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袭者被我的话击中了,抓起我的衣领吼道:“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大汉就是前朝啊?”我说道。
“怎么可能,那么大的国家,那么强盛,怎么可能在五个月的时间里,说没就没呢?你别骗我了。”偷袭者说道。
我觉得他很奇怪,连自己在什么时代都不知道,便说道:“我没骗你,大汉在十年前就名存实亡了,现在分裂成了三个国家,如果按照我所在的大魏计算,现在是黄初六年的八月。”
“分裂成了三个国家?还黄初六年?”偷袭者笑道:“现在明明是和平元年呀,你还能编出一个年号,有你的。还分裂成三个国家,你知道大汉有多强么?”
“和平元年?等等,这个年号好熟悉。”我在脑中思索,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你说的和平元年,当朝天子是谁?”我问道。
“谁?当然是桓帝。”偷袭者说道。
我如被巨石击中,大脑嗡嗡的,以为自己听错:“桓帝?那都是六七十年前的事情了?”
“六七十年前,你是说我在这个洞里困着,一困就是六七十年?”偷袭者笑得更大声。
“我也不相信,但现在就是黄初六年。桓帝之后是灵帝,灵帝之后是少帝,再是献帝,献帝后天下一分为三,分别是魏蜀吴,我说的句句属实。”我说道。
“怎么可能?你,你给我出去。”偷袭者开始轰我。
“你,不是不信,是不敢信,也不愿意信吧。”我问道。
“我,我要亲自回去看看,六七十年过去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偷袭者发疯似地怒吼,“我走的时候,我的妻子还怀着孕,家里的老娘还健在,现在你说已经过去了一甲子,那你说,他们现在在哪里?”偷袭者眼睛通红,我借着石壁内的流光看清他眼神里的绝望和哀伤。
“也许,已经不再了吧。”我说道,然后又补充了一句:“说不定你的孩子还在,我也不知道。”
偷袭者瘫坐在地上,说道:“回家?我要回家。对,回了家就没事了,现在北关还在吧。”
“在的,北关被合并到西都了,归西都管辖,现在叫北关镇。”我说道。
“是这样么?”偷袭者喃喃自语道:“都是我的错,我若不是轻信了他,何至于此啊。”
“前辈,你还好么?”我说道。
偷袭者只是自己坐在地上,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也不说话。我不知道说什么,看他的样子,也不可能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了,便只能自己去寻找一些出去的线索。
不过偷袭者如果真的进洞前在和平元年,那么现在的时间过去了七十六年,一甲子有余啊!这可能么,七十多年不吃饭,还没有死,琉璃关竟然如此神奇!
我四处走动了一下,发现并没有明显的出路,前面看不到头,如果再次贸然向前,还真不清楚能不能走出去。我权衡再三,决定还是先从偷袭者嘴里问出点东西再出发得好。
“前辈,你还好么?”我问道。
偷袭者不说话。
我想了想,如果是我在他现在的状态,定然是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于是尝试转移话题:“这画的真不错,打拳的拳拳生风,抡斧的万夫不当,就是这个拉弓的,似乎画得有了些问题。”
偷袭者还是一动不动。
我继续说:“这张拉弓的画的本也是极好的,只是这箭筒里的箭,怎么都射到自己人身上了,真是可笑啊。”
砰
一声拳头捶地的巨响。
砰
又是一记重拳。
我怀疑两拳下去,偷袭者的手骨都被锤得碎裂,他现在的样子像极了月照林里输了的杨震,悔恨,不甘,愤怒,五味陈杂。
“你还恨他么?”我说。
“我恨他,我更恨我自己。”偷袭者仰面看我,一个男人泪流满面的样子着实震惊,他被击垮了。
也许七十六年的寂寞没有击垮他,他始终相信自己能够出去,但是得知过去了七十六年这件事击垮了他。
我想,如果我睡了一觉,醒来发现过去了六七十年,那么阿井又会怎么样呢?岁月是如此轻易地将一个人孤立起来,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无法理解这种背上。
“要说一说你的事么?也许说出来会好很多。”我说道。
偷袭者自己也想从现在的状态中走出来,但是几度开口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什么话来,每次到嘴边都会被某种情绪充满,然后哽咽住。
我说道:“不如先说说画的这十个人吧,他们应该都是你的朋友。”
“不,不错。”偷袭者终于开口了。
我松了口气,问道:“你们当年一定很有名气吧。”
偷袭者长出口气,回忆道:“当年我们十个人,都是闯荡江湖时结识的兄弟,大家虽然来自不同的地方,却从不问出身家世,只是合得来而已,后来我们结拜排了辈分,每个人各自闯出了名头。”
偷袭者指着左侧第一个使长刀的说:“这是我们的大哥,绰号“青戒刀”前僧。曾经是一个寺庙的武僧,后来破了戒就逃了出来,做了几年山贼,当过几年侠盗,最后发现自己做不了什么事,只是喜欢与人动手,便浪迹江湖上,做了一个替人解决问题的...”
我看偷袭者说的吞吞吐吐地,便问:“杀手?”
“算是吧。”偷袭者指着第二个人说道:“背双剑的是二哥,“双门剑”仇宣,正宗的剑派弟子,不愿使单手剑被师父赶下山的,后来救了老四,也就是手持短刀的“无头鬼”要陵。老四是个穷凶极恶的强盗,却也是最简单重义的人,为了报答被官府害死的主人,深夜独创官宅割了官老爷的头,后来逃去了山寨。”
我点了点头,江湖中人大多是这么个出身,也不算稀奇。
“老六,使巨斧,人称“小刑天”潘通,是我们中除了老大以外最能打的,也是和我关系最好的。”偷袭者说道潘通是神情犹豫,我想潘通应该是他最愧对的人吧。
“刚刚你说老六已然遭遇不测,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是在你们被追杀时,留下来断后了吧。”我说道。
偷袭者点了点头,说:“老六主动留下来的,他永远冲在最前面,总是说哥哥们更有用,让老六先死吧。”
“所以,这个打拳的是老三?”我问。
偷袭者摇了摇头说:“不,他是老五,“破云拳”石逊,江湖卖艺破石板,后来跟了我们。”
“那右边的几个呢?”
“提铜锣的是老十,“乐星”童喜,以前是个乐手,无论红事白事,都只会敲一首曲子,叫《愁人天》,实际上他脑子不好,只会这么一首,雇主不满意,要砸了他的锣,他一气之下敲破了雇主的头,跑了出来。”
“前辈,你的朋友怎么都是犯事的呢?”我说。
偷袭者说道:“若不是被欺负急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活命,谁也不想天天被人追杀亡命天涯,不过是不得已罢了。”
“您继续。”
“老九,“赛伯乐”辛闻,马术高手,家里是养了几百匹马,他是我们几个里最没有必要混江湖的。如果没有后来的事,他一定是一生平安富贵。”偷袭者说道。
“那这个拈符的道士呢?”
“他是老七,孙念符,他的底细我们最不清楚,他自己说是桃符山的小童子,做不好功课就下山了,我们也没有细问。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还好,最后因为事情紧急,联系不上他,也就没有叫他去。说不定他现在还活着。”偷袭者说道。
“那剩下的只有拉弓的和画画的了,画画的一定就是前辈你了。”我说道。
““添春笔”边旗,和我的兄弟比算不得什么。”偷袭者,也就是边旗说道。
“不,你画得很好。”我说道。
“好久没有人夸奖了,当年我不屑于听那些赞美的话,现在想听也听不到了。”边旗苦笑道。
“那说说这个拉弓的吧。”我说。
“有什么可说的,他是我们的三哥,也是我们最敬重的人,比大哥还敬重。他出身行伍,一生正直,官至副将军,却依旧不嫌弃我们这帮草莽兄弟,只是没有想到...”边旗说道。
“没有想到他背叛了你们对么?”我说。
“你最开始是怎么发现的?”边旗问。
“因为,画上只有这个人是没有脸的,如果不是作者有意遗漏,那便是无法完成这幅画。作者一定在画这个人的时候十分痛苦吧。”我说。
“哎,时间过去了这么久,有些事还是不能释怀。”边旗说道:“我们兄弟八人答应三哥绝不向外透露,所以也只能告诉你一个大概。”
“您说。”
“那天三哥叫齐我们兄弟八人,老七不在但是也等不及了。他说他有一件重要的任务,事关他的身家性命,也关系大汉的气运前途,无论如何也要拜托我们帮忙。我们对于兄弟的事自然是义不容辞,便答应下来。”边旗回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