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争执就此消弭于无形,琼宇像是真信了岚谱的话,竟破天荒地拿了霜婳最喜欢的零食去讨好。霜婳起初还撑着,没个好脸色,奈何嘴巴不争气,竟是被口水给出卖了,一盏茶时两人便和好如初,躲在廊下玩笑嬉戏,被站在远处的岚谱很是取笑了一番。
梅簌找了个僻静处,向岚谱道谢,还是忍不住问道:“我知道这酒定不是你偷的,可你为什么要说谎?”
少年一副洞察秋毫的表情:“鹤跛子的酒就藏在这幔幢厢舍里,我业世寺的修徒向来秉承圣人之言,定不会行这偷窃之事。至于四魄修徒所寄宿的华崇宝舍距离这又太过遥远,断没有为了偷瓶酒跑来这里的道理,所以最大的可能,还是你们长央修徒自己拿的。”
梅簌听他分析的挺有道理,问道:“那你知道是谁吗?”
岚谱一副老神在在:“既然知道是长央修徒拿的,到底是谁,不重要了。”
梅簌奇道:“这是为何?”
“这里是业世寺,你们长央修徒的事自有长央宫尊去管,我们何必要越俎代庖呢?”
梅簌不解:“既然如此,那你刚才为何又要说谎,将事情揽到自己身上呢?”
岚谱压低声音,像是怕人听见,对着梅簌耳语道:“刚才看你如此笃定为霜婳作保,我就想着也许你知道实情,看在棠涧师兄的份上,也不能让你为难不是,于是我就自作主张,帮你个小忙,你不用放在心上。”
梅簌红了脸,本想着编点话圆过去,但实在是没有天赋,只得岔开话题:“也难为你三言两语,琼宇师弟他竟然信了。”
岚谱哈哈笑道:“我刚才先是把偷酒的事情揽到自己身上,这叫‘无中生有’,鹤跛子自然是不怎么肯信,不过没关系,我再来个‘声东击西’,将矛盾引到他私带酒进寺上,等他将信将疑,立马‘反客为主’,拿寺尊说事,他自然不敢再追问下去。当然见好就收不是我的作风,再来个‘趁火打劫’,让这小子跟霜婳道歉......”
梅簌听愣了:“你这撒个谎竟还用上了兵法谋略?”
岚谱笑道:“这个不敢当,也是拜棠涧师兄所赐,他日常就爱好这些个六韬三略,也时常拉着我学习探讨,时间长了,也被他熏陶了不少。”
梅簌不禁对眼前的少年产生了兴趣:“不知岚谱同修你平时爱好些什么呢?”
“我么,也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就是喜欢些可以费费脑子的事情,不至于那么无聊。”
“原来岚谱同修竟是大智之人,在下钦佩。”梅簌赞道。
岚谱谦虚道:“哪里是什么大智,我只是觉的总在武学上分高低太过乏味,不若斗智来的有意思。”
“武学乏味?此话怎讲?”
“武学之道不外乎强弱,强者通吃,当然也有以弱胜强的,但毕竟是个例,在绝对实力面前,这点翻盘的几率实可忽略不计。但是斗智就并非如此了,即便你神机妙算,算无遗策,但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可强也’,万事总有意外,而我就是喜欢这个‘意外’。”
梅簌第一次听到这番新奇的言论:“强者往往喜欢将所有的一切都掌控在手,岚谱同修你却说喜欢意外,真是别样心肠。”
岚谱笑道:“即使是至尊帝王,也没有可能掌控住所有的一切。往大了说,他们或许能掌控别人的生死,但能掌控自己的吗?他们希望名垂青史,却依旧无法影响后世的评说。往小了说,他们建高墙深宫,储佳丽三千,就真的藏住了娇?那些稗官野史里的后宫秘辛又是怎么来的,哈哈......”
梅簌若有所思:“既然个人的力量在冥冥面前如此藐小,何必还要费尽心思妄图改变什么,坦然接受命运的安排就是。”
岚谱眨眨眼:“我们也是这冥冥的一部分啊,与命运游戏,不执拗于‘结果’,坦然接受‘意外’,这才是人生的乐趣所在,不是么?”
梅簌看着少年睿智又天真的的脸,不禁被他的乐观豁达所感染,心情也变得明媚起来。
两人正聊着,只见战珀急火火地走了过来,向着梅簌执礼。岚谱算是战珀从小唯一的朋友,所以师兄弟二人也未客套,只是相互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战珀不忘开玩笑:“哟,我说独眼兄,今天的台阶擦完啦,修尊他老人家一高兴没再赏你个金链子,金耳环啥的?”
战珀看着身边的梅簌,有些不好意思,忙打断他:“别胡说,让梅簌同修看笑话。”
岚谱不依不饶:“有个这么美的小姐姐愿意看咱俩的笑话,也是蓬荜生辉啊,你害羞个啥?”
战珀的脸更红了,衬得他的金色瞳孔反倒黯淡了不少,少年有些滑稽地瞪了一眼岚谱,说道:“我是来传寺尊的话,明天要在三生殿看看我们这些个日子进修的成果,不要迟到。”
“寺尊可是要检测我们武学上的进益如何?”梅簌问道。
“这寺尊倒也没说,不过我业世寺所学一向庞杂,想是只要是有所进益,也不拘囿于武学吧。”战珀答道。
岚谱笑道:“别告诉我你明天又要跟寺尊显摆你画的那些破画吧,再不然又是琴筝箫管什么的。”
梅簌惊道:“没想到战珀同修竟是如此全才之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战珀红着脸,谦虚道:“都是些小巧而已,修姊谬赞,愧不敢当。”
岚谱哈哈笑道:“你还没告诉梅簌同修你最拿手的画是什么呢?”
战珀再也忍不住,上前威胁道:“你要再敢胡说,信不信我请寺尊也赏你一个珠子戴戴?”
岚谱认怂:“我不说了还不成么。”
战珀放过他,又去廊下找琼宇和霜婳传达寺尊的话。
梅簌瞅他不注意,悄悄问岚谱道:“战珀同修他最擅长画什么?”
少年眨了眨眼,悄声道:“仕女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