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马家的会议不欢而散，马鼎的心情也颇不痛快，甚至觉得还有些窝囊。本来是件挺好的事，好说好商量，把事情敲定下来，皆大欢喜。
可是事与愿违，是不以马鼎的愿望而转移的，这样的结果是马鼎和韩灵两口子么有想到的。
半个月过去了，马鼎再也么召集马家人说道说道了。马鼎不想再找气生了，本来是想凭着良心办点实在的事，到末了生一肚子气，何苦呢，大不了一分钱也不分了，乐意咋地就咋地吧。
韩灵几次提醒马鼎，有么有必要再跟马家人商量商量？能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尽量缓和一下，那怕再多给他们每家几万也行。
“你说给多少他们才能满意？”马鼎问。
“其他的都好说，就是老二劲头大……要不多给他点，二十万。”韩灵说。
“咱宁肯得罪老二，也不干这种欺软怕硬的事！”马鼎又说：“这事先放放再说……不行的话，谁同意十五万咱就先给谁，给一份咱就了一份的心思，老二要是不要就晾着他，我看他着不着急。”
可是最先沉不住气的还是马佛。
马佛不知从哪儿打听到的消息，说是黄岛路几个里院的拆迁补助款，已经开始陆续发放到住户的手里了。
为了证实消息的准确性，马佛特意又去了一趟里院找潘永贵实锤一下。
“我是回迁户，么有补助款，只是给出去租房的补贴。”潘永贵又说：“咱里院不回迁的住户，差不多都拿到补助款了，尚来也拿到手了。”
“真的？”马佛问。
“么真的假的，我还能诓你呀，不信你去问问尚来……哎，干么问我，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嘛。”潘永贵嘿嘿笑了两声，又问：“我知道了，是不是你们哥几个都盯上了那笔补偿款了？”
“么叫盯上了，”马佛在心里骂了一句老东西，说，“那可是俺妈的房子，俺们马家兄弟姐妹就么有继承俺妈房产的权力了？”
“有，我又么说么有，可你妈有遗嘱，明确表示这房子是尚来的，谁也别惦记。”潘永贵说。
马佛觉得潘永贵这老东西有点神道，甚至有点可怕，他怎么对马家的事了解的这么清楚，连母亲的遗嘱他都知道。
“俺妈有遗嘱？俺们怎么不知道？”马佛又问：“是尚来跟你说的还是俺妈跟你说的？”
潘永贵不说话，眼睛望着天空，深深地叹了口气。
马佛赶紧掏出烟，递给潘永贵点上，潘永贵又咳嗽了几声说：“也不是尚来告诉我的，也不是你妈告诉我的……你就别问我咋知道的，反正你妈生前有遗嘱……”
马佛离开里院后，赶忙给马晓君打电话，把潘永贵跟他说的话，又转述给了马晓君。
自从马晓君半个月前搧了马佛一记耳光后，心里一直不舒服，心疼大弟了，总想找个机会对马佛说声“对不起。”当时她确实么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下手重了点。
其实这些天，马晓君脑子里一直想着马佛对她说的那些话，觉得虽然说的糙了点，但是正中了她的软肋。
她何尝不是马佛说的那样啊。离婚了三十多年，一直单着，性格不可避免地趋向了一种让人难以接受的地步。易恨易怒易伤感，冷眼看世界，总觉得人人都戴着假面具生活，把自己的无奈藏在心里的同时，看到的总是藏污纳垢的场景，好像社会总欠她点么，抱怨也总是大于希望，在极度地不信任任何人的同时，自己还时常唉声叹气。
也许这就是马佛所说的性格裂变，可是要想扭转这种性格，是何其之难啊……
听完了马佛的转述后，马晓君答非所问：“老二，姐那天不应该搧你了，么控制住，是姐不好，姐给你赔礼道歉了……”
“嗨，么赔礼道歉的，小时候你打我打的还少啊，嘿嘿，么事，习惯了。再说了，我那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话戳你的心，想想也挺后悔的，实属不应该不应该哈……”
马晓君听马佛说这话，心里便有些酸楚，觉得老二么都挺好的，就是么事都太直接，不懂点迂回战术，给马家人留下了财迷心窍的印象。
其实话又说回来，这年头谁不财迷？不财迷的有几个？只是人家伪装的好，即使财迷了，还能让人家说个好，不像马佛这样沉不住气，有么说么。
就说大哥大嫂不财迷？不财迷怎么不把老太太的补助款给弟妹平均分了？不财迷为么首先想到的是给尚来买房子？你们闷声发财悄默声地也就算了，还偏偏站在看似无私的制高点，施舍给弟弟妹妹们本该属于俺们的财产……抠了吧唧地说是拿出一部分给几家补偿补偿，一部分是多少？就十五万？
老三和涂颖做人圆滑，更是攥住了大哥的脉搏讨好他，左一个弃权右一个不要的，表现出出乎意料的大度，可他们两口子关起门来心里究竟怎么想的谁知道？要不说老三两口子么好处也撂不下，还赚了个好名声，还能让大哥大嫂感动不已。哪像老二，得罪人的总是他，到头来一毛钱的好处也么多拿。
马晓莉就更不用说了，立场基本上保持中立，像站在小船上随风而摆的器物，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无论是哪方输赢，好处不落下她就行。至于补助款给她多少，她不是十分地关心，心态好。她把从天而降的每一分钱，都看做是上帝对她的恩赐，无论多少她都能愉快地笑纳。天上掉馅饼的事，她能从容地接住，么有必要感动，更别说是感谢谁了。
马晓君又想到了自己，扪心自问，她何尝不想能多捞点就多捞点补助款呢。大哥大嫂想着给尚来买房子，难道马晓君就不想给来福买房子了？
“潘老头这人确实不简单哈，咱妈家的事情他指不定还知道些么呢。”马晓君言归正传地又说：“也是哈，尚来钱都拿到手了，大哥还么有动静，要不我问问？”
“我算是得罪大哥大嫂了，”马佛说，“我是不敢问了，这事不能就这么拉倒了吧？”
上次开的那次马家会议，说心里话，的确是马晓君和马佛共同的意思，可是到末了，马晓君却反咬了马佛一口，把自己抖落出来，自己玩了一把虚荣，让马佛背了黑锅。
既然马佛对马晓君那记耳光不记仇，还一个姐姐地叫着，马晓君就觉得应该她出面问问补偿款的事了，心里有种对马佛立功赎罪的想法。
“肯定不能就这么拉倒，你先收收心，这事交给我了，有么事我会通知你的。”马晓君说。
马晓君扣上了马佛的电话，想了想，又拨通了马鼎的手机。
通了，可是么接。马晓君想，是不是大哥大嫂心虚了，怕接了不好回答我的问题。
马晓君刚要扣上电话，不料有人接了，是大哥。
“大哥，在家哈。”马晓君说。
“么事？”马鼎问。
“我想问问你，咱妈房子的补助款发下来了么有？”马晓君问。
“发下来了吗？我怎么不知道？”马鼎说话的口气像是戏弄。
马晓君一阵厌恶，忍了忍说：“我这是在问你，你怎么反过来问开我了？”
“不知道。”马鼎说。
“不知道？大哥，我怎么一问你这事你就烦气，有么可烦气的？”马晓君觉得大哥不应该这样：“这是马家兄弟姐妹的事，又不是你一家的事，无论兄弟姐妹谁问，你都应该好好地做些解释的工作才对。”
“是不是老二让你问的？”马鼎问。
“谁让我问重要吗？是我自己想问。”马晓君冷淡地说。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我的想法你们不同意，你们的想法我又接受不了，这不就么法解释了。”马鼎说。
“尚来把补偿款都存银行了，你这还不知道，糊弄我还是咋地？我真的成了幼儿园大班的孩子了哈……”马晓君说。
韩灵赶忙接过电话说：“晓君哪，你大哥真的不知道，尚来大概还么来得及说……”
“么事还不是好说好商量，听大哥说话的口气，到好像俺们欠他么了，用的着吗？俺们问的是老太太的遗产，又不是伸手问你们要钱。最起码大哥得有个和蔼的态度吧？你们就不能再退一小步，给俺们的补偿款再提高几万？大头是你们的，小头俺们四家分，这已经很迁就你们了，一点也不过分。”马晓君说。
韩灵冷笑了一声，想起了马佛说马晓君性格裂变的话，看样子还真是那么回事，说：“我到是和你大哥商议了，那提高几万你们才能接受？你们先跟老二商议好了再给你大哥打电话……”
马鼎又接着说：“晓君，我也有难处你也得体谅体谅哈。从根本上讲，现在老太太的房子不是我的，户主是尚来，我只能做一半的主，如果尚来不乐意的事，我也不好强求他。”
“大哥，你应该能看得出来吧，那天开会，我和晓莉可都在竭力维护你的面子，不让老二和姚妮妮给你出难题。这半个月都过去了，你那儿一点动静也么有，我问问不犯法吧？”
“晓君哪，我不是冲着你哈，”马鼎解释着，“因为给你们补偿款的事，这两天我和尚来闹的挺不痛快的，意见有分歧，吵了两次了，末了还是么达成共识，我么法有动静……”
“你的意思是不能再改变分配方案了？”马晓君问。
“就是一家十五万，么有再商量的余地了，要就要，不要我也么办法了。”马鼎问。
“不能再和尚来商量了？”马晓君说。
“就这么个事了，尚来又不听我的……”
“你真不知道补助款发下来的事？”
“到目前为止我真的不知道。”马鼎。
“跟你说哈，我也是听老二说补助款已经发下来了，准确不准确的我也不知道，你问问尚来不就知道了嘛，又不是不敢问。”马晓君说。
“不会的，这么大的事尚来能不跟我说？”马鼎说。
“你以为尚来和咱们年轻的时候了，放个屁恨不能都跟咱妈说说，不信你打个电话问问尚来。”马晓君说。
马鼎扣上了电话，韩灵问：“又是老二打听的？老二说么晓君都信哈。”
“信老二对她有好处，宁信其有不信其无，还出头帮老二打听补助款的事呢，消息真够灵通的哈……晓君这个人挺琢磨不透的，一会儿向着咱对付老二和姚妮妮，一会儿又为老二姚妮妮抱不平，是不是她也急眼了，打着老二的幌子想要钱？”马鼎说。
“谁知道呐，”韩灵说，“一人一个心眼，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
“他说听老二说的，咱这个当事人都不知道，老二居然知道了，神通广大哈。”马鼎说。
“那你赶紧打个电话问问尚来，别让晓君和老二又说咱们装不知道。”韩灵说。
马鼎想了想，还是拨通了尚来的手机。
“爸呀，么事？”
“在那儿呢？”
“银行呢。”
“我问你，里院房子的补助款真的发下来了吗？”
“嗯，是，发下来了……”
“你怎么不告诉我？”
“刚办完这事，这不，正在银行确认呢……还么来得及跟你说呢……好了，我正忙着呢，晚上回家再跟你和俺妈说……”
马鼎刚要问尚来到底补助了多少钱，尚来就把电话扣了。
“你看看，这误会不又产生了吗，么事就这么寸，赶紧给晓君回个电话解释一下，给她解释了，也就等于给老二解释了。”韩灵说。
“这都是么事……”马鼎烦躁地说。
“既然咱发了善心，就把好事做到底吧，尽量别伤了和气，都是兄弟姐妹的……”韩灵说。
“这都已经伤了和气了，你以为给他们每家十五万，就万事大吉了？”马鼎说：“你么听晓君说，老二钻到床底下找老太太的嫁妆盒子了，不信的话你等着看，补助款的事完事后，该再让我说道说道嫁妆盒子的事了……”
“嫁妆盒子他们可不能有非分之想了，老太太交代的已经再清楚不过了，那是老太太专门嘱咐给尚来的，谁也别惦记。”韩灵说。
“么有用，房子不都过户给尚来了，人家不还是惦记上了吗？你不信等着看。”马鼎说。
“么叫得寸进尺，我看这就叫得寸进尺，他们就是看你心软，抓住了你的软肋……这事我说了算，你别管了。”韩灵说。
韩灵说完，又拿出手机拨通了晓君的电话。
“晓君哪，刚才我问了尚来补助款下发的事了，确实是发下来了，尚来刚刚去银行对接了，还么来得及跟你大哥说……”韩灵说。
“要不咱再召集马家人在一起商量一下？”马晓君问。
“么有这个必要了，方案就这么个方案，每家十五万，再召集凑一堆，还不得把你大哥气死啊。”
“那行，我跟他们说说，同意的话，就叫他们把银行卡号发给大哥，不同意的话再说……”晓君说。
韩灵刚扣上晓君的电话，尚来就把电话打了进来。
“妈，补助款都对接好了，我把钱转到你的账户里吧。”尚来说。
“多少钱？”韩灵问。
“三百二十万整。”尚来说。
“我的妈呀，我那见过这么多钱啊，转到我的账户里我该睡不着觉了，”韩灵看了一眼马鼎，又说，“还是放在你的账户里吧，下一步抓紧买房子。”
“小灿的意思是先处理完咱马家的事后，再商量买房子的事，不然的话会有麻烦的。”尚来说。
“我和你爸说好了，就按照他们每家十五万的标准补偿他们，多一分也么有。”韩灵说。
“那行，半年之内开发商就让里院的住户全部搬走腾房子，那我和小灿就开始萨摩房源了？”尚来说。
“行，就这么办吧……一家十五万，余出六十万给他们……”韩灵说。
“行，中午我和小灿回你那儿吃饭，你也别做饭了，我让小灿在商场买点现成的。”尚来说。
韩灵扣上电话后说：“大鼎子，行不这样？”
“行啊，这也是么有办法的办法，尚来和小灿能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不容易了。”马鼎感慨的说。
“哎大鼎子，咱心里可得有个思想准备哈，要是老二和晓君不同意咱这个分配方案怎么办？”韩灵问。
“那就谁同意给谁，谁不同意就晾着，看看谁着急。”马鼎又说：“我高低是不召集开会了。”
中午，尚来和小灿拎着午餐回来了。
“我和开发商已经签协议了，半年不腾房子，他们有权强行拆除。”尚来说。
小灿一边把买来的荤素搭配的菜放到餐桌上一边说：“半年的期限到是够了，不过还得抓紧看房源。”
“半年可是一晃眼的事，装修么的麻烦着呢，要是来不及的话，你们三口先住家里。”韩灵说。
“那些家电家具么的，坛坛罐罐的咋办？有的可以不要扔了，有的还得留着。”尚来说。
“不过有个信息咱到是可以考虑一下，”小灿说，“咱们边吃边说……我有个同事在俺们商场后面有一套装修好的婚房，从来么住过，南北通透，敞亮。前些日子她离婚了，和她老公因为房子的事闹的不可开交，说是要卖。我说了一嘴想看看，她知道黄岛路的房子要拆迁，就答应给我留一个月，相中了便宜点给我，相不中她再卖给旁人。”
“那个位置我知道，有几套出售房子的挂在俺们中介，离小学和中学都挺近的，算是个学区房，要是真行的话，继承上学到方便了。再一个就是离小灿的单位更近了，照顾继承也方便，就是离咱家少远点。”尚来说。
“远点不要紧，我想好了，如果行的话，给爸妈腾出一间卧室，朝阳的，想住就住想走就走，再说了，爸妈的岁数大了，也得需要俺们照顾了哈……”小灿说。
“你这不是让我和你爸感动嘛，先别考虑离我们这儿远近了，重要的是你们觉得好就行。”韩灵又问：“多少平米？”
“一百三十六平米，三室两厅两卫的那种。”小灿说。
“既然是学区房，价格不菲吧？”韩灵问。
“是，三百多万……”尚来说。
马鼎和韩灵么吱声，相互对视了一下，笑了笑。
小灿似乎看出了公公婆婆的心思，说：“给叔叔和姑姑们的补偿不耽误，该怎么地就怎么地，房款不够的话，我和尚来再贷点款，我们还年轻，银行能多贷点给俺们。”
“要不咱们去看看那套新房？”韩灵问马鼎。
马鼎点点头。
“行，我的那位同事正好在单位值班，吃完饭咱们就去。”小灿说。
……
马鼎一家子看完房子后，韩灵说：“一定买下来，太好了，我和你爸资助你们十万块钱，一会儿叫你爸把钱给你们。”
“不用了妈，不是说了我贷款吗。”小灿说。
“贷款不还得还吗，能少贷点就少贷点。”韩灵说。
“么事哈……”马鼎笑了笑说：“咱不是还有个‘玉皇大帝’嘛，哪天‘玉皇大帝’驾到，么事都解决了。”
“别指望那玩意了，尚来奶奶么都挺好，就这个事办的让人二虎，咱就是明明知道‘玉皇大帝’是潘永贵，可咱能张口问他吗？他要是翻脸不承认，咱不得挨着哈……”
小灿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等豆腐温和了，自然‘玉皇大帝’就出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