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人慢慢聚在了一起,低声切切。阙兮看见了一辆汽车,距离自己不到一米,顿时有些失了魂一般,呆呆地怔住了。
车门缓缓打开,阙兮抬起了头,看见了一张极其俊美的脸,鼻梁高挺,嘴角带着几分戏谑——这是戏中的人,是茶馆中说书先生口中的翩翩公子。
“喂,我在说你呢,你没听见吗?”
阙兮回过神来,看见他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原来是自己太过入神了,忘记了所有的不相干。
阙兮站了起来,也不顾及自己身上的灰土,主动赔不是。
“这位少爷,我知错了,在这里给您赔不是了。”
阙兮从小就知道自己身份低贱,知道有的人自己惹不起,也不能惹。眼前的人从衣着就可以看出价格不菲,自己还是不要招惹为妙。
在蒲九浔的世界里,身边接触到的都是开放新潮的女子,家中没有佣人,也很久没见过这种思想老旧的人了。本来以为可以痛痛快快的大吵一架,但没想到她却提前认错,这让他尤为失望。
“本少爷看你怎么有点眼熟?”蒲九浔说着,背着手弯下腰去,凑到阙兮面前。
阙兮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低下头,转过去说没有。
她现在只想找一个地方静一静,无心纠缠下去。
“不可能啊,把头抬起来,让我想想。”不由分说地,蒲九浔用食指抵住阙兮的下巴,一张清秀素净的脸呈现在自己面前,有两行淡淡的泪痕,很是楚楚可怜。不是洋人香水的气息,他却在她身上闻见了一种新奇的味道。他觉得自己发现了了不得的事情,于是更加迫切的想要继续探索。
阙兮知道三从四德,知道非礼勿视,知道男女授受不亲,惊恐地推开了他。
蒲九浔被她推开,有些诧异。或许,这个人不知道自己是谁。
“这位少爷,若没什么事情,民女先行告退。”
阙兮说着,便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一般,红着眼眶消失在了人群。
蒲九浔想去寻找她,但是只有初秋的风声。
一路开着车疾驰,蒲九浔只觉得有些怅然若失。一想到马上要去华家拜访,他就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父亲和华家老爷是挚友,所以两家人也经常往来走动。对于其他人他没有意见,但是他最厌烦的就是华家那个大小姐华秋,像一只庸俗的孔雀,平日里花枝招展,像个交际花似的,毫无大小姐的模样。
最近他也能看得出来,父辈们总是爱把自己和华秋凑合在一起,这其中的意思,自己也可以明白。不过他可是蒲九浔,是不会为这些事情所摆布的人。
“浔儿啊,你来了。”华家早已经聚满了一桌子的人和各色美食。
血燕银耳羹,福寿延年烩,四喜丸子,八宝葫芦鸭,还有洋人的红葡萄酒。
这蒲家四口,加上华家四口,不多不少一共八人。
华秋还是一如既往地对自己投来那种爱慕的眼神,华夏——华家小儿子则是很热情的招呼着:“九浔哥,坐这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大人们的意思,自己虽然左边挨着华夏,但是右边正是华秋。
看着坐在一起的三个孩子,华母欣慰地说:“瞧这一转眼,孩子们都大了。”
蒲夫人:“诶呦可不是吗,浔儿都成年了,这眼看四个孩子里就数夏儿还是个小孩子了。”
华夏道:“我可不是小孩子,我很快就会和哥哥姐姐们一样大了!”
他这话逗得满桌人都在发笑。
蒲九烨安静地不说话,和他作家的气质很是相符。
“是啊,岁月不留人,看着这几个孩子都长大了,我们也该老喽。”蒲老爷说。
华家老爷这才直入正题:“着秋儿和浔儿自小青梅竹马,秋年幼时还说过此生非浔儿不嫁呢。哈哈哈哈。”
“是啊是啊,秋儿浔儿年龄相仿,感情又这么深厚,何不喜结良缘呐。”蒲夫人说。
是个人就能听出来他们是什么意思。看来这些父辈今日是另有目的。
华秋又惊又喜,但是又故作矜持。
“爹爹就别拿我们打趣了,我们都还小,这种事情以后再说......”
“不,我们不小了,有些事情还是要尽早说明了才好。”蒲九浔说。
在场的人都投来了惊喜的目光,华秋则是一脸红晕,期待着,等待着。
“我们已经成年了,所以一些事情必须要说明白,我尊重华家,但是从未想过要娶华秋,从未想过要娶任何一个人。”
他站了起来,“爹娘,伯父伯母,浔儿饱了,先行告退。”
说完,转身就走了。
这就是他蒲九浔,不会为了所谓的面子就说一些违心的,话不会为了成全他人而委屈了自己,更不会八面玲珑地转移话题——这些是他最烦的。
夜色繁星点点,召城万家灯火阑珊,大街上除了歌剧院和酒吧以外,都是清清冷冷的。微凉的气息似乎透露着一丝无奈的哀叹。
何为,爱?
阙兮在小河边,双手撑在草丛中,仰望着天空。
蒲九浔一手搂着外套,一手自然下垂地前后摆动。
她似乎还沉浸在齐子陌委婉地拒绝中。
他似乎并没有因为顶撞长辈而不安。
一颗明亮的星星划过天际,二人同时伸出手,想要抓住它的尾巴,却只是发现自己不过是这世间千千万万的,仰望天上明星的人们之中的一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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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像天上的飞鸟,让我来不及触摸你的心房,只不过是在窗边凝望......”
歌女站在舞池正中央的圆形台子上,轻盈的摇摆着自己的身子,合着音乐的节拍,尽情地陶醉在自己的世界里。
舞池外,一些穿着西装的人——有洋人,还有新潮的国人,他们举着鸡尾酒,觥筹交错,和大街之外的清冷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是有一丝突兀。
蒲九浔长叹了一口气,一个人闷头喝起了酒。
也不知道歌女唱了几首曲子,也不知道杯子里重复倒入了多少杯酒,也不知道外面的星星是否已经隐藏在了鱼肚白之下......
阙兮深吸了一口气,忽然之间意识到时辰不早了,于是准备回练戏场。自己这么晚才回来,也不知道师父会不会担心。
阙兮真的很喜欢齐子陌,但是毕竟人家的态度已然明确,自己也不会再多加纠缠。毕竟,自己可以迈出今天这一步,已经是实属不易了。
熟悉的羊场小路,每日相见的一草一木,这让阙兮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这三更半夜的,妹妹你一个人啊。”
阙兮的身后响起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这种时候,绝对没有好事。
果不其然,两个身穿烂布衣的人搓着手,勾着腰,直勾勾地盯着阙兮。
按照戏中的说法,现在应该是个英雄救美的时刻,会有一个从天而降的人,一身青衫马褂,一手双股璎珞鞭,一手伏虎黑铁刀。
可是,眼看着二人越逼越近,阙兮除了不断向后退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