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羊肠小道隐秘在草丛之下,疯长的杂草已有半人之高。
“经过前方的栈道,就能看见村子了。”
狄诩走在前头,忽的停住了脚步。
“不对……有问题。”
“师弟,怎的?”
狄诩蹲下身子,拨开杂草。
“这山路乃是村子通往外界的唯一出路,虽然走的人少,但也不至于全无人走过的痕迹。现秋末冬初,按理说来冬小麦已经种下,应发有绿芽,而这路旁田土根本就是已经荒废,可山中开垦能种粮食的土地极为难寻,断不可能抛弃的,难道是村子出了变故?”
袁铮问道:“难道是那个人又返回村子?”
狄诩摇头,“应该不太可能,师父曾给我提及,他与那人斗了数百招,不分上下,后那人似收到传讯,飞速的离去了。”
古实道:“言之无用,师弟带路,我等去看看便知。”
密布的蛛网,堆积的尘埃,还有阵阵彻底腐烂的动物尸体,飘散有发霉的气味,一眼看去,村庄已荒废多年。
又行了几步,就见着屋院中,道路旁,横躺着几具骸骨。
肉不存,只有薄薄的一层干瘪人皮,露出黑褐骨架,似被火烧,有黑红色斑纹遍布其上,嘴与眼部的颧骨扩开,似在死前遇着了极为骇人之事。
三人分开查探,村中的已无活物,只有几十具森森白骨。
“此间究竟发生了何事?”古实沉思,“难不成真如袁师弟所说,是那人折返回村,做出了此事?”
“每一具尸骨都只留下皮囊,像是被抽干了血肉,定是人为,而且能有这等手段,要么是修者大能,要么是魔门诡道。”狄诩默然,“两位师兄,我有个不情之请。”
“师弟但说无妨。”
“这些骸骨皆是我父老乡亲,其中可能有当年辱我娘亲的地痞无赖,但更多的于我有恩的婶婶伯伯,如今他们惨死,我想为他们寻个归宿。”
“好,师弟,我们帮你。”
于在村旁的荒地,挖了个大坑,将骸骨一一摆放掩埋,狄诩寻了块方石,刻上‘血烧岭村六十八村民埋骨之地。’,立于坟前。
狄诩重重磕头,低声道:“老村长,若我能寻到凶手,来日我必将其头颅割下带回,以藉您的在天之灵。”
三人回到狄诩家门,又打扫了一阵,狄诩睹物思人,见那灶台、水缸、碗筷、桌椅板凳,又回想起与娘亲还在的往昔时光,不由的又有泪流出。
狄诩擦了擦眼,“古师兄,袁师兄,劳烦你们洗涮一下锅碗瓢盆,我去打点野味,晚间我等喝上几盅。”
古实看着狄诩微红眼眶,点头道:“好,师弟你小心些。”
狄诩道:“嗯,我知道。”
血烧岭因人烟稀少的缘故,所以野兽众多,狄诩小时候就见着跑入村子的野猪、黑熊,被村民们围杀之后分给每家每户,他也曾同村中的猎户一起入山打猎,知晓着大致的猎物分布。
循着记忆走在林中,狄诩逐渐发现了不对劲。
此乃酉时,应是百鸟归林,野兽返家的时刻,但林中却静谧非常,不闻鸟叫,不闻兽鸣,明明有夕阳照洒树间,却只让人觉得阴气森森。
有恶臭腐烂的味道传至鼻尖,狄诩暗暗运转真元,小心提防,没走几步就见得一只野兔尸体,如村子里的骨骸,留有毛皮和骨架,没了血肉,有密密麻麻的蛆虫在翻腾,宁人作呕。
看样子,这是不久前的事?难道是屠灭人还留在血烧岭?
思索间,狄诩返回村子,告知了古实与袁铮,商定之下,三人决定一探究竟。
随着步入深山,林中尸体愈发多了起来,獐子、老鼠、鸟雀等等,种类繁多,好像只要是生灵,都免不了被吸干血肉。
袁铮提心吊胆,眼见的黑夜将临,似有极大的恐怖在暗中窥视。他不由的握住了绣剑剑柄,手心有汗。
古实见状,赶忙问道:“袁师弟,可是有何发现?”
袁铮道:“没有,只是心底有些发憷。”
‘嘘’
狄诩做了个禁声手势,传音道:“运真元于耳。”
静谧与诡异的气氛凸显,三人耳旁恍有沙沙的声响,遥遥在几里外?沙沙声越来越大,有东西飞速的朝着三人行进。
‘啪’‘啪’‘啪’
又似人狂奔时,足底拍击地面的声音。
近了,近了。
有杂草哗啦做响。
“拔剑。”
古实传音,黄溪剑已立于足下。
‘呜……’
低吼,若人的咽喉被捂住时的声响。半黑半白的黄昏下,有四道人影从林中窜出。还未看清模样,殷红的血光就已朝着三人射来。
‘噗呲’
古实举剑抵挡,有血色粘液从剑上缓缓滑落。
“这……这还是人吗?”袁铮发问。
三人几丈之处,有几个人形怪物。面目青筋若拇指般涨起,已无眼球,凹陷的眼眶中只有鲜血的血液,鲜红的长发极为夺目,其嘴与鼻皆已腐烂,躯体上挂着破烂不堪的布衣,手与腿上血肉淋漓,肚子已被破开,挂着一根直肠,滴淌着浓稠的白液。
“袁师弟莫怕,这应该是妖人炼制的怪物而已,你且帮我俩掠阵,狄师弟,我左你右。”话音一落,古实双脚离地,黄溪剑上鹅黄之气流转,巨剑携裹着破风之声,朝前劈砍而去。
同时间,狄诩背上的黑色剑鞘已握在手中。
一抹黑光,极其快速。
伴着狄诩的身影,转瞬就到了最右边‘怪人’的身前。
‘呲’
如削泥割草,只一剑便将那‘怪人’的右臂斩去。狄诩顿住身形,手腕翻转,黑色剑鞘连斩数次,眨眼前,这‘怪人’已双腿双手尽断。然狄诩却心生不妙,暗想着来时这些‘怪人’如此迅速,为何此时变得迟钝起来。
“狄师弟,小心。”袁铮高呼。
狄诩毫不犹豫,连连后退,却是那已若人彘的怪物双眼中的血迸射而出。闪身躲过,狄诩手中剑鞘悬浮于空,掌中真元猛聚,往前一推。
‘轰’的炸响。
那‘人彘’被炸的粉碎。
古实那边,黄溪剑一剑将其斩至两截,有沙土从那‘怪人’脚下蔓延,霎时将其裹成了一个‘泥人’,巨剑大开大阖,三五下切成了几坨泥块。
另外两只‘怪人’从双眼射出了几道血箭,转身即逃。
三人紧紧跟上,哪料得那‘怪人’越跑越快,身形也越发灵活,三人全力激发真元,到了最后也仅仅看到个影子,没入了一道峡谷裂隙。
狄诩望向裂隙,不见尽头,只有黑暗笼罩,“我见来路上多有动物尸骨,想来此处应该就是那怪物的老巢。”
古实道:“应该是了,炼制怪物的妖人也许就在此处,只是如今夜色已深,我等追击许久,真元耗费不少,又不知那妖人是何底细,冒然进入,恐怕不妥。不如寻个能监视此地的高处歇息,待明日再探。”
狄诩点头不语,仍未移开目光。
古实道:“师弟莫要心急,待明日探寻后再说,万一那妖人厉害,袁师弟便动用师父给与的玉符便是。”
“好。”
翌日日初,天色透亮。
古实行于前端,袁铮居中,狄诩殿后,三人鱼贯而入。
峡谷两端高耸入云,抬头望去,只有天色一线。这峡谷往下延伸,似通往地底,眼见的光亮微弱,幽静的裂缝里有细致入微的血丝飘荡。
“有鲜血的气味。”古实皱眉,眼前着崖壁两端从嶙峋变得光滑,过道亦变得宽广起来,“这是……被人用利器劈开的路?”
狄诩用手抚摸石壁,切口工整,光滑,往上看去,两边石壁皆平平整整,“这缝隙看起来,像是被人一剑劈开……”
古实道:“能有劈山断岭的力道……狄师弟,若等下生出变故,切莫逞强,你立马带袁师弟逃走,我来断后。”
狄诩不语,仍摩挲着石壁。
三人又行了一刻,地面已有点点血迹,本是较暗的前方,有刺眼的光透出,似这峡谷已到了尽头。
“小心。”古实叮嘱,三人若踏入了一扇门中。
这个一个十余丈大的‘圆’,‘圆’的边缘是光滑的石壁围成,若一座山峰从中心处被掏空,石壁上,刻有五幅硕大的图案,皆是鸟状。一者血红,蛇头昂立,燕颌鸡喙,鱼尾数支,有鳞附其身,双爪如鹰,振翅翱翔之态,一者半红半黑,掩翅于腹,眼目微睁,余者皆蜷缩一团,只见的鸟头鸟身大概成形。
这五幅图案连有一线槽,从石壁之上连接至‘圆’的中央。
那里,插着一把刀。
刀柄似由鲜血融成,仿若活物般,在缓缓流动。
之下,是透亮若月光般的半截刀身。
刀的旁边,那两个‘怪人’若死了一般,躺着动也不动。
袁铮咽了一口涂抹,“师兄……这地方……好诡异……”
古实的眉头皱的更深,“这里像是一个阵法?”他看了一眼狄诩,“我们先退。”
“师兄退不了了,来路已封。师弟,捏碎玉符。我已用云觅之法查看,此地遍绝生机,血腥如海,为今之计,只有殊死一搏,待师父来救!”狄诩解剑,缓缓拔剑。
袁铮闻言,往后一看,哪还有什么峡谷裂缝,赶忙摸出怀中玉符,就待捏碎。
哪料得,那躺着的‘怪人’动了。
没人看见它是如何动的,袁铮只觉得手中一疼,玉符已从手中消失。
“糟了!”
袁铮惊呼,就看见两只‘怪人’立在‘圆’的中央,其中一只将玉符一口吞下。
有人声响起,在三人耳畔。
“生魄符?多少年没见过这个东西了,可不能让你等用出,几个小辈,还不速速自刎?难道要我亲自动手?”
这声音来回回荡,听得三人胆战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