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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并无损失

绿意葱茏的羊肠小道上,如烟来回踱步,像是在焦急地等待着什么人。

眼看天色将晚,周身却全然没有任何动静,如烟不禁眉头深锁,不断地朝四面八方张望着。

忽然,面前闪过一道黑影,如烟的眉头一瞬间松开,似乎有些释然。她慌忙快步追上去,没走几步,却又停了下来。

不是自己在等的人。

如烟久站在原地,眼神中盛有浓浓的疑惑之色。

北冥靖翎有些泄气地望着这些日子西门渊寄来的几封书信。

头一封的主题很简单,监视如烟出现了困难。不想这才盯人盯了多久,就有妨碍了。

后面便是为自己开脱的内容,说什么绝对委托了最能干的人去查,但就是无从打探她的家室;至于跟踪她,先前都好,一直无大的问题,然近几天那人报信说如烟的消息行踪突然中断,甚至是除了正常习武之外,其余的时间连人都找不着。

北冥靖翎扶着下颌,蹙着眉进入思考。按理说不会这么突然,她便回信询问,那人可有失误,譬如在盯防如烟之时,不小心被发现之类。

西门渊便如实相告,一次那人说,如烟看起来像是在等人,但人还没来,时间过得有些久,他一个不留意便现了身。不过那只是一闪而过的身影,他在一瞬间又藏了起来,估计如烟发现不了。

北冥靖翎气结。

“还说他能干,犯此等低级错误,这叫哪门子能干。”北冥靖翎自言自语道,狠狠地将那封回信拍在案上,想象自己是往西门渊身上拍了一掌,“如烟师姐好歹也是习武之人,功底再差,捕捉人影的本事也该有吧!”

看来如烟已经察觉到了风声,并且有所防范了。北冥靖翎没有继续责备,而是开始考虑下一步的措施,逐字提笔写下:

——吾碍于父守,无以蹑,故仍须以汝者用。遣一慎者从之,其余人时时待命,暂勿妄动,恐惹人疑。

“好,好,我的大小姐。”西门渊的回信中仿佛能听见笑声。北冥靖翎收到后没有再回信,面上一直都带着一抹凝重的神情,她可并没有心思去和西门渊开玩笑。

东方默蓬头垢面地走出炼丹室,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蓝色圆口小瓶。

东方家族的传统,便是洛城香向来都装在这种精致的器物里。这也是当今世人一见到蓝色小玉瓶便顷刻间面如土色的原因——洛城香的名气,实在太大了。

“师父,我炼好了。”东方默有气无力地说。这一个月来为了炼成洛城香,她几乎日夜钻研、不吃不喝,被折磨得委实有些惨。也难得她能有如此认真刻苦的时候。

东方家族除东方骏外,地位最高、资历最深的制毒师骆纪正笑眯眯地望着东方默,双手背在身后,站在她面前。“你可有信心能通过我的检验?”他问道。

“没有。”东方默很诚实地回答,她甚至连自己往里边加了多少剂药都想不起来,哪还能指望通过。

骆纪笑起来,伸手接过那个蓝色玉瓶。他打开瓶盖,顿时四周芳香馥郁。

“味道似乎很正。”骆纪缓缓道,“但我光是这么一闻,就知道你的配方有误,这瓶东西的毒性,一定及不上洛城香的万分之一。”

“嗯。”东方默答应道,心想我居然做的还是一瓶毒药,这就不错了。

“再者,小默,你自己过来看。”骆纪将液体轻轻倒出几滴在石板上,很明显,并非纯净透明。“曾经,我们定义一种毒药的最高标准是无色无味,因为这样便难以发现。但洛城香自有其特性我们不求无味,只求色泽透明。你做出的毒药,带了杂色,这非常容易被人察觉,对日后的使用是不利的。”

东方默点点头,认真地听着。

骆纪看了她一眼,随即将瓶口封好:“拿回去吧,把它放在别的瓶子里,别扔。就算是用废的毒,也要留着以备不时之需,这是我们历来的规矩,你也知道的。”

东方默怯生生地看了看他:“那,师父,我还要一直待在炼丹室,直到做出洛城香为止吗?”

骆纪一愣:“要啊,当然要。”

双目一阵眩晕,东方默差点直接昏过去。

数日之后。

“北冥大小姐。”隐秘之处,一袭黑衣的男子在北冥靖翎面前单膝而跪。

“免礼。”北冥靖翎摆摆手,“你便是受阿渊所托,这些天来帮我们监视如烟的人?”

黑衣男子点点头:“正是在下。”

“怎么称呼?”北冥靖翎问。

黑衣男子显得有些紧张,无助地看了看她,不知应不应该开口。北冥靖翎顿时觉得有些好笑,这么一副老实人的皮相,怎就去做了这样危险的活儿。

“虽然这个名字很普通,不过也没别的选择。”北冥靖翎极轻地勾起嘴角,拍了拍黑衣男子的肩,“幸会,小黑。”

小黑紧张地笑笑,一个劲地点头。

一日,北冥禹因身体稍有不适,未像往常一样亲自监督弟子们训练,于是便只靠众人的自觉。大家都在各自重复着之前师尊提到过的动作要领,反复纠正、练习。

北冥靖翎的鞭法已经练得像模像样,记得前几日还被父亲叫了去,说是要检查成效。壮着胆子和他一比,一时间竟还没分出个高下来。当然,北冥禹是全凭赤手空拳来打斗,且只用了大约五成的劲,但能和他打成平手,北冥靖翎倒也觉得心满意足。

“大小姐。”训练的时间已接近尾声,身后忽然有人叫了自己。北冥靖翎回头,正是如烟双手抱拳,做恭敬状。

“师姐今日很是空闲啊,还来了直系的地盘。”北冥靖翎回应道,神色平静。

“像我这样功夫粗浅的人,哪一日不悠闲呢?至于来到直系一带,我也已同师尊报备过,大小姐放心。”如烟莞尔一笑。

北冥靖翎也是一笑,没再多说。

她也不问对方有什么事,她只是淡定等着对方开口。

二人并肩走了几步,随即便听见如烟细声问:“大小姐这几日偶有缺席晨操,也不知是去干什么了?”

北冥靖翎停下了手上正在绕鞭的动作。

“那么多人一同上操,却只注意我,师姐你,在我身上真是留心了。”北冥靖翎冷冰冰地道,可话音刚落,语气忽然来了个大转弯,她随即绽放出一个明朗的笑容,“其实我是嫌上操无趣又辛苦,便偷跑出去玩,师姐,可别告诉我父亲啊!”说完便带着这样的笑容,神态轻松地走开了,留下如烟站在原地有些愣神。

如烟皱着眉头盯着北冥靖翎的背影足有两个弹指,似乎还有话要讲,便迈开步子往前追。刚想开口叫住北冥靖翎,便听见身后有人先一步唤她的声音。

“如烟师姐,孔祖大师召你回去。”南宫循冰冷的目光让如烟不敢与其对视。

“哦,嗯。”如烟匆忙地答应,心思却全放在北冥靖翎那里。她正想转身继续追上去,却感到南宫循的手落到自己肩膀上,施加了微微的力度。

“师姐,师尊召你回去。”南宫循一字一顿,说话的同时又立刻收回了手,“失礼了。”

如烟皱了皱眉,无奈停在了原地。随后她只好作罢,转身一边往回走,一边还是朝北冥靖翎的方向望去一眼。

她甚至都没察觉来传这一令的人为何会是南宫循。

见如烟已经走远,南宫循似乎朝北冥靖翎那边扫了一眼,也不知有意无意。

北冥靖翎轻呼出一口气,低头一看,绕好的鞭子由于没有固定,早已再次松散下来。

看来如烟确然已经开始怀疑到了她的头上。北冥靖翎坐在草坪上,指尖与下颌轻轻摩擦,表情有些郁闷。

藏匿于矮树林之中的黑衣男子见目标渐远,刚想加紧步伐跟上去,忽然瞥见一个在密林外草地上的背影。

他愣了一下。“北冥大小姐?”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长相清丽的女孩回过头,带着些许惊愕。见到是他,神情一瞬间恢复自然。

“小黑。”北冥靖翎趁其他人都没注意,钻进了树林里。

“大、大小姐。”小黑再次紧张了起来,由于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再次叫她一声。

北冥靖翎差点没忍住笑。

“你现在是作何打算?”北冥靖翎低声问道,傍晚渐渐来临,躲在树林里的两人已看不清对方的脸。

“刚准备跟上如烟,结果就看到大小姐你了。”小黑答,“不过现在如烟是随众弟子回武生舍,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不盯也无妨。”

北冥靖翎点点头,哪怕对方在这种光线下基本看不见自己这个动作。

“大小姐务必听在下说。”小黑继续说了下去,语气变得严肃,“如烟那一方有新的目标人物出现。”

“详细讲来。”

“今日如烟并未参与练武,因孔祖大师本就放任自流,她平日又极低调,所以周围没人注意。她趁那个时候去和一个蒙面人碰了面,就在后山鱼塘与武舍之间的那条小道上,那里很少有人去,在下估计,那会是他们约好定期交接的地点。”小黑说起正事来,倒是流畅的很,“她和蒙面人碰头,两人只言片语后,蒙面人便离开了。随后如烟便折返,绕开武舍,直奔你这里。之后的事情大小姐也知道了。事实上,我观察到她和蒙面人碰面的事已有好些天,我想她已经对你起了疑心。”

北冥靖翎随手撕下眼前的一片树叶:“是的,她刚才和我说那种话,意图已经非常明显。我还奇怪如烟为何会怀疑到我身上来……若是有两个人相互照应,倒也比我有优势。”她随即问道,“那个蒙面人和她说了什么?”

小黑也习惯性地摇摇头:“隔得有些远,听不清。不过那个蒙面人从身形来看,应该是名男子。”

北冥靖翎不再作答。

“……那,大小姐,”气氛渐渐变得尴尬,小黑犹豫地开口,“接下来该怎么做?对方开始防备,我们能探听到什么消息都已经很困难,若是一不留神,被他们暗摆一道也不是没有可能。”

北冥靖翎深吸一口气。“你刚才说,他们见面只说了几句话就分开了?”她目光炯炯。

“是。”

“那就有办法。”北冥靖翎沉声道,“若那两人一直都保持联系,不可能靠几句话就把事情说完,他们私下里一定有信件来往。”

小黑也下意识地点头:“有理。”

“所以接下来你要跟得更紧。”不去注意小黑的神情,北冥靖翎自顾自地道,“我的意思是,从武舍到膳房到任何一个她去的地方,全都不能放过。也许你觉得有的地方不跟去也罢,比如眼下,”她顿了顿,“但是,说不定她此时此刻就在武舍里写信,等待着时机偷偷把它寄出去呢。”

小黑立刻低下头:“是。”

对于他的如此顺从,北冥靖翎一愣:“……那你现在去吧。有什么消息即刻想办法与我碰头,我会尽力抽身出来。截信这件事情要我自己来做。”

小黑轻声答应,告了一声退后便一瞬间闪出了树林。

随后北冥靖翎便回到了卧房,草草用过晚饭后便休息了。折腾了一天,也难怪她疲惫。就寝前北冥靖翎趁着夜色吹了一口哨,片刻之后便召来灰隼落在窗沿——这是一只由西门渊驯化的猛禽,在她十二岁时送给她做礼物;这隼能执行的任务颇多,紧急通讯便是其中一项。

又过了六七日。

自上次之后如烟那边彻底没了动静,奇怪的是,南宫循也已经有一段时间旷掉了训练。北冥靖翎平常甚少与此二人打交道,可时间一久总不见人,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清晨,北冥靖翎习惯性地在天还未全亮时便爬起了床,洗漱完毕后一推开房门,才发现西门渊早早就背着靠墙,等在那里。

北冥靖翎不由难以置信地张大眼:“从陇州过来,少说也是……你一接到信便往这边赶了?”

西门渊笑起来:“咱们大小姐那天大晚上的急信传到西门,连咱俩的隼都用上了,在下怎敢怠慢?既知你是要见我,过了三更便启行了。恰逢那头雄胜军往北境急调,顺便捎带了我一段,跟着大部队走得还不算辛苦。”他闪进北冥靖翎的房间,随手关上门。

北冥靖翎歉意地望着他:“是要见你,可哪有这般火急火燎?夜里寄信怪我考虑欠周,实在对不住。”难怪近几天易州城外偶有人声吵嚷,原来是大军过境,北冥这边要接应朝中的调度。这些事情自然是北冥禹、北冥久全权打理,不会让她知道。

西门渊摆摆手,示意无妨。在他眼里,这么多年,早就习惯北冥靖翎说什么做什么都依着,全把她当妹妹一般宠了。

“说吧,有何要事?”他笑问。

刚起床的北冥靖翎脑袋一片浑沌,她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头,理清了思绪,才开口问道:“我说,那个小黑,他什么来历啊。”

西门渊听到这名字一愣,但很快也知其所指:“你不相信他?”

“不完全相信。”北冥靖翎闭眼,“这个先撇开不谈。我只是觉得很奇怪,小黑他似乎已经习惯于奴性和顺从,像是多年替别人办事的线人。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与我的各路朋友打听到他。”西门渊耸耸肩。北冥靖翎一直很佩服西门渊,他在武林中有着各种各样庞大的交际网,办什么事都手到擒来。

窗外初升起一抹晨光,房间里的阴暗逐渐被驱走。

“你这几天就留在北冥,别回去了。”北冥靖翎轻声说道,不经意望见屋檐下方不知何时筑起的燕巢,她弯起嘴角。

西门渊随意摆弄着她的头发:“怎么?”从小他就喜欢北冥靖翎那一头漆黑如墨的长发。

“我吩咐了小黑,让他注意如烟可有给外边寄信。”北冥靖翎面上的神色安静温暖,语气却是幽幽的,“他办事倒挺有效率,估计这几天就能有动静。到时候我会去截信的,你和我一起。”

“截信?你这家伙真是玩脱了。”西门渊止不住地笑了起来。

北冥靖翎看着窗外,微微皱了皱眉。

微风穿越林海,撩起他的衣袂,有一人牵着白马,安静地站立于南宫世家的大门外。

“你是何人,报上名来。”年轻的守卫弟子将长槊高高举起。

“南宫,”他淡淡开口,“单名循。”

看起来竟有些别扭的一家四口,正围着一张石桌坐着。

“这些日子,循儿在北冥过得可好?”南宫夫人一边紧紧握着南宫循的手,另一边,早已是梨花带雨。南宫彻神色尴尬地坐在她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背。

南宫博在一旁安慰着自己的夫人:“你哭什么,回来就好,他回来就好……”

南宫循垂眸,不发一言。纵使是有千头万绪,他也从不表露于人前,更何况,南宫循会有的情绪本就无几。

“你此番,可是要长居蕲州了?”南宫夫人好不容易缓过了劲儿,抬起一双泪眼望向对面的儿子。

“不。”果然是南宫循……

南宫博和夫人双双一愣,然后夫人差点又要落下泪来。南宫彻看向他,始终不发一言地,紧锁着他那年少的眉头。

尔后一片寂静。南宫循面不改色地看着父母二人——或者是二人之间的某一团空气。他的指尖轻轻蹭着石桌冰凉的边缘。

其实他能感觉到南宫彻注视着自己的那两道灼热的目光。只是,他不想回应,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对于这个从未相熟过的弟弟,对于这个即便没有他也足够完整的家庭,南宫循觉得,自己是一个局外人。

“那循儿回来是要做什么?”许久后,南宫博沉着声音问,难掩失望。

南宫循静静地道:“弟子是来找第兰法师。”

南宫博和夫人面面相觑:“她不是月前刚从北冥回来么?况且之前就说是有事要同你交代,才没留在长海,怎么又跑一趟?”

南宫循的目光恍然间一黯,却闭口不答。

“不过,第兰她在闭关啊。”南宫夫人突然想起来,像是找到了什么机会一般,变得再度有些雀跃,她不禁微微抬高了音调,“既然如此,你也找不了第兰,我们不如坐着吃点——”

“不必,”南宫循极其浅淡地一笑,“正是师姐亲自传书叫我过来的。”他直接站了起来,不给其余人说话的机会,“烦请掌门即刻领我过去便是。”他对南宫博的称呼甚至是“掌门”。

南宫博愣在原地,惘然。许久,他才面色难堪地从石凳上起身,嗓音低哑:“……跟我来吧。”

低矮阴晦的小屋里,第兰轻轻摆上茶水。

“请。”她将瓷杯递给对面的人。

南宫循轻轻挡住。“师姐有事请讲,我要赶着回易州,这些日子耽搁了不少。”他低下头。

第兰收回了举在半空中的茶盏。

“本来这些事情即使以书信相告也没什么不妥,但既然还有东西要交给少爷,江湖纷乱,响马流寇一见到衣装华丽者便又杀又抢,若是认出这南宫的夔纹……托人递去总归是不放心。”第兰抿了一口茶,歉意道,“到头来还麻烦少爷亲自奔波,实在抱歉。”语毕,掌心微旋,霎时间便从袖中飞出一个精致的小匣子。她将其递过去。

南宫循从第兰手中接过那物,随即打开,一张薄薄的符纸在匣内安躺。

“我往后还要继续闭关,少爷有什么想知道的用它便是,不过,记得只有一次。”第兰淡淡道。

南宫循轻轻点头以示明了。他盯着那符纸半晌,觉得似有几分光芒明灭,又仔细端详了一番,方关上匣子将它收好,才道:“除了这个,师姐还有要交代的事,不妨直说。”

“少爷,那我便开门见山了。”第兰扶了扶自己的面纱,一字一顿地道,“叫他们收手。”

南宫循抬眼:“仅此而已?”

“是的,就只有这一件事。”第兰的眉间流露出一丝古怪之色,看来就连相熟的人也不习惯和南宫循交流。

“抱歉。”南宫循双手抱在胸前,垂下眼,“我没有办法。”

第兰眉心紧蹙:“我破例在闭关时期中断修炼,就为了和你交代这件事,少爷应当明白它的重要性。”她的语气空前严肃,“如果他们再继续下去,事情当真就没法收拾了。”

南宫循扯起嘴角。

“师姐既然占卜到了,这便是宿命。难道凭我一人的口舌之力就能逆转宿命?”他音调沉稳,神色平静,寥寥数语却似容不得反驳。

第兰一时无言以对,张口不知该如何作答。

沉默在两人之间一点一点地蔓延。窗外似乎天气晴好,时不时传来几声鹊鸣。

“我只是,还抱有一丝希望。”半晌过后,第兰低下了头,让人看不清她的眉眼。

“这世间根本没有人可以真正地做到预见未来。所谓宿命,并非定数,它代表的只是按当今情况发展下去,将来还会发生的事情……凡我所见,不过是时空长河的一条支流,若是在当下就有了转折,之后的一切自然也会随之改变。”她抬起头,“大少爷,当初我和你讲明一切时就说过,当今局势风云诡谲,唯有你一人命格清明,若四大家族必遭一劫,也注定只有你,可以保证所有人的周全。所以,请务必尽力劝说北冥大小姐和西门少爷,叫他们不要继续追究如烟的身世,我是真心不希望他们一步步身陷险境……”

“我说过我没有办法,他们不会停止。”南宫循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的话。他的语气仍是那般平静无澜,“即便他们就此收手,在时空的另一条支流中,又会否有更多险象?师姐你也无法保证吧。”他整理了一下衣装,站了起来,低矮的屋顶险些触碰到他的头,“师姐,命运本该如何,就顺其自然任其发展,上苍自有安排。你是巫族术士,理应比我更明白这一点。想来师姐要说的事情也都说完了,那,告辞。”语毕,转身大步流星地向外走。

第兰有火气憋在腹中,这会儿腾的一下站起来:“难道少爷希望看到四大家族在你们的手里分崩离析吗?!”她从未见过有人敢不听信自己的预言。她撑着桌子,气急败坏地朝着南宫循的背影大声喊道。

“师姐足够了解我,”南宫循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又何必用这个来劝?”

数日后。

北冥靖翎轻轻抓着一只雪白信鸽,右手指尖捏住它的踝骨,小声赞叹:“西门子弟,果然箭术不凡。”在信鸽的身上,看不出半道伤痕,西门渊一箭直中它脚踝上绕着的粗绳,既打落了正扑腾翅膀的信鸽,也让那一卷信纸完好地脱落下来。

西门渊难得无心打趣,他凑过去,认真地问道:“快打开看,里面写了什么?”

“没用的。”北冥靖翎瞟了一眼那张黄纸,就耸起了肩。

“什么意思?”一旁的西门渊和小黑都有点懵。

“里面确实写了东西,但没一句话是看得懂的。”北冥靖翎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我就猜到了,他们果然会使用暗语。”

小黑瞪大眼睛眨了好几下,便泄了气:“竟然有暗语——”

“不过没关系,还是谢谢你,小黑。”北冥靖翎勾起嘴角,拍了拍小黑的肩,“多谢你这些天来时刻跟踪如烟,为我们提供消息。你的功劳是最大的。”

小黑一愣,连忙摸头不停笑着:“何敢居功,何敢居功。”

北冥靖翎没有收起笑容,看着他继续道:“那你现在先回去吧,继续盯着她。接下来的事情,我和阿渊做就可以了。有消息记得随时通报。”

小黑应了一声是,便赶忙回去了。

“那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把信缠回去,再放它走?”西门渊靠在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棵树上,看似百无聊赖,却分明又像是在观察什么。

北冥靖翎面上的笑容早已消逝,换成一副正经的冷脸:“急什么?”她拉了一下西门渊的袖子,“过来,看。”

西门渊将脸凑近北冥靖翎手中的那卷信纸,稍仔细一看,在一堆密密麻麻小字的末尾,分明落着一个人无比清晰的署名——

煜。

“煜?”西门渊挑眉。

“他是谁,我们以后可以慢慢查。”北冥靖翎沉声道,她的目光中有着清晰的自信,“武林中各路人物的信件来往都颇为频繁,私密信件常会被弄混却又不知该归还何处。为避免这样的不便,通常寄信者若有心保密,都会使用暗语,然后在末尾签上大名,如此一来既不让他人得知书信内容,也不会出错。”她定定地望着前方,“是我运气好,一猜便八九不离十,这下我们知道那个蒙面人姓名中带有‘煜’字了。”

西门渊先是淡淡一笑,随即摇了摇头,道:“千千万万武林中人,以‘煜’为名的数不胜数。”

“当然不会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北冥靖翎顿了顿,“无妨。这已经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了。况且,此人既然无需留下全名,就意味着他一定是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这样一来,好找得多。”

西门渊略微怔忡地看着这个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女孩。他眼中有着钦佩和微微赞许,但更多的,是一丝莫名的陌生。

真是迟钝啊,他在心里默默地想,居然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她不是在玩。

“你刚才,是故意把小黑支开的?”过了许久,他才踟蹰地问道。这份踟蹰,倒并非因为不可置信,而是来自于对问题的挑拣。

北冥靖翎低头浅浅一笑:“从头至尾,直接盯防如烟师姐的都只有他一人,他知道的事已经太多了。”

西门渊心中确然赞同,但神色仍有几番明暗:“——我说,靖翎。”

“你的这些心眼……都是跟谁学的呢……”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对妹妹了如指掌,眼下才得承认,果然还是疏忽了吗?

北冥靖翎愣了愣,许久后低低地吐出字来:“是他啊。”

不用说,西门渊也知道“他”指谁。

“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他倒确有提及这些。”北冥靖翎不看西门渊,细碎的睫毛一颤一颤,“那时我还太小,哪里听得懂。只是现在想来很庆幸,那时虽不懂,却也还记着,事到如今,很多东西果真也是有用的。”说完,她便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西门渊望着她,同样不发一言。

“等会回去了,我就去遣了小黑。”两人并排往回走,在一片沉闷和寂静中,西门渊率先开口了。

北冥靖翎惊讶地转过头望着他。

“我会让小黑回他主子那里,然后给点钱,把他主子和那一帮手下全都打发走,离四大家族越远越好。”西门渊平静地笑笑,“这也是你在想的吧。”

“嗯。”总归不能让那拨人和此事再有半点关联,这样也是最好的法子。

“不过,小黑的真名到底叫什么?”两人再度沉默后,北冥靖翎突然问道。

西门渊扯起嘴角,摇了摇头。“他们这一行,从不让人知道自己的名字。万一出了事,一来会连累主子,二来还会波及家室。”他的表情有些复杂,带着同情与无奈。

北冥靖翎微微张了张口,却也不知做何感想,索性再没回答。

几度晨曦落日,时间静悄悄地流走。北冥靖翎的生活似乎突然就恢复了正常,因为,在得知蒙面人名“煜”后,关于查明如烟身份一事,便再度没有了进展。

失去了小黑的随时协助,北冥靖翎对于他们二人的情报掌握得愈发的少。不过她倒也显得甚是悠然,因为对方反正没什么大动作,不对自己造成威胁,犯不着太过紧张。

这段时间西门渊都住在北冥,按照北冥靖翎的意思,是要他待在身边时刻能有个照应;她还让他去孔祖那里训练,这样或许能多会会如烟。北冥禹出于对西门渊的纵容,倒也同意了。可这么多天过去,一切都发展得有些过于平稳,和往常清晨集合、傍晚归舍、夜里值守的习武生活别无两样,哪里需要什么照应。更何况他在本就性情不羁,在孔祖手下更是自由散漫,固不会跑去直系的地盘讨没趣。如此一来,他人待在这,却连见都见不上北冥靖翎几面,只当一个人放松休假了。

偶有一日,他趁着大伙都去练武了,一个人在偌大的北冥四处走动,忽然见正前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分明有一个全身着黑衣的人影伫立,而且,那身黑衣看着竟还有点眼熟。

“……小黑?”西门渊不敢确定,试探性地开口叫了一声。心里正奇怪,此人不是早被安排到千百里外了么,怎会突然又出现在北冥。刚想继续问,那人一回头,他才看清原来是换上一袭黑衣的北冥靖翎。

“靖翎?”西门渊哭笑不得,上下打量着她的这身装束,“你这是?”

北冥靖翎一笑,没有回答,从袖中取出一块黑布,直接用它挡住了脸。

西门渊愣愣地盯着她看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你是要去假扮蒙面人?”

北冥靖翎满意地眯起眼,果然还是西门渊懂她。

西门渊忍不住笑:“该练武的时候偷跑出来,先不论你怎么做到的,这胆子倒真是大得很。”知道北冥靖翎蒙着面不方便多言,他又步入正题问道,“你假扮他,想做什么?”

“关系。”北冥靖翎的声音隔着一层布幽幽地钻出来,听着有些不大清晰,“如烟师姐和那个人的关系。”

西门渊了解地点点头:“但你委实确定此法可行?”

北冥靖翎无所谓地耸耸肩。

试一试也好。

反正没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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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末郁你想过你为何而宅吗?得到力量的你无动于衷。你在逃避什么?你又将从哪里站起?自从那天你遇到她,你想尽一切的办法去拯救她。那又是为了什么?你不懂,但她能懂。她最终也拯救了这样的你啊。你们觉得潜意识是什么?“它”应该是我们的引路人,无论在什么方面。面对爱恋这方面,“它”又该怎么为我们引路?如果“它”变成了你的另一个意识,事情会变得怎么样?带着这样的意识面对懵懂的爱恋。以及“它”所伴随着强大的力量和危险……
  • 记忆里大雨滂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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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只能爱一次,你会怎么选?在这个残酷现实里,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里,是选择为生而活,还是为爱而活?我在这里做着你想做的选择,跟着我走,跟着心走.......
  • 大灾灭

    大灾灭

    他灵魂被束,肉身被炼成尸魔,千万年后意外苏醒,从尸魔之身孕育不灭之躯,重新踏入修仙界,却发现灵草遍地无人用,上古炼器之法无人懂,逆天符箓已失传……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美女帮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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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巧丫头:“男的,取这么可爱化的昵称,你什么心态?”幸运星:“......我乐意”巧丫头:“你伪娘?”幸运星:“......我乐意”巧丫头:“你人妖?”幸运星:“......我乐意”巧丫头:“你只会这三个字?”幸运星:“......我乐意”巧丫头:“啊~~~啊!啊!啊!”************丫头牌**************分隔线******************~~~~~~感谢姐妹们的支持,求推荐求收藏~~~~~~~
  • 如何听爵士

    如何听爵士

    爵士乐的精髓何在?我们该如何品鉴大师级的演奏?即兴演奏就是随意发挥吗?为什么听、如何听、听什么、听谁的,有关爵士乐的种种疑问,你都将在这里找到答案。美国杰出音乐史学家、资深爵士乐评论家特德·焦亚在本书中与我们分享了自己的赏乐之道,他从爵士乐的核心谈起,扩展至爵士乐的结构、历史、流派、名家赏析,以深入浅出的语言向我们讲述了“如何听爵士”,只要用心聆听,定能深入爵士乐纷繁复杂的世界中,揭示其魅力所在。
  • 裂天

    裂天

    江湖剑客郭动,携有孕在身的妖女火狐雪夜逃亡,为江湖正邪两道截杀,力竭而死。火狐拔剑自剖,剖出腹中婴儿,与夫君并肩横卧茫茫风雪。十三年后,梵烟阁门下柴童郭樵,与拜入梵烟阁的江湖名门公子顾怜影少年相交,情意相投。因同恋一只小白兔而反目成仇,郭樵愤然深夜出走,逃离梵烟阁,踏上了一条诡异的复仇路······
  • 废材小姐的异界升级记

    废材小姐的异界升级记

    生于武术世家的武术天才“叶星芸”,在父母离世后,弃武从玩,靠着父母留下的财产过日孑;成功转形成了网游高手。25岁时却猝死于电脑前,转生到了一位同名同姓的异界废材小姐的身上……什么?体质不怡修练!拜托,我体质好得很,至于修练嘛!我这叫升级,杀怪升级,懂吗!一场异界的游戏之旅正式开启……
  • 天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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