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军利站在那,恬淡的眉眼望着吴大娘,指向自己,示意她来换。
吴大娘红着的眼眶吃惊的看着周军利,说:“不行,怎么能让你一个姑娘换,何况..非亲非故的。”
周军利说:“阿婆救过我的命,况且我是做这行的。”
吴梅和老张惊诧了一把。
吴梅犹豫片刻,没再说什么,她把寿衣递给周军利。
周军利缓慢的走动。
她没想到今天接手的是这个和蔼的老人,即使她平时和死人打交道惯了,不免会悲痛,心还没有完全麻木。
肖沉北眼眶发红,手上紧紧地抓着板车上的把手。
周军利朝他点点头,轻声道:“把阿婆放在床上吧。”
肖沉北抱起林细华,一步一步的往前走,林细华的身体已经僵硬了。
周军利净了一遍手,把林细华僵硬的头发抚平,松动她的手脚,用酒精棉絮为林细华清洁面部,简单地消毒。
她手上的动作轻柔,脸上一直平静,动作轻且慢,周军利手上没有多余的工具,只能尽量帮林细华收拾妥当。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哀伤。
待她把林细华的头发盘好,换上寿衣,吴梅和老张终于控制不住的抹了把泪,小声地呜咽。
肖沉北别过脸,不忍再看,他的手上一直颤抖。
林细华走的安详,脸上没有一丝痛苦。
三天后,出殡。
肖沉北之前说的小叔出现在林细华的灵堂,肖沉北五官跟他有三分相似,林细华一生中就两个孩子,一个是肖沉北的父亲,一个是肖建宏。
肖建宏的表情从头到尾都是平淡的,情绪没有起伏,他作为家人,中途就跟肖沉北说上几句话。
在这几句话的功夫,肖沉北还是和肖建宏在后院吵了起来。
肖沉北脸色阴冷,狠狠地瞪着肖建宏,几天的疲惫使他的脸庞萧索,颌骨消瘦。
肖建宏穿着得体的衣服,头发梳的一丝不苟,:
“阿北,不用这样看我,我也没做错什么,这么多年来,你还跟那件事过不去?”
肖沉北不作声。
肖建宏默了半晌,递了张名片给肖沉北,:“你还小,那样的事情我也不想发生,我很后悔娶了那样的女人,弄得...家破人亡...你阿婆已经去了,有事你联系我,护你周全我还有能力。”
肖建宏擦了擦眼角,上了香后,待没一阵功夫,他就开着轿车走了。
林细华生前受村民学生爱戴,吊唁的人来了一批又一批。
送走最后一批客人,这个家只剩下周军利和肖沉北。
肖沉北穿着丧服,坐在门槛上,手上夹着烟,眼神迷离的望向某处。
隔着不远的泥地上躺着折皱的名片,它像那一文不值的亲情,毫无价值可言。
眼前出现一碗热腾腾的面条,肖沉北望向端着碗的人,她的皮肤白皙,背对着阳光,面向着他,好像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光。
周军利站在他跟前,平淡的说,:“吃些吧,你几天没吃了。”
她的厨艺不敢恭维,干巴巴的,碗里也没多少汤。
不禁窘迫,确实有些不堪入目,她在家极少下厨。
肖沉北几天功夫,消瘦了不少。
周军利发现他的瞳孔极黑,即使隔得不近,却还是感觉到他眼底的颓丧。
周军利说:
“拿着吧。”
风轻轻的吹,时间好像变慢了。
“嗯。”
肖沉北一条腿微曲,看着远处的蓝天白云,悠悠的吸上一口烟,呼出的烟雾缓慢的升腾在上空,最后消散。
惆怅,沉痛在弥漫着,那感觉让人忍不住落下泪。
周军利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肖沉北抱住了。
肖沉北坐在门槛上,力气也大的惊人,周军利不禁踉跄了两下,手上那碗面索性没洒出来,肖沉北抱着她的腰,脸埋在她小腹上。
周军利愣住了,反应过来,下意识的要推开他。
她不经常和人产生身体上的触碰,空出的手慢慢的抬起来。
顿了顿,原本要推开的手,改为摸向他黝黑的头发。
他的发梢有些软,就像被人遗弃的稚童,让人忍不住怜悯。
周军利无声的叹了口气,现在他正是需要被安慰的时候,推开了又能怎么样。
周军利不知道肖沉北抱了多久,碗里的面已经糊了。
被他抱着,每一分都是无比煎熬,腰上缠着的力气非常大,就像他这几天隐忍的性情。
像是要把她的腰折断似的,周军利甚至怀疑那块已经淤青了。
过了很久,肖沉北松开手,抹了把脸,若无其事地接过周军利手里的那碗面吃了起来,语言模糊不清:
“...面..挺好吃的..”
那面已经没有食欲可言,黏成一团。
周军利被他的样子逗笑了,她牵起嘴角,笑了笑,说:“这面不能吃了,重新下碗给你。”
肖沉北吃的急,大口大口的吃,三两下就把面吃完了,:“不用,我饱了,谢谢你,周军利!”
他谢周军利这几天帮他忙前忙后。
肖沉北家除了肖建宏这个亲戚,在这个村子没有一个亲人,林细华的灵堂是周军利帮忙一起设的,肖沉北一个二十岁的小伙,对这种事什么也不懂,
林细华的去世,使他的心一下子就崩了。
那是他相依为命的人,不过他必须得振作,父母的死不能这么算了。
周军利说:
“要不是你家救了我,我现在保不准横尸街头。”
肖沉北抿着唇,她说的这句话他不知要如何作答,他根本不是那意思。
“阿婆救了你,不是我,我还是要谢你。”
“行,你要谢就随便你,但是...”周军利说:“你别叫我周军利,还没有比我小就直呼我其名的。”
肖沉北问:
“那你今年多大。”
“我88年。”
肖沉北思索片刻,说:“你有25?,还真看不出来。”
周军利挑着眉,稀奇道:
“那你认为我有多嫩?”
“22,23的样子。”
周军利咯咯笑了两声,说
“别贫了,叫军利姐叫利姐,都成。”
“嗯,也行。”
周军利站的腿上发酸,她坐在了肖沉北旁边的门槛上,肖沉北就问:“你在z市做什么的。”
“我?我就干那行的,知道没。”
肖沉北一语不发,过了一会,才说:“你个女的,怎么做这个。”
她反问:
“哦,这怎么了?”
周军利说的太理所当然,肖沉北不禁怀疑,这行业真适合女人吗,特别是像她这么艳的女人。
肖沉北认真的想了:“你不怕么?”
“怕?”
周军利说:“除了你,还没人问我怕不怕。”
这明明是很心酸语句,却被周军利正经模样混淆。
周军利说:“开始没人支持我,朋友、家人,开始逐渐远离我。”
她转头看向肖沉北,:“他们说这行业接触久了身上的霉运会重。”
肖沉北脸色平淡,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