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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一语成谶

幽深的密林中,侯忠翰独自一人,静静地踏过稀疏低矮的草甸。

空中忽然传来叶片抖落的声响。侯忠翰不经思考,手臂向上一抬,便直接将从天而降的那个人挡飞出几步远。

“真不客气啊,哥。”那个人尴尬地拍了拍肩膀从树枝上沾染到的灰尘。

身后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正埋伏于树丛之后,准备看好时机出击的北冥靖翎稍稍一闪身,便看到对方是一名黑衣的蒙面男子。她下意识地挡住自己的面孔,才忽然反应过来,此时的自己与他是一模一样的打扮。

北冥靖翎知道自己遇到了最坏的情况——没能与树丛之外的如烟碰面,却碰上了正牌蒙面人。她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然后,以最快的反应速度伸手去掀他的面罩。

蒙面人一把挡开,而后二话不说便出拳向北冥靖翎打来,北冥靖翎哪肯放过,接连不断发出进攻。蒙面人不甘示弱,精准地格挡着她的每一轮招式,竟生生将北冥靖翎拖在了那里与他对打。

丛林内真假蒙面人正激烈混战,而丛林外,一直站在那等待的如烟除了显现出些许的不耐烦之外,并没有发现周身的任何异常。

“不是武林中人?”北冥靖翎紧闭的卧室里,西门渊一边帮北冥靖翎轻轻揉着手腕,一边疑问地重复了一遍她刚刚的说辞。一旁南宫循双手抱在胸前,靠在墙上,不发一言。

“那个人,”北冥靖翎烦躁地甩甩头,尽力理清思绪,“感觉十分复杂呢……”

“那就一件一件地讲清楚。”南宫循冷不丁开口。

北冥靖翎一愣,抬头望向他,唇边不自觉地勾起笑意。看来,至少自己今日的收获,是连南宫循都不知道的。

“我们打了不下十回合。在与那个人的交锋中我没占半点便宜,甚至还让他扯下了我的面罩。我本有意试探,他却无心恋战,后来放我走……是他有意为之。”北冥靖翎组织好了语言,咬了咬牙才艰难地承认道,“事实上,倘若那人确有打算将我掳走或是置我于死地,我要想抽身,还真就得费点力气了。”

西门渊惊讶地扬眉,但还是没有打断北冥靖翎。南宫循沉默。

北冥靖翎看了他一眼:“我从头到尾都在质问他的身份,他没有回答,也完全不需要回答……因为他知道我无法轻易将他打倒。”

“所以说,要好好练啊,靖翎。”西门渊故作循循善诱状。

“你——”北冥靖翎气结,腕上一阵刺痛突如其来,她差点把手从西门渊的掌心中抽出来。西门渊反手一扣,北冥靖翎便动弹不得。

从小到大,北冥靖翎最怵近身战。北冥世家擅长腿法,但腿法相比于拳法,对空间的要求更为苛刻。一旦二人间的距离被压缩,小于起腿所需的基本限度,若无相匹配的拳法用以弥补,就会极为被动。北冥靖翎每每遇上压迫型打法的对手,回应起来都很难受,但目前为止她还没有精进到可以解决此类窘境。

西门渊继续笑笑地帮她揉着手腕,她干巴巴地道:“阿渊,你觉得我有这么弱吗?我当然是收着力的啊!”

她这话说得不假,毕竟在对方身上有想要探究的事情,故应以退为进,总不可能当场把人家打趴下。只不过她原本有信心能把控节奏,却没想到被对方反客为主,这才是出乎意料的地方。

西门渊面不改色,不置可否。

北冥靖翎的目光沉沉的:“那个人选择放我走,有两种可能。第一,他认得我,知道动了北冥家的血亲恐怕很麻烦,于是就此作罢。但这种可能性应该不大,因为他不像武林中人……这个先放放,待会我再讲。第二,他不认得我,让我走是故意的,他另有所侧重,并不愿多在此地纠缠。我倾向于这一种。”

“说回刚才的问题。有一点真的很吊诡,就是他与我打斗的方式。”她皱了皱眉,“我的意思是,凭经验来讲……我看他十有八九不是武林中人。”

南宫循这才转头看她。

“比如说他与我交手时所展现出的拳法,在从前与我有过接触的任一流中都没有出现过,但是按理说,如果江湖中出现新的门派,第一,自立一家的首要之事就是要来向四大家族报备;第二,四大家族的眼线遍布武林,就算他们企图暗中自成一派,也绝不可能瞒过我们。”北冥靖翎道。

西门渊微微赞同,但随即又表示疑惑:“可靖翎你好歹也算四大家族中的佼佼者了,即便无法彻底将对方击倒,若只是想脱身,凭北冥的速度,这世间又有多少人能拦得下?而他竟然能将你拖住,莫不成真超越了四大家族子弟的修为?”

北冥靖翎摇头否认:“他之所以能与我抗衡,靠的全然不是技艺多么精深……”她搜肠刮肚地尝试着措辞,“这么说吧,他给我的感觉,叫做‘正统’。就像是训练有素的兵家之人,拳脚间,不论快、不论狠,只论准,打法其实很套路,但招招式式绝不浪费一点多余的力气,全都直取最高效的落点。加之与他自身的气力结合——他的身板确实强健,很经打——倒也可以稍稍制住我。”

“于我如何?”北冥靖翎没想到,南宫循居然还会主动向她发问。他的音调比起往日的冷漠与深沉,竟多了些好奇的味道,但也许只是她一时间的错觉。

北冥靖翎眼珠一转。

“那人赤手武功相比于我,谁更胜一筹?”见她不回答,南宫循又问道。

“你当真想知道?”北冥靖翎仰头看他,面上浮起笑容,“一物换一物,可好?”

“什么?”南宫循蹙眉。

北冥靖翎加深了笑意:“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我也把我知道的告诉你。”此时她的表情已经显得有点夸张了,心里打着什么小算盘,全都写在了脸上,一览无余。

南宫循偏过头不去看她,道:“就当我没问过。你继续。”

北冥靖翎愣了,她知道南宫循一定不会那么容易开口,可她却料不到,他竟然就直接放弃了问题,可见对自己今日的经历也并无什么兴趣。她失望地耸耸肩,诚实回答:“其实,差不多也讲完了。”

于是接下来,三人安静地待在北冥靖翎的屋中,没有一人发言,却也没有一人离开。

“不是武林中人,却插手四大家族的事情。”许久,西门渊默念道,“可正因为不是武林中人,这人的身份就更难查证获悉。”他转头看向北冥靖翎,“靖翎……这当真是大麻烦。”

北冥靖翎看见南宫循带了一丝冷笑。

他此时心中所想,北冥靖翎大约能明白几分。她忆起前些日子南宫循对她只言片语的制止,以及,第兰的种种言辞。他们早就给了她警告,这件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只不过,是她自己执意要继续深究下去,事到如今也没有回头路可走,更何况,她本来就没想过要收手。

北冥靖翎问:“阿渊你的意思是查不下去么?”

西门渊不作答,只是低头沉思。

“能不能追查到底,我无法保证。”半晌,西门渊坦然道。

“我在武林中确实有着许多消息来源,结交了不少人物,但归根结底我跟他们也只是朋友,就算有少数人知道我西门世家的身份,便更倾力些,可我与他们也并不是主从关系。没有那么多人是可以毫无条件替我办事的。”他望向窗外,发觉天色渐晚,自己和南宫循也到了该走的时候,于是便加快语速,“我们调查如烟和那个蒙面人的身份,本该是四大家族内部的事情,不能给太多外人知晓。再者,如今已抖露出了这么多秘密,调查也愈发难上加难,我看根本找不到什么可信之人,替我们完成如此棘手的任务。我只能尽力而为。”

北冥靖翎点点头。西门渊的话不无道理,况且,迄今为止打探到的许多消息可以说多半都归功于他,若是对方实在无能为力,那也只能到此为止,她没什么可多要求。

红檀长桌上,摆放着的苦茶已凉了一半。

侯忠翰自顾自地打理着自己的玄色长衫,完全忽略了自己对面还坐着一位客人。

“想不到,”对面的年轻男子笑意盈盈地开口,他的声线竟与侯忠翰有着惊人的相似,“哥,两年了,你的生活居然如此般翻天覆地。”他打量着四周,实在无法想象这个竹林环绕的清雅小榭,就是侯家大公子如今的居所。

侯忠翰压根没用正眼看他,只是一边捋顺自己的袖口,一边轻声道:“我还没问你,你鬼鬼祟祟躲在白鹤庄的林子里做什么?若不是被我发现,还打算藏到什么时候?”

年轻男子无奈地饮了一口茶,笑起来:“哥,你说话怎么总是这么不中听。”他放下茶盏,“从前四大家族允许亲属探视,我想去那边见你,自然简单。可这白鹤庄层层守卫,森严无比,我想来见你一面,也只得爬树了。”

侯忠翰嘁了一声:“这话实在有趣,仿若你以前看过我几回似的。”

年轻男子扶额:“我才刚说完你,又来了。”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坐着,侯忠翰干自己的事,年轻男子也不着急,悠闲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时不时再饮一口茶。

“侯忻。”侯忠翰开口道。

“嗯?”叫做侯忻的年轻男子应了一声。

侯忠翰倒也面色平和,少了些平日里的阴郁和愁绪,语气安然道:“我猜得不错,你过来又是想劝我回去的吧。”

“你没猜错。”听起来像是打趣。

侯忠翰莞尔一笑,他温存的面孔因为这样的笑容而显得更加神采奕奕:“可每一次的结果都别无二致。你过来,在我这吃几口茶果,然后便劝说不能,只得又无功而返,长海乾宁隔了快半个大甄,来来回回路上还多费了事。这样奔波周折,可是何时能到个头啊。”

侯忻盯着他许久,定定道:“我想终有一天,你还是会跟我回去。”

侯忠翰轻叹:“也罢,那你就这么想着好了。”

单韩非烦躁地将面前的书卷狠狠往地上一砸。周围三个身着白鹤庄常服的弟子吓得跪下去,连忙爬上前去一本本地拾掇起来。

“你们给我找的这都是什么东西?”单韩非怒道,“我要的是白鹤庄密卷和史籍,不是这些废纸!”

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不敢作声。过了很久,其中一位弟子才支吾着回答:“掌门息怒,这、这是最后几本没有查阅过的密卷了……”这人的脸上长着密密麻麻的雀斑。

“是的,掌门。”另一个人也跟着附和道,“小徒几人把书阁从里到外翻了个遍,我们肯定,所有的书籍掌门都已过目。”这人身材瘦小,几乎是皮包骨。

“怎么可能?!”单韩非吼道,“一本都不剩?”

“确实如此,掌门。”几人跪在地上,齐声回答,没有人敢抬头与单韩非对视。

单韩非气急败坏地站起身来,在原地来来回回踱步。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史籍中居然找不到半点蛛丝马迹!”他在嘴里叨念着,“虽说吕晋那个老家伙的确是膝下无子,可侯忠翰刚上位不久便有奇异女子执意拜入我师门……难道这真的仅仅是巧合?”

几位弟子听见他的语气不再那样暴烈,才终于敢抬起头来看他。

“究竟是我多虑了……还是这其中另有隐情?”单韩非像是自言自语般地问道。

雀斑开口道:“掌门,或许这真的是您多心了!众所周知,吕晋一生未娶,又何来子嗣?您也看到,史籍中毫无记载,这更加说明卉宁与吕晋并无什么干系!”

“掌门,我窃以为您真的不必过分怀疑她。”瘦子也说,“您想想,卉宁是什么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能给您造成什么威胁,您又何须这般费心提防?”

三人之中最沉默的那个人也说话了:“掌门,自从卉宁进入白鹤庄,您白天打理大小事务,晚上便一直在书房待到天亮,日日夜夜查阅书卷,已经许久没有好好休息过。您在这样下去,必会体力不支。习武之人,若没有一副好身板,哪怕有再高的修为也使不出来啊。”

“知道了。”单韩非不耐烦地一摆手打断他们,“我眼下姑且相信卉宁不是那个老家伙的孽种。但以防万一,你们对她还是处处给我提防着。”

“弟子遵命。”三人应声答道。雀斑好像想起什么,又嗫嚅着问道:“卉宁倒不费事,只是侯掌门那边恐怕还是……”

他这一说,几人不由得又想起那晚的侯忠翰,笑容优雅,却让人不寒而栗。

“他都把态度明明白白撂在那了,还能怎么样?别去招他了。”单韩非咬牙喃喃道,每每回想起先前这三人张皇地跑回来的样子,他都简直上火。侯忠翰,真是翅膀硬了,竟敢直接同我叫板……

怒气上头,脑内忽然一阵刺痛,他略微一搐,即刻按压自己的太阳穴。他疲惫地揉了一会,才嗓音沙哑地吩咐道:“我休息一会,你们先出去吧。”

英临二十四年,三月廿八。宣,立皇长子柳焜为太子。

圣谕从长海迅速传遍全甄。举国上下,大街小巷,上到富贵名门、官宦世家,下到街头商贩、胡同地乞,每个人无不在对这个重大消息议论纷纷,或是奔走相告。

柳焜是柳呈即位多年以来立的第一位太子。

北冥靖翎忿忿收好自己的长鞭,直盯着随其他训练完毕的弟子一起散去的南宫循。一想起他那摸不透的态度,北冥靖翎就着实来气。正这样想着,见南宫循还未走得太远,北冥靖翎干脆又追了上去。

“如果还是为了刚刚的事情,不必费这个功夫。”她尚还在他身后,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他淡淡地打断。

她站到他跟前,耐住性子道:“最后问一遍,你和第兰师姐,到底在搞什么小动作?”看对方丝毫不为所动,她不得已又加了一句,“你若再一声不吭,我大可去跟父亲讲!”

南宫循双目中骤然闪过冷光,霎时间足以将周围的空气凝结,北冥靖翎一时间竟也有些怵,她的大脑没有做足准备去想好该如何回击,嘴上只能顺着之前的思路道:“怎么样,不如……”

她连话音都未落,南宫循已经一掌劈来。北冥靖翎惊得闪开数步才险些躲过,心里默道这南宫循平日里分明一副落落穆穆的形容,怎知竟躁怒到这般境地!正想着,却见南宫循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她只得被动地抬手格挡。北冥靖翎本无意反击,可眼见他仅凭赤手空拳就差不多要把自己逼得毫无退路,她才不得已起了主动攻击的念头。

一个空档。

她从他密集的攻击中脱身后迅疾后撤几步,抬胯,一个高鞭腿就要往他的下颌扫过去。

就是这样依靠速度。北冥后人无懈可击的法宝。

哪怕自小就在北冥门下苦练武功,可他身上流着的,终究是世世代代南宫的血。

看见她的腿朝着脸飞来的一瞬间,南宫循自知已不可能躲得过。他用尽全身力气——硬是拿手扣住了北冥靖翎的脚踝。

北冥靖翎猝不及防,哪知在拥有完美角度和足够空间时作出的反击,竟也能被对方强行接下来,她刹那间失去平衡,直接整个人后脑勺朝地摔下去。南宫循也是有些踉跄地,得以在最后一刻,才将她拖了住。

然后,她几乎是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两人都像是被水呛了般那样大口地喘着气,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你、你这家伙,”等到终于缓过来,可以说话的时候,北冥靖翎失声喊道,“到底做什么?!”

“……我是要让你看看自己的样子,”南宫循的声音也稍有飘忽,大概是因为刚刚的打斗太剧烈的缘故,“身为四大家族直系、血亲,不专注于习武,自己功夫都还没练到家,还整日想着有的没的。假若我是敌手,你……”他蹲下来,目光凌厉,“就已经死了。”

北冥靖翎轻嗤一声,伸手便猛地摁住他的一只手掌,南宫循不由发出一丝剧痛所致的抽气声。

“大少爷在我面前摆什么腔调呢。”她冷笑道,“是,我的功夫比起你,还差了太远,但刚刚那一下着实是你的疏忽。若不是强行拿手来挡,我这一招你是吃定了。你赢在身体机能强于我而已。”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这么说来,那天那个蒙面人与你今日的状况相差无几。你们都仅仅靠着男子的一身气力,才能制服得了我。”不过她在心里也算是舒了一口气:原来他只是为了岔开话题,顺便教育一下她罢了。可这未免也太——大动干戈。

听到有关于蒙面人的字眼,南宫循一愣。他把手从她那里抽回来,少许沉默后,道:“还是那句话,不要再与他有什么交集。”

“我也还是一样的问题,你为何总在劝我收手,却不能给出一个理由呢?”北冥靖翎有些无奈地问。

南宫循眉心一蹙,不再回答,站起来,转身要走。

“哎。”北冥靖翎仍然双腿发软地坐在地上,在背后叫住他,“南宫循,把话挑明了讲,其实你也知道,我既不会把你的动作告诉父亲,但也不会放弃自己干。所以请你好自掂量一下,我们俩的处境是一样的,事到如今,无法回头。”

南宫循的步伐稍稍顿住,但却依然不予回答。

她盯着他的背影有一会儿,最终还是说:“算了。”在这件事上她也不是第一次做出尝试,先前磨了那么久,还是一无所获,也不必寄希望于眼下。既然如此,跟他也没什么好拉扯。

为了让气氛不至于太僵硬,她随口补充道:“那,如烟的事情先放一放。关于立太子一事,你可有什么听闻?近日够热闹的。”

南宫循默然。

过了很久,他才低声喃喃道:“这可不是两件事……”

“什么?”北冥靖翎听不大明白,所以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没听清。

南宫循却径自大步离开。北冥靖翎一个人在原地发懵,好在她很快反应过来,没多想便要起身,结果脚踝处锥心刺骨的痛楚逼迫她再次坐了回去。她只好第三次从背后叫住他:“南宫循……”

他回过头,眉间盛满疑惑。

她把手伸给他:“拜你所赐,我现在走不了路,劳烦背我回去。作为交换,我帮你医手。”

南宫循的眼底浮起影影绰绰的光芒,面上却依然冷若冰霜:“我可以帮你飞鸽传书,叫西门渊过来背你。稍等。”

她瞪大了眼,险些气结。

这是玩笑吗?南宫循,在和她开玩笑?

南宫循倒也没再多说什么,朝她走来,然后下一瞬,北冥靖翎就发现自己已经伏在了他的肩头。

松柏一样,寒冷而苍然的味道。

“切磋武艺?”北冥禹一挑眉,淡淡地重复了一遍弟子刚才的话。

秦缅恭敬地颔首:“是。”他声音也成熟稳重,让人听着便十分放心。

北冥禹略显疲惫地用手揉了揉头,但仍然掩不住面上露出的笑意:“这丫头算是不令我失望。”

“大小姐的功夫有所长进,自然是不负北冥众望。”秦缅附和道。

“能从南宫循的拳脚中发现漏洞、脱身并加以反击,以她目前的修为,难能可贵了……”北冥禹自顾自地说到,“但是话说回来,秦缅,你可知道他们俩为何会突然动手?从前你似乎说过,他们看起来并无甚交集。”

回想片刻后,秦缅答:“大小姐和南宫少爷似乎讲了几句,南宫少爷突然便出手了。至于内容,望师父体谅,弟子实在没有办法获知。如果师父想了解,日后弟子定会更加注意……”

“没关系,算了吧。”北冥禹摆摆手,“我只是怕她惹出什么乱子。这丫头自小伶俐,性子又野,我真怕哪天稍有放松就管不住她。”

秦缅微笑:“师父为了大小姐,当真煞费苦心。”

“不只是我,这么多年倒也辛苦你了。”北冥禹看了他一眼,朗然一笑。放在平日里,绝对不可能有任何人看见北冥禹的脸上出现这样的笑容。

秦缅低头:“不敢。身为大师兄,好好照看自己的师妹,这是理所应当的。”

他说到“照看”一词时,两人都不由得露出会意的笑容。

树林里传来窸窣的响声。

如烟和蒙面人相对而立,在细声说着什么。蒙面人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臂,似乎感觉还不对,又用另一只手使劲地揉了揉。

“直发,弯眉,肤色很白,双眸如墨,看起来冰凉一张脸。”那蒙面人一边注意着手上一边道,“是北冥靖翎没错吧?”

“就是她了。”如烟肯定道,“这北冥靖翎当真有多厉害?自你们上次交手到现在,也过了十数天,你的手臂竟还未痊愈?”如烟不解地看着他的动作。

蒙面人轻笑一声:“不然如何,你以为四大家族是空享其名么。在武学上你既不入流,便莫要多嘴。”听这话毫不客气,可如烟却颇为受用,乖乖地噤了声。蒙面人仍不停地揉着手臂。

北冥靖翎的房间里,南宫循靠在门边。他先是远远地看着北冥靖翎在宽敞的案前摆弄药草,没一会儿就开始闭目养神。过了半晌,他听见她轻叩案台的声响,于是睁开眼走了过去,发现她手里拿着敷了一层膏药的白纱。她平日素来清冷的眉目间,也染上了丝丝兴奋的意味。

“你精通医药?”还是那么惜字如金。

“此言过矣,只是兴趣罢了。毕竟孔祖大师才是堪比御医的人,我从小跟着他,多少也有学点。”北冥靖翎答,将那纱布包在他的掌上,绕着虎口缠了一圈。凉凉的触感。“要是没有这个给你活血化瘀,恐怕你接下来十日都不得舞剑了。但现在,过个三五日便能好。”她笑了笑,眉目间是自信的神采。

南宫循不知该如何接话,索性继续沉默。

“所以,”她现在已经基本掌握和他谈话的技能——就是尽管很不习惯,在他南宫循面前,自己都必须做话多的一方,“南宫循,那个太子,我很想知道他。你讲讲吧。”不自觉地又绕回了这个话题。

“你想我讲什么?”南宫循皱眉,斩钉截铁道,“就在今日,圣上立长子柳焜为太子。这就是我所知的全部。”

北冥靖翎盯着他,心想他看起来似乎不像在骗人。一时间也无言以对。

“还有,北冥靖翎……”他的语气中少了一份刚刚那样的决断,多了一份深邃的思量,他犹豫了片晌才迟迟道,“……你究竟为何这般在意太子之事?”

北冥靖翎锋利地笑:“这还用问?太子会是未来的甄国之主,我想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会不会和今天的这位陛下对我们一样狠。”

她没有察觉到南宫循瞬间的一个如鲠在喉的神情,只是自顾自挥了挥手,似乎要把那困扰自己的千头万绪都挥开:“罢了,不提了,我看你也是真的不了解。”

南宫循点点头:“确然如此。”

经历了一下午的练功以及和南宫循的打斗,北冥靖翎这才感到有些累了。勉强支撑着站起来,缓慢地挪了几步,她也不管南宫循还在这,便直接往榻上慵懒地一靠,不经意地拖长了音念着:“柳琨——柳琨——”她伸出手指朝空中一笔一划地描着这两个字,忽然就浅笑起来:“这皇族人怎么起的名字?柳琨这二字,颇像个女名。”难得她还有开玩笑的闲心。

南宫循瞟了一眼她的动作,转回头随口说道:“焜字,是火旁。”却话一出口就像被噎着了一样,狠狠地掐断了尾音。可惜,或许为时已晚。

“火旁?”北冥靖翎还没反应过来,只是木讷地重复着。她伸手重新写过,纠正自己刚刚的错误。

她的动作在进行到第二遍时顿住。

房间里,令人窒息的死寂。

“火旁……”北冥靖翎从塌边站了起来。一个趔趄。她扶稳,深深地望着南宫循。

“你告诉我,我不会想错吧,南宫循。”

只是从那双藏青色的瞳孔中,她什么也读不出来。

很多年以后回想起来,她才知道,当南宫循的目光中仿佛盛无一物时,他就是绝望的。

“所以你要干什么……你能干什么?”过了很久,他低低地问道,无形中已经默认了一切。

他这么一问,北冥靖翎便发现自己无从回答。

又是一段冗长的沉默,二人在寂静中交换着眼神。

“我这样说好了。”她终于努力地笑了一下,道,“我猜,你在第兰师姐那里看到了很多东西。那么,我只问一句,你们最终阻止我了吗?”

似乎就连这个问题都在意料之中,南宫循怔怔看她,良久却还是避开了目光。

于是她踉跄着走了出去。

南宫循默然地站在原地。

——终归,到了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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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恋起来爱拍照,心情坏了要抱抱的沈姝与借助田小楼寄存的记忆,与洛城呼风唤雨的顾爷相遇。沈姝与:为什么喜欢摸我头?顾爷:因为你长得像她!……“那你喜欢她多一点,还是喜欢我多一点?”“别闹!”“呜,呜……!”顾千域摸着沈姝与的头,眼里宠溺:“我喜欢蠢的!”沈姝与抹着眼泪:“我天资聪颖,倾国倾城!你的意思是不喜欢我???”“哇……!”哭惨。“蠢女人!”
  • 寡福

    寡福

    身为一个有着丰富阅历的资深寡妇,姜月这一辈子嫁过三个男人:第一个没到两年,便是被自己克死了;第二个还没嫁,便是只剩两年的寿命了;所以到了第三个,姜月不怕他白日高冷晚上~~,只要长命就行。……(晚9日更,新书蹭蹭求包养)总的来说,这就是一个温柔孝顺的丧夫妹纸一步步谋福的故事。
  • 幸福像风一样

    幸福像风一样

    一个人可以分为两半,一半是水,一半是火。相互交融才可以得到幸福!童年时那纯洁的好比天山积雪般美丽的爱情,长大后两难的选择:一半是同年时的梦,留下的不只是快乐;一半是梦实现的人,不离不弃的护花使者。噪杂的十字路口,该何去何从才可以紧紧抓住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