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回丞相府的马车之上,顾年只要闭上眼,都是百里婧宸寂寥伤心的背影。他是不是话说的太重了?顾年睁开眼,长吁一口气,靠在马车上望着马车的顶部沉默不语。
今天的事情,他其实并不是针对慕容泽。东阙国这次来的使者,是东阙国的一个将军,按照官职来说,也不过是从四品。慕容泽哪怕是工部侍郎,这身份也是压过东阙国的。只是这段时间以来,慕容泽的能力,他还是认可的。所以想着升一升慕容泽的官职,让慕容泽趁着这次的事情,好好历练一番。做的好了,这尚书之位,慕容泽也会坐的更加稳当。
只是没想到,百里婧宸会觉得他这样做是为了针对慕容泽。他如果真的是为了针对慕容泽,那么,他就不会去提议给慕容泽升职,压着慕容泽不就好了?
越想越是恼火,在面对百里婧宸,顾年的话也是不受控制,怎么狠怎么说。百里婧宸说要解释,他是想听的。可是百里婧宸再一次的让他失望了,哪怕百里婧宸说她睡过头了,忘记了,他都能接受。可是百里婧宸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下子,顾年就又想起了暗玉打探的消息,百里婧宸和慕容泽独处一室,共度一晚的事情。这件事情就好比一根针,朝着顾年心里最柔软的地方狠狠的扎了一针。顾年控制不住自己的疼痛,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恼火。他甚至都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么心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恼火?
“大人,到家了。”
车夫将马车停下,轻声说了一句。顾年嗯了一声,下了马车。管家迎着顾年进府,瞧着顾年脸色不太好,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今儿朝上可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顾年没说话,只是往着书房走去。路过前厅,只见前厅聚了很多的下人,正围在一起议论纷纷。见状,顾年停下脚步,蹙眉到:“这是在干什么?”
管家连忙上前解释:“陛下给大人送来了生辰贺礼,他们正围着看稀奇呢。”说完,管家就高声到:“都围在这干什么?还不快下去?”
下人们听到管家的话,转过身来见着顾年,纷纷行礼,随后退下。等到下人都离开了前厅,顾年这才看清在前厅放着的东西。走进前厅,只见前厅里放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是一座宅院的模型。
这宅院别人不眼熟,可是顾年却是眼熟的,因为这是他的家,他幼时的家。顾年的目光一下子就变得错愕起来,再仔细看去,那宅院里还有用彩泥捏成的泥人,拿起其中一个泥人,只见泥人栩栩如生,和幼时的他别无二致。
“这些……是陛下送来的?”顾年的声音有些干涩,目不转睛的盯着手里的泥人。
管家点了点头:“大人去上朝没多久,宫里就送来了这东西。老奴问了送礼的公公,听那公公说,这宅院和泥人都是陛下亲手所做。为此,陛下没少受罪。这些个泥人,也都是陛下熬夜做的,原本是想在大人生辰那日送来的。只是不知怎么的,耽搁了。”
宫里有什么消息,顾年都是知道的。可只有百里婧宸身边的消息,他是不清楚的。也不知是不是江公公防备的太好了,御书房、寝殿、这两个和百里婧宸生活起居有关的地方,他什么人都安插不进去,也什么消息都探听不到。
也就是说,百里婧宸和慕容泽共处一室,共待一晚就是在做这些泥人?顾年的心一下子疼痛起来,他一直觉得百里婧宸粗心大意,却没想到百里婧宸如此了解他,甚至能细心的做出这个礼物。
回想起前几天,百里婧宸略有些红肿的手指头,顾年一下子就豁然开朗起来。原是他错怪了百里婧宸吗?想到这,顾年将泥人放下,转身就想往外走。
“大人这是要去哪儿?”管家见顾年神色匆匆,叫住顾年问了一句。也亏得管家的一句话,让顾年冷静了下来。他在百里婧宸面前已经说了那么多过分的话,现在再去,百里婧宸愿不愿意见他都成了问题。再者,他现在去了,说什么?说他错怪了百里婧宸,说他是来道歉的?
就算对男女之事再迟钝,到了此时此刻,顾年要是再不明白自己的心思,那就真的是蠢钝至极了。可是,他是西晋丞相,百里婧宸是西晋女帝,他如何能与百里婧宸在一起?百里婧宸是整个西晋的希望,她的肩上是整个西晋的重担。他若是想为百里婧宸分担,就必须要有一个正大光明的身份。
所以,他的丞相之位是现在最合适的。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位置合适了。西晋明文条令所写,女帝所立帝夫,不可干政。
不可干政四个字在顾年脑海响起的刹那,顾年心头的火苗也别熄灭。纵使现在,他很想去见百里婧宸,可他也不能去、也去不得。他怕他看见百里婧宸伤心难过的样子,会忍不住暴露自己的心意;他更怕看见百里婧宸对他失望的眼神……
见顾年停下又久久不动,管家还以为自己是说错了什么话,纠结了半天,才上前去,试探着问了一句:“大人这是怎么了?”
“本相没事。”顾年疲倦的摇了摇头:“去,给本相传个话,让慕容泽过来一趟,本相有事要与他商议。”
“是……”
自从顾年和百里婧宸说了那一番话之后,百里婧宸便称病不上朝了。反正现在西晋最重要的事情是准备东阙国使者来访的事宜,至于百里婧宸,只要确保百里婧宸能在东阙国使者到达京城之前养好身子就可以了。
顾年也知道,许是哪天他说的话太重了,不过这样也好,他和百里婧宸迟些见面,也不会太过于尴尬。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东阙国的使者之事。
七天之后,东阙国的使者终于抵达了京城。慕容泽带人特在城门迎接:“恭迎东阙国使臣大人。”
东阙国领头的汉子很是彪悍,骑在马上上下打量了一番慕容泽,带着浓浓的口音问道:“你就是顾年?”
“顾相在宫内,等候使臣等人。”
“不是顾年?那你又是个什么东西?”那汉子说话很是粗鲁,知道慕容泽不是顾年之后,脸色也变得不好起来,说话的口气也差了很多。
慕容泽也不生气,依旧彬彬有礼的回答:“在下乃是工部尚书,慕容泽。奉我朝陛下旨意,前来恭迎使臣大人。”
“你……”
“穆罗。”那汉子还欲说些什么,汉子身后的一个男子却出声阻止了,那男子看上去体型就弱了些,脸上也总是带着几分笑意。可那笑意并为到达眼底,反而显得突兀:“既然是陛下旨意,那我们就随这位大人进宫吧。”
“是。”刚才还不可一世的汉子立刻点头,看样子,这被称作穆罗的汉子并不是此次东阙国的使臣,后面的这个男子才是。不过,既然东阙国不主动介绍自己的身份,慕容泽也只当做不知道,在前头带路,领着东阙国众人进宫。
“启禀陛下,东阙国使臣已在殿外等候。”
“宣。”
“宣东阙国使臣觐见。”
慕容泽率先走进大殿,身后跟着的是那个不知姓名的男子和穆罗。三人一进殿,纷纷向百里婧宸下跪行礼:“穆罗、莫图可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使臣多礼了,免礼起身。”
“谢陛下。”
穆罗一起身,目光就在大殿里转悠。见状,百里婧宸问了一声:“使臣大人这是在找些什么?”
“我在找顾年。”穆罗毫不客气的回答了一句,对他来说,百里婧宸这个女帝并没有什么震慑力。这女人,如何能做这天下之主?
“哦,怎么,使臣大人认识顾相?”百里婧宸也是今日刚上朝,要不是听说东阙国的人已经到了,百里婧宸只怕还要称病养着。原本瞧见顾年,百里婧宸心里就有些不舒服,可是现下一听到穆罗的话,百里婧宸的那点不舒服立刻烟消云散。这人气势汹汹的,一来就要找顾年,可不能让顾年吃亏啊。想到这,百里婧宸打起精神,小心应对。
“我可不认识顾年。只不过,我在东阙的时候就听说了,这如今的西晋都是这位顾年孤丞相说了算,我就想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穆罗说的一脸好奇,仿佛真的是想看看顾年是何样子,丝毫没有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之处。
可这话在西晋文武百官听来就不一样了,什么叫做如今的西晋是顾年说了算?这可是给顾年戴了一顶高帽啊,说不好,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事啊。穆罗的话,分明是在挑拨离间。
很显然,百里婧宸也察觉到了,不由暗笑,这东阙国的手段就这样?那她可真是高估了东阙国了。不过,百里婧宸的注意力被穆罗身边的男子吸引,这穆罗看似厉害,可真正厉害的,只怕是穆罗身边这个脸上带笑的男人。
百里婧宸索性顺着穆罗的话说了下去:“使臣大人所言对了一半,错了一半。”
“我说对了什么?又说错了什么?”
“使臣大人说对的部分,是现在的西晋确实是顾相说了算,说错的部分正好也是这句话。”
“陛下是什么意思?”
“因为孤喜欢顾相啊,所以顾相代表的是孤的心意。所以啊,这严格来说,这西晋还是孤说了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