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姐的自白】
我料到姆姆会对祖母说起我的“出格”，却没想到没几天过去，祖母把父亲母亲叫过去说话，也就才不到晚饭的时候母亲来了我的屋子。
她对我说祖母说我大了，她给我选了个夫家，想给我定个亲，父亲没有异议，母亲心疼我年幼，按住了消息先来问问我有没有意……
我当时心下一凉……
是我真的大了，还是祖母担心我心大了，若是再留在家里，怕出事儿……
怕姑娘出格……索性送她出阁，是个好主意。
“不知祖母给我选的谁家？”
“是长乐王的庶长子。说起来是咱家的门第高攀了人家，可你毕竟是家中娇养的嫡女……好在那孩子自己有才学，同你哥哥一样科举入仕的。”
这时候的“哥哥”，说的是黎府的大少爷，我的嫡长兄。
母亲继续说：“现在已经在户部有公务了，虽然他往后不会承袭爵位，倒也省事，朝廷有规制，为官为宦的总好过那些膏粱纨绔，往后……这后院儿能干净利索些。王妃早有给这位公子开府别居的打算，只是他虽然早年得中却实在年纪小，现在既然到了议亲的年纪，可不是早分早好？太妃跟你祖母早年也有来往，听起来不是个刻薄人，你嫁过去也不会吃多大苦。不过说一千道一万，我是舍不得你这样早议亲的，我儿若是愿意，我就替你张罗，若是不愿意，娘就帮你再找。”
“父亲不说话，自然是觉得祖母向来心疼我们，她老人家的安排无有不好的，母亲若是多说什么倒是白替我惹得祖母不快……他虽然是个庶子……母亲待我这样好，我也从小记在母亲名下，对母亲奉若生身，可女儿也由衷不好忘了自己也是庶女出身……”我这个嫡小姐是个怎么回事，我心里清楚得很，祖母既然要嫁了我，我也是没什么可争的。
“傻孩子，可不行有这个想法，也不要这样说话，咱家的男孩儿女孩儿不分嫡庶都在我名下，你也是同你哥哥姐姐们一样，从小我亲自教养的，虽然不敢说养的有多好，毕竟是都拉扯大了。如今外面有多少人家是一句嫡庶压死人的，所以这两个字一个都不要说，要给你自己惹祸的。虽说你们都是我亲手养大的，又说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但你不要顾虑我，只说你想不想议亲。”母亲说得诚恳，我也明白，祖母这样猝然谈起我的事，母亲心中悬着的心，我是能体贴的。
“母亲……你会觉得我大了该嫁了么？”我这样问，明知道有些傻，可是有些话，不问又怎么知道呢？
“唉。说什么傻话？天下没哪个娘想自己的女儿嫁给旁人家，可哪个做娘的不嫁女呢。你还没及笄，你的姐姐们都在婆家很好，妹妹们又小，你父亲和哥哥都在衙门做的很好，家里不需要委屈你，咱们可以不急。”明明是个高门大户，母亲却一脸愁绪，我忽然想起了许多年前姐姐们出嫁的时候母亲的情绪。那时候的她和她们，哭着哭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母亲，你议亲以前，外祖母也是这样说的吧？”我问着，问着母亲，想起了慕容府里那个和善又极其威严的祖母大人。
“可不是嘛，你外祖母担心我过来受苦，可确实又觉得你父亲前程远大，值得托付……到如今，做母亲的虽然不愿意你们过苦日子，也要像当初外祖母一样，给你们长远未计处打算。唉。当初你姐姐们出嫁，娘也是没办法，就连你大姐姐，都知道她是我生的，可是那时候咱家不兴旺，让她受了许多年的苦，到你二姐姐出嫁的时候家里也只好了一些，你爹给她议亲的时候我就说了，我们家不卖闺女，既要是个好人，也不能太图势力了，还是要我儿找个喜欢的。往后你们一个个大了，都出嫁了，我跟你爹爹老了。总还是要你们姐妹几个互相照顾，哥哥弟弟给你们撑腰的。”母亲思虑深远，这些事情，我是不知道的。可是知道或者不知道，都是要下决定的，所以我心中拿定了主意，坚定地对母亲说道：“母亲，劳烦您去安排吧。这个长乐王府的长子，我应允了。”
“你想好了？现在府里上下我瞒了个严实，这个头点了就不能再有变数了。孩子，终身大事，不问你也就罢了，问过，就是一辈子的大事。”母亲还要慎重再问，我却已经不敢改口。人好，就可以了。
“嗯。娘，我想好了。”
听我这样说，母亲的心里仿佛落下了一块石头，宽慰的笑了，她抚摸着我的头发，说：“好。你考虑好了就好，明天我去给你祖母请安的时候说说这个事儿，早上请安你就不要去了，等傍晚的时候再去，谢谢你祖母替你操心。估计再往后你祖母就要给你安排各路茶会香会的了。大约后天就得让秋姆姆来给你上课。”
“上课？上什么课！？”
“傻丫头还没睡觉就打盹儿了么，醒醒！你刚刚答应了什么？那是要嫁进郡王府大门了！从前的点茶插花品香、琴棋书画、读书写字、针黹女红，我虽都一一倾囊传授，仔细教过，你们也学的不错，那也不过应付寻常人家。我平常也只在官场后院走动，而后若是做了太妃的长孙媳妇，往后说不得还有赴宫宴的缘分呢，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母亲一一解释，我心中也是慢慢想着这些事，好就好在，我听懂了，心中虽然不十分知道，也能安安静静的接受了。
“母亲，那都是后话了，咱们还是好好在家，让女儿再承欢膝下些日子吧。”千头万绪，我心里是不想这样快就面对的。这话说来，母亲倒是有忧心起来。“唉，嫁了人就是大人了，就在娘身边再好好待一两年吧，大了就都走了……”
“母亲别难过，大哥哥才入仕，二哥哥三哥哥明年科考，两个妹妹还小，我又要开始议亲了，这么一大家子需要母亲操持，都是母亲的恩典，我们做儿女的如何都不敢忘的。”
“好在你们都这样懂事，愿意体恤，你祖母也尽心替家里筹划着，为娘的也不觉得辛苦。”
说着突然听见外面隐隐约约有雷声作响，母亲的随身妈妈张氏走进来说三小姐的安神乳茶和点心都安排好了，劝她回去。
我也乖乖起身送她，看着她们走出了院门，我的丫鬟灿儿走过来担心的问：“姑娘是真的要出嫁了么？”
“是啊，你随我去么？”我回望她淡淡地问，看她怎么说。
她不安的说：“去？我去！小姐去哪儿我都去。”
傻丫头……
母亲带着张氏出去了，一路走一路叹息：“我做这当家主母，自信含辛茹苦。没奈何膝下单薄，辛辛苦苦养大她们，也不过就是个养母，人家还是惦记生身之母的。”
倒是张氏一直劝着：“夫人这话说的，咱确实没受过生产三小姐那份儿苦，做主母就要想开这一点，把心放平了。小姐少爷他们不忘生恩，才能记得您的养恩，若是有一日，有个孩子不是您生的还对您孝敬得不行，那奴才觉得这孩子心里弄鬼儿呢！”
母亲被她说动了，叹了口气，心头好像没那么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