十两,随便往舆图上随便扔了个石子,恰是祁岳镇。神行至此,一定神,一睁眼,遇见的第一个人,没穿衣服。
嘉平十三年,白敛嫩生生,赤条条地站在祁岳山上,眼神单纯,面容青涩。
温珏与白敛相顾无言。
温珏想:这就是人界么,看来大战之后他们直接退回了原始生活,那我要入乡随俗吗?
白敛想:这就是山妖么,竟然和人没什么两样,那它吃起人来未免太过费劲了,还是肚大嘴宽的模样更方便吧,不合理,真不合理。
温珏还在挣扎着自己要不要也脱光,只见一张大网从天而降,正要把她和那位裸男缚在其中。不知何意,逃为上。温珏好人做到底,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白敛的手腕,急急闪离。
二人一下子从祁岳山到了镇子上,引得路人侧目,温珏终于明白脑袋不正常的是不穿衣服的那位,伸手一挥,招来几步开外酒家的酒旗,也不管脏破,往白敛身上一围,却够长不够宽,够宽不够长,将露不露,欲说还休,更是怪异。温珏没办法,看起来呆呆的那位估计也没办法,温珏依旧强行抓了他的手腕闪离大街。
无人处,白敛拧着自己的手要挣脱,温珏也不含糊,干脆地放开,顺带嘲讽,“你是傻子吗?”
白敛当时心里也乱,同声道:“你是山妖吗?”
结果说的对方都是没头没脑,温珏瞧着他别扭,到底还是自掏腰包给他买了身衣服,“有伤风化,穿上!”
白敛很是温顺,不穿白不穿,对方不知是何底细,看着蛮横无理,手上却有法术,自己想逃也得穿了衣服再逃,要死也得像模像样地死。
“你刚说的山妖是怎么回事?”温珏初来乍到,觉得自己天生为神,自得眷顾,既然到了人界,势必要做一番事业,便什么都想管想顾,又见白敛疑她,便摆出一副正义模样,“我途经此地,本是过客,不过相逢即是有缘,我也想驱除妖邪,为民除害,做得好事一桩。”
白敛这个年纪,跟他说什么都信,便问:“你是仙门人?”
温珏自看不起这些,加上初来乍到,不甚熟悉,歪了歪脑袋,“我修炼,但不是仙门的,你们怎么称呼这种人?”
“散修啊,”白敛轻叹,“难怪做事冒失,不按章法。”
温珏瞧他少年偏做老成模样,觉得可笑,这小子才活了十几年,有什么资格嘲笑她?
终于是忍了火气,“你把自个脱个赤条条的待在那林子里,又是为何?”
白敛听见赤条条这三个字,面色微红,却不以为耻,自有一番道理,“作饵,诱山妖。”
是了,这个白净的小年轻是镇上富户家养的书童,为了树威立势,谋求帝王青眼,便打算自家出人出力,捕了山妖邀功。传言山妖爱吃白嫩少年郎,便在家里挑了几个细皮嫩肉的侍从书童,再找十余个大汉,布下天罗地网,就等山妖出现。
温珏轻轻晃着脑袋,听白敛讲说事情由来,冷不丁问一句,“那我把你拉走,他们不会以为是山妖吃了人吧?”毕竟谁也没见过山妖,哪个知道它是什么精什么怪,又是什么模样。
温珏觉得自己名声受辱,想尽办法扳回一局,挠头苦思,终于还是求助白敛。
“那小孩。”
“我叫白敛。”
温珏觉得有趣,但是没有当面嘲笑,换了个称呼接着道:“白敛,我若替你抓了山妖,你们主家给我什么好处?”
“黄金?土地?自然是要什么有什么。”白敛对自己主家的财力很是放心。
“那便好,对了,你还要告诉别人,我,温珏,是好人,是大英雄,给我树碑立传,让人传颂。”温珏从没有过这样的荣誉,但她已经可以想象。
白敛这个作饵抓妖邪的胆儿自然天不怕地不怕,更不怕没有爪没有牙的温珏,“晚了,明天仙门的人就到,功劳定都被他们抢去了。”
温珏一听急了,瞧瞧天色,发昏,便觉得头也昏,梦想的前途也昏,不顾自己刚使了两回高深术法、体力欠佳,咬咬牙,“那我们今晚就去捉妖。”
白敛似乎有些讶然,但也咬咬牙,做了自己献身的准备,不忘在温珏耳边反复哼唧:“功劳要分我主家一半。”
“晓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