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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起点(上)

北冥大小姐于武林大会当天愤然出走的消息,在整个江湖中以燎原之势传扬开来。

英临二十五年的盛会浩大空前,而正因如此,猝然而来的残局才分外惨烈。那荒诞的同门对决如同一把冰冷的匕首,刺进了四大家族火热跳动的心脏。

众人皆知紧随北冥大小姐离去后,那被谬妄指认的白身民女如烟,自觉无力承受浑天恶言,也主动提出离开四大家族,至此两相再无往来。

而颜面扫地的北冥掌门,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长海,长公主府。

午后阳光融融,柳如烟脱下外袍,走进室内。

就在这个上午,她才参加了一场恢宏的开幕,亲手导演了一出效果超乎预料的剧目。

贴身的下人已悄然换了一批,新来的大宫女娟儿服侍着主子在屋内坐下,而后将房门关紧。

“恭喜长公主。”娟儿从门边走回来,跪地贺道,面露喜色。

柳如烟笑了笑,摆摆手示意她起身。

“果真是小孩子啊,经不起一点委屈。”她一手托着脸,双眼无焦地盯着前方一团空气自言自语道,“我确有心给她教训,可北冥掌门竟也阴差阳错助了本宫一臂之力,更不想那丫头心气这么硬,活生生闹成与四大家族一刀两断的地步。莫非上天开了眼,终于顺遂本宫之意?”

听见对方话间如此乐观,娟儿不禁提醒道:“长公主,北冥大小姐不过是负气出走,奴担心她与四大家族恐怕还未到一刀两断的地步,您如今也这样抽身退出,纵有其余人留下,可是会否有些太过草率?”

“娟儿,”柳如烟音色一冷,“本宫如今的身份,你可还不懂?”

娟儿闻言一愣,即刻再次跪下。

她登时明了对方言下之意——长公主已不是曾经那个亲力亲为的附庸,而是如同当初弘安王一样,成为了身居幕后的指挥者。

柳如烟瞥她一眼,没有让她起来,自顾自继续道:“何况无需你提醒,本宫也并未掉以轻心。”她的语气甚至变得更加深沉,喃喃道,“那个人……是出于同门情谊么?又或者,他也是一直以来的参与者……”

娟儿抬头,小心翼翼地接话:“长公主是说,南宫大少爷?”她与其余人交接时自然也知道了今早的来龙去脉。

“约莫两月前,那一夜皎蟾阁,究竟发生了什么?”柳如烟没有理会对方的发问,沉浸在自己的疑思中。她总感觉自那以后情况便急转直下,自己从阿紫处得到消息的频率越来越低,而后便被二哥迅速地放弃。

“长公主,迟了呀……关于王爷的事情,您现在若还想探究,恐怕远在弘安王府才有答案。”娟儿跪着怯怯答道,她咽了一口唾沫,“至于京中王爷留下的那些角落……也不是咱们够得到的地方……”

这一次,柳如烟像是听进了她的话,却依旧沉默,没有回答。

人群潦草地离散,高台之上,南宫循的眼中空无一物。

整整两个时辰之后盛怒的师父早已离去,甚至没有顾念他仍然跪在原地。

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在此期间试图接近他——这出闹剧的主角之一。他曾瞥见南宫彻在混乱中直直朝北冥禹冲过去,想是试图为兄姊说情,他确有触动,但小少年这番尝试的结局可想而知。

果然,直到现在,南宫彻再也没能回来。

唯一掠过他身侧的,只有温煦的长风。

……春风何以萧瑟至此。

南宫循在阳光的轻抚下艰涩地站了起来。

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华美案台上。

在那里,曾经摆放,亦或是歪倒着一排签筒。签筒现已被收走——如此散乱中竟还不忘善后流程,倒还真是尽责。不过仍有几片金签散落在地,仿佛已遭受过众人反复踩踏,一如满目所见的狼藉。

走过去,随手拾起一片,四大家族。

他抬头看向旁边另一个横躺在地面的签子,翻过来,赫然一个“甲”字。

朝前走一步,又是一个,他慢慢地、慢慢地拾起,像是等待着某种宣判。

——甲。

两个甲。

他目光一滞,几乎难以迈步,却最终还是转过身往回走,拨开了另一边几个叠在一堆的签子。

……叁和伍。

又或者说,无数个叁和伍。

从开始便时刻紧盯,而那个坐标一经确定,便再也无可改换。

甲,四大家族,叁,伍。

无论怎么抽,全都是北冥靖翎。

——怎么做到的?

南宫循静静站在那里。

比赛间隙他有所留心,发现就连一向不大露面的孔祖大师都亲临现场。如此说明,那日北冥靖翎专程的提醒,必然已经传达到位。

冬月十七之后的新人无一在侧,到底是哪里来的皇族暗桩?

难道,那个久远的担忧,确然成真?

不,不对。他暗自否认。那些线人何时混入并非问题的关键,重要的是,眼下,他们不该再对四大家族有所行动,毕竟我与弘安王之间已有约定。

是弘安王还不够信任我们吗?

又或者……

柳如烟此举,并无皇兄的授意,全然出于私心?可在四大家族的事物上她怎么说也是弘安王的下辖,怎能如此平白生事?

南宫循眉心愈加蹙紧,时下困顿在于,自打那日与柳煜最后一次见面,对方便切断了与自己的所有联系。柳氏一方的内情究竟如何,他已无力探知。

此外,南宫循自忖,留守暗处,仍是目前最保险的选择。

对方想必已经起疑,他更不能妄动。

……可是,可是。

那个一直以来被自己推到前方的女孩,承受了最糟糕的结果。

南宫循仰面深吸一口气,阳光刺目。

如果被问起来,北冥靖翎会说,英临二十五年正月二十,是她人生的一个转折。

夜幕幽幽地降临,她终于从一片黢黑的小巷子中走了出来。

这里是长海,甄国帝都,偌大的长海。

但她知道从此以后,或许这座都城再也容不下她一个人的位置。

街上很安静,也对,她自嘲地笑笑,经过今日整个武林一片哗然,大抵长辈们还在顾着收拾残局,谁又能在意她的去向。

有一团东西,像是紧贴身后,又像是盘踞心头——那团东西既晦暗却惹眼,明明冰冻三尺也恍若熊熊燃烧,她受其支配,一味地朝前走着,从无一度回首。

夜风一起,她便感到了寒冷,情不自禁地捂了捂手。

而指尖一触及袖口的纹路,她霎时一怔,想起一件要事。

那团东西促使她出奇果断地下定了决心,即刻便拉住了人影稀疏的街上的一位行者。

“请问离此处最近的成衣铺怎么走?”她不太敢让对方见到自己的容貌,低着头问道。

那路人在夜间急着返家,半道被截住,于是略有不耐地答道:“向前走过两个街口,左拐便是,快打烊了,抓点紧。”说完便提步匆匆离去,连正眼都没分给她。

北冥靖翎愣了愣,旋即再度凄然一笑。

顺着那人的指引,她来到了那间成衣铺。她的心情凝重,没多注意,便直接走进去,发现这家店的确即将关门。

店里的陈列倒是比想象中丰富许多,整个室内的装修摆设虽在夜间看不出细节,但她也能感觉到较寻常人家显得豪华。有一天命之年的男子从里屋走出,想来便是店家,听见她的动静出来招待。

一片昏暗的光线中,那男子面容有几分枯槁,也没看她,只沙哑着声音径自道:“这位小姐,我们这就关店了,要办什么事,明日再来吧。”

“少废话。”北冥靖翎顾不上那么多,断然道,“我只有一件事,很快就成。听着,给我一套鸦青长衫,和够四五日吃食的钱,我拿我这一身衣服来换。”她走前只带了和台上一模一样的几件贴身之物,并无钱财。

那人似乎露出笑意:“小姐,鄙人经营了大半辈子,可从没做过这样的买卖。”

“是么?”北冥靖翎冷冷道,“你既自称老行家,想来也是识货的吧?”

说完她便上前一步,直接抬臂,将那青云图腾生生横在了对方眼前。

男人眯起眼:“北冥……?”

“怎么样,这买卖做不做?”她淡淡问,“若真要仔细盘算,恐怕还是我亏本呢。”

那男人却似乎陷入沉思,过了许久,才再次神情复杂地笑了出来,道:“小姐名家子弟,是鄙人有眼不识泰山了。您要的东西,我这就去给您备了便是。”

她看着店家转身回屋,却在彻底没入黑暗之前,回头看向了自己。

她心下正觉奇怪,又听对方说道:“鄙人只不过想起,犬子曾经也是小姐的同门啊。”

……什么?

北冥靖翎怔住,趁着店家去准备衣物,几步后退闪了出去,抬头望向进门时的牌匾。

方才她神思涣散,这下才看见,高悬于顶的那个硕大的“侯”字。

长海侯氏。

北冥靖翎头皮发麻,直至听见店家的呼声,才愣愣地走了回去。

她重新打量着这个浑身露出苍老之态的男人,他说犬子?

这就是侯忠翰的生父……他的噬骨之恨?

她又强迫着打断自己,罢了,都过去了,此后我与这一切无缘。

而侯玢看着正凝望自己的年轻女子,也觉莫名,只抬手示意她可以去换上衣物。

“我说,”他眼看着那女孩走时一身鸦青就要没入夜色,却又突然折返,“令郎如今已不在北冥,对吧?”

侯玢叹一声:“是这样。”

“他为何要走?”女孩子的声音特别安静。

短短一个问句将侯玢的思绪回溯多年,那个人什么都没留下,只有一个空荡荡的房间。

忠翰离开北冥的动机他又如何得知?但他能确保的,只是更早之前那孩子永别侯氏府邸的缘由——“诸事不如所愿。”

诸事不如所愿。

北冥靖翎迈出店铺,走到街上。

这一次她不再逗留,她的目光,定定地望向了北方。

长夜已至。

北冥禹终于结束了一整日的操持,将各门派的众人妥善送离。

北冥久坐在屋内,望着他的背影,无言。

孔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便走了,也好,北冥久默默想,不然这二人当着面,气氛恐怕更差。他能做的,也无非是帮弟弟分担一些事物,而靖翎……直到眼下,他们才有时间考虑。

却忽然听见一阵轻声叩门,北冥禹的背影顿了顿,随即反而转身往回走,面上骤然沉下来。

北冥久叹了叹,只得起身去开门。

来客如他所料,却不想往外望时第一眼空无一物,因为对方是跪着的。

北冥久回头朝内看了看,无奈低声道:“进来吧,循儿。”

沉默围困着三人,北冥久同气焰未消的男人并排而坐,他知道,触及靖翎,自己何曾能置喙。

少年仍是直身跪着,目光灼灼。

“有什么要说?”足有一炷香过去,北冥禹才开口问道。此前周身静谧如潭,连几声虫鸣都显得刺耳。

“关于北冥靖翎,想知道师父如何打算。”北冥久听着那个平静的声音,心想他轻而易举便拿出了成年人没有的勇气。

北冥禹冷笑一声:“与你何干?”

“自然与弟子相关,”南宫循定定答道,“毕竟此事也有我一份促成。”

这是一种对方从前面对他时未曾有过的固执态度,北冥禹念及此处便愈发气不打一处来,他一瞬不瞬盯着那面色无波的少年:“那我告诉你,我什么都不打算做,只等那荒唐丫头自己回来。”

“师父……”南宫循下意识反驳,又为自己的这种不假思索而感到一刹震惊,“这一次您真的做太过了……”

“这一次,做太过?”北冥禹一字一顿地重复着他的用词,旁边北冥久长叹一声。

“也就是以前还有很多次,嗯?”他切齿,“所以说,你倒比我这个做父亲的了解她啊。”

于是南宫循便明白,只要不把那夜长海城郊的事情交代清楚,他和师父之间,便没有对话的可能。

“师父,对不起。”少年以首贴地,“北冥靖翎左掌心的刀伤,是她自己划的。”

北冥禹没有回答,眼中冷意盛极。但南宫循和北冥久都知道,他不出言喝斥,便是给了一个说话的机会。

“……但那一夜的情形,确然如我所述。”南宫循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只不过,当时弟子向您坦陈时,略去了一个细节。”

“什么细节?”北冥禹依旧未作声,北冥久急急问道。

南宫循抬起头,看着他们,目光流转:“师父、师伯,您们听说过‘隐元’吗?”

二人闻言一愣,显然不知所云。南宫循便只得心中默叹,果然,看来隐元确实是皇族机密,有关情报只掌握在柳煜等极少数人手里。

“那夜路遇流寇,北冥靖翎所受的致命一伤,便是中了毒刺。”南宫循从容地叙述道,“弟子从流寇口中听见其名为隐元,乃稀世之毒,现下一问果不其然,就连您二位都未曾耳闻。隐元能让人意识弥散,北冥靖翎正是为保持清醒才挥刀刺伤自己。后来北冥靖翎静养期间我私自去找长海名医讨寻解药,却也只能要到半成品。那余毒的作用会使人心梗,几月来北冥靖翎一直小心调理,训练时也不敢大动干戈,包括今日之事……皆是由此而来。”他在出奇短暂的时间里只能左拼右凑,借用先前去信东方骏时讲过的故事版本,至于其中的逻辑漏洞,也只是尽量能补的补、能丢的丢。

北冥禹还是不说话,北冥久听罢却心焦如焚:“阿弟,你还不为所动?靖翎现在可是余毒未清啊!她一个人在外面,你放得下心吗?”

“余毒未清……”北冥禹喃喃道,仍是冷笑着,不过他的语气实在已和缓许多,“纵然如此,她现下的身体状况想来也不在旦夕之间。否则,这屋子里可就不止三个人了。”

北冥久闻言稍一愣怔,继而无可否认,不再反驳。

他如何能不明白对方言下之意,今日孔祖专程来看一趟,想必便是对此事提前有所察觉。但如果靖翎的健康当真危急,兄长彼时也不可能仅有只言片语劝劝而已。

“唉。”北冥久不由得低叹一声,“假若这时第兰还在,靖翎的事,便是易如反掌了。”

听他这话,北冥禹和南宫循都未作声。前者只知第兰已然隐退,行迹鱼沉雁杳,何况四大家族曾经藏匿巫族人之事本也不可宣说;后者更加明白第兰去往白鹤庄实乃绝密,她既有意掩蔽,便也没有直接去找人的道理。

“师父、师伯,”两人各有心事,又都听见少年坚定的嗓音,“当初隐瞒,是为不给诸位长辈平添忧虑,也自信能将我们闯出的祸事弥补完好。却不料一念之差,酿成今日大乱。弟子愿明日一早启行,找回北冥靖翎,权当将功补过,望师父允准。”

“你知道她的去向?”恍若过了半日,北冥禹才淡淡开口。

南宫循摇摇头:“诚然弟子不敢担保,但我有一个猜测,且要抓住当下时机。”

“所以,你准备去哪里?”北冥久问。

少年目光凛凛:“锦山。”

几人又是一阵不长的沉默。

是啊,锦山。

她曾在那里度过三年充实而飞速成长的时光。

侯忠翰之后,高樊,便是在四大家族之外,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终于,北冥禹说:“循儿,站起来。”

于是南宫循直起已然冰冷麻木的膝盖,躬身回答:“多谢师父。”

“——你去便去吧。”北冥禹平声道,“不过,在你走前,诚实地回答我,”他与少年四目相对,似乎要从对方的眼底掘出什么,“今日之事,你觉得全然是为师做错了吗?”

他即便不刻意加重音量,一字一句都足有千钧之力压在南宫循的心口。

师父还是太了解他了。

他既然先前都已敢于那般逾矩,就说明所谓章法在他心中从来都不是什么至高铁律。

倘若今日他是一心向着北冥靖翎,那他绝对有胆子不打招呼直接动身。

而他依然还是来找北冥禹报备、征询,这不仅仅是出于对师父的尊重,更是出于一份认同。

“不怪师父一个人。”他坦诚地回答,“是她做事不分场合,太幼稚,太冲动……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北冥上下九千,没了谁都照样。”北冥禹缓缓道,“而北冥靖翎,离开这个集体,便什么都不是。”

北冥久一惊:“阿弟!”

南宫循眼神微凝:“是。”

“……还有,”北冥禹微不可察地顿了顿,“我并非故意忘记她的生辰。只是你们都应当明白,今年的这一次大会需要投入多少精力去完成前期准备,更应当明白,它对于英临十年之后的四大家族来说意味着什么。”

南宫循颔首:“弟子明白。”

南宫循走后,剩余二人仍然留在了灯火通明的室内。

“阿弟,”北冥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道,“你听听你这些气话,何必呢!”

“残忍的真话,非要说出来,就成了气话。”北冥禹挑眉,冷冷回答。

北冥久登时无言以对,他烦闷地扭过头打算不再吭声,却又听对方道:“兄长,这一次缅儿不方便,你身边的杨哲,借我用用吧。”

他一愣,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连循儿也信不过吗?”

“别的都无所谓,”北冥禹嗓音沉沉,“但涉及靖翎的事情,抱歉,我只信自己。”

“阿弟你……”北冥久还欲劝诫却又就此打住,这么多年来倘若旁人说话有用,孔祖又怎会是如今这种撒手不管的态度,他只得改换话题,从另一个角度切入作最后一次尝试,“阿弟,说来今日靖翎所言,你当真认为完全是无稽之谈?”

“——不是又怎样?”话题谈及此处正中要害,北冥禹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当初离开易州来长海的路上,我的意思很清楚了吧?循儿和靖翎都在场,那个从字,他们可听进去了?关于柳氏,这是他们该碰的领域吗?!”他一句一反问、越说越激动,“难不成,我还应该认可他们以身涉险?”

北冥久只得无奈安慰:“或许他们只是有不同理念,坚持自我也并不等同于存心违逆……”

“小孩子能有什么理念?有什么自我?有什么好坚持?”还是同一个句式。

于是北冥久便得彻底作罢,又听对方顿了顿后便开始下逐客令:“今夜你我话不投机,兄长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这么多年了,”北冥久低低地道,“到这种时候,你还是只会赶人。”

“不是的。”北冥禹的语气渐趋平稳,“……靖翎说走便走了,我忙过这一整日,却还未来得及去和阿芷道歉……”说话间他回头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双目中似有蒙蒙雾霭。

北冥久闻言,再也无可回应,重重地叹了口气,沉默地起身离去。

但这兄弟二人多年来无论有过多少次分歧与不快,他们都总能以一种得休便休的方式和解;就如同翌日早晨北冥久依然会出现在北冥禹身边给南宫循送行——并且如他所说,带着对方需要的那位杨哲。

南宫夫妇还未到长海,而南宫循甚至也等不及和父母见面,只和几位掌门打过招呼便轻装简行准备动身。

“你负责带姐姐回来,安慰她就交给我。”他在走前特地与南宫彻私下见了一面,对方看着他,道。

他点头说一定,又郑重道:“过几日见到父亲、母亲后,也请你帮我向他们转达,蕲州之事,务必暂缓。”

这话中前所未有的称呼让南宫彻惊异,但他同时也注意到了疑点:“蕲州何事?”

“他们自当领会。”此情此景南宫循早能料见,他当然知道让南宫彻传话是最差的选择,但他眼下已顾不得那么多,也不打算再解释,只补充一句,“拜托了。”

而出乎南宫循意料的,是他在拜别诸位时,竟然有一人要求与他同行。

“父亲、北冥掌门,请让我一道去,当作历练吧。”东方默简单而真诚地请求着,少女霞飞双颊。

他几乎要出言反驳——他突然意识到似乎在场每一个人都很有信心,譬如师父昨晚还认为哪怕什么都不做,北冥靖翎也必定会回来;阿彻也只认为她负气,还自然而然想着如何安慰;东方默把去锦山此程,视作与心悦的少年重游故地。

但她是对着师父和东方掌门在说,不曾给他留下任何拒绝甚至哪怕发表意见的余地——这少女的小小心机全无恶意,甚至换作其他人而言,或许还可以被形容为伶俐可爱。然而落在此时此刻南宫循眼中,却只能是如隔天堑般不知所谓。

上天为何爱好将不当相交的轨迹扭拧在一起?

他试图与东方掌门交换眼神,可接触对方目光的一瞬间又忆及,那隐元解药或许已经在密州送往长海的途中。

——还有,彼时例行假,正是对着她,我说过日后会找机会报答的吧。

于是南宫循失去了所有反对的理由,又听见东方默说:“我一定比南宫循更会劝女孩子的。”

那日晚些时候,南宫彻听见外面的喧哗,欢悦的心情几乎难以自制。冲出去一看却又发现时隔许久重回春华宫的并不是父母,而是西门渊和一个异族男子。

但师兄归来于他而言也是不亚于见到父母的喜事,他跟着对方一道去了西门夫人的厢房。他看见一家人团聚后大大方方地拥抱。而后那位异族人即刻对西门夫人的身体状况进行问询,西门渊对一旁的西门景盛低声说了什么,便朝他走过来,面上原有的笑意以肉眼可查的速度敛起。

南宫彻当然猜得到对方所想,故也不遮掩,两人一并走到室外后他率然开口道:“姐姐昨日受了好大的委屈,甩手就走,眼下不知所踪。”

“我都知道了,”西门渊点点头,又问,“小——你哥怎么不在?”

他在心中预设了一个结果,料想南宫循现下必被北冥禹看管着,十有八九还是软禁静闭之类,正暗暗琢磨该如何为其说情,何时又才是去找北冥禹的最佳时机。

却听见对方回答:“师兄今日一早动身去往锦山,说姐姐定然在那。”

西门渊一愣,这才明白原来小十走得太急,连自己这边也忘了知会。

西门渊不由叹了一声。

“阿渊哥哥?”南宫彻小心地唤他,“姐姐不过是与北冥伯伯争吵几句,等师兄和小默带她回来,我们几个好好劝和,此事就过了。你不要太担心。”

“……是么?”西门渊的神情落在南宫彻眼里,有些过于凝重。

“就这样走了啊……”西门渊低下头沉沉地道,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片暗绿竹叶,“可我本还有数不尽的故事,想要同她讲……”

“通远军呢?”

“回王爷,百里营、天健营等自环洲增援而来,途中一切无虞,最多再过三日必能抵达。”副典军邹千恭敬答道。自从柳煜和江旻入京后,这段时间一直由他在王府亲手打理雄州方面的一切事宜,并与柳煜保持情报流通。眼下二人回到弘安王府,他照例向柳煜汇报,并与江旻进行工作交接。

“嗯,到时见到各位统领,还是交给你来安排。”柳煜淡淡道。

邹千领会其言中之意,有些惊讶,但很快也想明白了缘由:“王爷打算亲自去接应少将军?”

柳煜点头:“父皇那边,太静……何况祝大将军留守京中,我更有责任确保阿钦的安全。”

周围几位得力部下皆俯首称是,江旻提醒道:“说起京城,长公主府那边,王爷可有跟进?”

“正常再盯一段时间。”柳煜简短地回答。

数日前春华宫的那场闹剧,今早才传来弘安王府。但柳煜并不在意武林中那些小风小浪,横竖皇妹出于私心要整北冥靖翎,对他来说也无关痛痒。重要的是自此之后柳如烟便退出了四大家族,他唯一关心的,是要确保对方当真清理残余后彻底遵从了他的指令,而不会出尔反尔、去而又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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