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军利淡淡的说:
“所以那段时间我没朋友,没家人,没爱人。”
肖沉北随意说道:
“看样子还挺惨的。”
周军利思忖着,认真的说:
“你也觉得惨?”
她神情太过严肃,像是非要确认这个答案不可。
“小时候算命的说我命硬,亲缘,情缘薄弱,煞气缠身,一生孤寡一人,你觉得说的在理?”
周军利摘了根墙角窜出来的野草,语气平淡:
“这种事情可有可无,信它,它就是,不信,就不是”
刚才晴朗的天气突然下起绵绵细雨,淋淋漓漓。
他们坐在屋檐下,潮湿的风泛起阵阵阴冷,如同刺在骨头里,阵阵刺痛。
“你做这行,信不信鬼神?”肖沉北道:“阿婆...走前还没看上我一面,应该...有好多话要对我说..”
肖沉北怔怔的望向那远处落下的细雨,喃喃低语。
他嘴上叼着烟,额前的碎发被风吹过飘荡着,横扫过他那双模糊难以分辨的眼睛。
周军利看过他抽过很多次烟,他才二十,不禁问:“你烟瘾很大?”
肖沉北停顿着,“没。”说着他把烟掐了。
他手掌的纹路清晰,眼中是隐忍的沧桑感,好似有非常多的故事在里面。
周军利坐没一会儿就回屋了,屋子里挂着林细华和肖沉北父母的照片,像草木般凋谢零落,他们的表情严肃,萧瑟,连成排,挂在白墙上,将永远定格在这里。
燕子撑着伞,脑袋后面的小辫子随着行走小幅度的甩摆。
他踏进屋里,后面跟着两个和肖沉北年纪相仿的青年。
是陈东强和大头。
燕子拍了拍肖沉北的肩,轻声道:“阿北,节哀——”
随后默默的走到前厅,给林细华上了香。
他们都是一个镇上的,林细华年轻时还教过这几个人。
燕子知道周军利这个人,却没见过她,他有点好奇这个女人是怎么跟这件案子有关的,他的任务对象,没想到是个这么艳的女人。
“漂亮的姐姐,又见面了。”
陈东强平时穿的跟个花孔雀似的,现在也换上了朴素的衣服,他小声道:“阿北其实还挺可怜的。”
周军利跟他挪了些距离,他凑的有点近,周军利问:
“怎么可怜?”
陈东强没想到周军利会这么冷静的问,急道:“阿北没了爹妈,连阿婆也去了,难道不可怜吗?”
周军利没说话。
二十岁的少年,确实可怜,她二十岁在干嘛呢,她在殡仪馆学习,在上大学。
别人说她是在赎罪,赎什么罪,谁知道呢。
她的情感没有其他人这么浓烈,一直是淡淡的。
它埋藏在心里,就像深处的乌龟壳,又厚又硬,撬也撬不开,她自己也撬不开。
大头是一个大块头,手臂上的肌肉非常夸张,不知是实是虚。
只听他粗狂大的声音尽力的柔声道:
“阿北,看开点,没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
肖沉北侧目看去,点头,:“你们怎么来了。”
燕子说:“那也是咱们的阿婆,不来说不过去。”
肖沉北语气平淡,他的脸上和平时一样,看不出多大情绪:
“你们随意,没什么可以招待你们的。”
燕子给陈东强使了个眼色,陈东强摸了摸打了发蜡的头发,说:“阿北,你这有酒吗,咱们今天不醉不归。”
肖沉北指着厨房。
燕子走进厨房,小声嘀咕:
“阿北情绪不对,你还有两下子,知道借酒消愁。”
陈东强被燕子夸得得意极了,:“那是,也不看看是谁。”
随即想到什么,眼皮拉耸,嘴角下垂,:“林婆去世了,谁都不好受。”
周军利高高瘦瘦的身躯,冷冷的站在一边。
陈东强喊问:“姐姐要不要一起——”
周军利摇头,:“我不行,你们喝吧。”
对上大头的目光,只见他死死的盯着她,周军利蹙紧眉头。
周军利变了主意:“行,喝就喝。”
陈东强赶紧为周军利倒上了满满一杯。
周军利“.......”
陈东强巴不得她喝醉?!
周军利坐在圆桌那张椅子上,林细华时长会坐在这个位置,今天却不相同。
口袋的手机响了。
她按接听,张连航的声音就传进周军利的耳朵,声音有些小,含含糊糊的。
周军利皱着眉,:
“张连航,你在干嘛呢。”
“刷牙……”
周军利说:
“你打我电话了。”
肖沉北闻言抬头,周军利看了他一眼,走到房间,噪音远去,声音变得清晰。
“是,问……一下你……在……怎么样了,还行不……”
周军利说:
“把你牙刷好再说。”
没一阵,水声阵阵传进周军利的耳朵里,又是咕噜咕噜的声音,显然张连航把手机放在架子上打开了免提。
一阵窸窸窣窣,很少看见张连航这么接地气,平时的他都是温和绅士。
至少在别人面前是这样。
张连航接过电话,语气泛笑,:
“军利,你去哪了,几个月都没给我打过电话,还真是不习惯……”
周军利淡淡的说:
“手机没电了,在山上摔了一跤,被人救下了,就在救命恩人家养着。”
语气轻松。
张连航还是心惊胆战了一把,皱着眉头,:“怎么回事?”
“没事,过阵子养好我就回去了。”
张连航不再过问,他知道周军利的性格,别看她现在轻描淡写,具体谁知道。她再怎么都是自己憋着。
张连航说:“没事就好,你有事我罪过大。”
周军利轻笑:“你能有什么罪过,我自己来的。”
张连航道:“你先别回来,老爷子还在气头上。”
周军利斟酌片刻,说:“也行,我过段时间回去,你在g市有熟人吗。”
张连航那边静待两秒,声音提拔高了一些,:
“你在g市?天高皇帝远的,怎么跑那去了?”
周军利没听过张连航说过这样的话,几乎话语有许些斥责。
电视主持人的声音一阵阵传进周军利的耳里。
她觉得张连航现在一定坐在沙发上,手捏着遥控器,翻看财经频道,他人古板,却也彬彬有礼,要周军利形容,那他就是古代人的性格。
周军利身子靠在书架旁,语气平淡说:
“怎么就不能来。”
她还是这幅口气说话。
张连航没出声了。
要张连航讨厌周军利什么,那就是她这副口气。还有这幅表情。
像没有生活方向,没有情绪,让他比喻的话,说难听点,就好比一件死物,没有生息。
周军利又道:
“你就说有没有。”
张连航扶正手机,摁着遥控器,听不出喜怒哀乐,:
“有,那家伙在g市开了几家娱乐场所,
前些年让我投资一起搞,
我也是其中一部分的投资商,
太远了我也没管着那边,之前对g市也没报多大希望,没想到还真给他做起来了,营业额虽然可观,我两也好几年没见过面了。”
“号码发我手机。”
“行,我帮你安排好了,叫他给你电话。”
“嗯!”
张连航问:“救你的那家人底细清楚吗?我听说有些这样的村子为了钱财什么事都做的出,伤养好给这家人一笔钱,就搬走吧。”
张连航戒备心极强,身边能信得过的人也就几个。他不会相信别人。
他把周军利归为自己人,他知道周军利的性子,也不想多问她,却忍不住开口。至少要保证她现在是否安全,处境怎么样。
周军利说:
“这家人对我非常好,没你想的那样。”
张连航管成这样,她没发火,这也难得了。
他那头静默了片刻,接着语气缓和些,道:“军利——我担心你.”
张连航不清楚周军利这段时间,是变了,还是没变,她的性情阴晴不定,连他自己都捉摸不透。
周军利挂断电话。
张连航还没回过神,耳边一阵嘟嘟叫。
忽略他刚才说的话,也就只有周军利会这么肆无忌惮。
张连航把消息发在周军利的手机上,周军利存进通讯录。
当她出来时,大家同时望向她,她脚步顿了顿,几人喝的有些微醺,周军利那杯酒还静静地放在一边,真是她不喝不罢休的架势。
周军利环着手臂,声音缓道:
“等着我呢?”
陈东强,点头,傻乎乎的笑着:“漂亮姐姐,快喝,我帮你护着酒呢。”
“.....”
周军利无语了。
陈东强太傻了。
肖沉北喝了一杯酒,不经意说:“刚才和谁打电话。”
周军利静了片刻,在他的注视下,拿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
“一个朋友。”
“哦”
周军利听不出他的情绪,只见他垂下眼帘,和燕子清脆地碰了一声杯,一饮而尽。
几人东倒西歪的扶着回去。
肖沉北收拾桌子上的残局。
白炽灯照着,好像突然间安静下来了。周军利坐在沙发上玩着那部按键手机。
这里面还有几个小游戏,俄罗斯方块,贪吃蛇,周军利觉得挺好玩的。
肖沉北炒了几个菜,出来时,周军利坐在原来的位置没有动过。
“吃饭了。”
周军利放下手机坐回餐桌上。
肖沉北说:
“这么好玩?”
周军利抬起头,问“什么?”反应过来:“哦,还行。”
静默一阵,周军利吃了一口菜,说道:
“过几天我要走了。”
肖沉北没说话,他什么表情都没有,不仔细看很难看出,他把手上的碗抓的非常紧。
“哦,你刚才那通电话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