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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交魏战场

广州城口的朱雀街,屯了十万兵,有兜鍪、披膊、袍肚、护臂……手里拽着刀剑戈矛,雄纠纠、气昂昂。

冲车五层,载了弓弩、载了兵;洞屋、云梯守着人马;一群硕大的马,身披坚锐,喘着粗气,甩着头。

四面挂起战旗,写着“刘”、“梁”、“越”。

一声“皇上驾到!”,让原本兴奋的将士肃穆起来。

轿甫落,刘岩领着李逸王、赵光裔、杨洞潜,带着酒肉,犒劳三军。他走到儿子跟前,取过太监手上捧起的红布,展开成袍,满脸堆笑道:“朕为儿子亲自披挂。”刘岩还连连拍打洪操的肩膀,依然掩藏不住笑意。

他抱起儿子的肩,指着他的鼻,笑道:“我儿有精气!”

刘岩朝太监示意,小太监捧一坛酒来为刘岩倒上,再为洪操、克贞诸将校倒上。

“众将士,来,满饮此碗!”刘岩端着海碗,向众军比划,环顾四周,兴奋而言。

十万将士,丢下十万碗,辟里啪啦的声响,排山倒海。

刘洪操一声高喊:“出发!”

众臣齐刷刷地跪下,齐声高喊:“王师开拔……”

刘洪操的大队人马,一路如野兽般狂跑,但是避开官道,都是翻山越岭,从这山滑下,又攀爬上土坡,在小路上追赶着时间,披荆斩棘太久,才到石西州城外安营扎寨。

在一座山上,平坦如砥,曲水绕帐流,倒映着洁白的影。伙夫架起篝火,升起炉灶,把皇帝赏赐的羊肉、猪骨熬煮,冒着热的香;闻之令人精神抖擞,士兵巡逻往返,士兵站在高楼眺望;望着平旷的操场上,倦怠的士卒依然斗志昂扬,向着交趾装束的草人冲刺,互相摔打、挥棒,刘洪操看得乐此不疲。

入夜时分,清凉的月啊,向地面宣扬它的力道,把漆黑的境地,硬钻出些光来,光影晃动处,是一来二去的人影。

来的人,自称是钦差,向刘洪操说着圣旨,带来国师的嘱咐;去的人,把大军盘踞西石的消息带走。

曲承美倒对越国来人半信半疑,反复问他:“如此军国大事,泄露不得,你有何胆量,竟传递于我?”他甚至提剑拟着来人的脖,轻蔑着,“说,你受何人指使?”

“国师大人,就是想置交王于死地。”来人合盘托出。

曲承美仰天大笑:“没想到国师好心,如能相见,定重重有谢!”

来人拜道:“信已带到,小人告辞。”

曲承美依然抿着笑意,对他说:“且慢!”

来人不解,只得驻足看着曲承美,正要说话间,曲承美的宝剑,深深刺穿他的胸膛。这荒诞不经的举动,着实吓到了交趾文武,吴权问道:“大帅为何杀人?”

曲承美揩干剑刃上的血迹,微笑着对吴权解释:“国师在信中特地交待我,要杀了这传话之人,万不可使人查知。”

而后,他取来火盆,将书信投入其中,看着旺盛的火焰,烧烬了纸。吴权想阻止,可为时已晚,他焦急的说:“大帅,毁了这证物,往后如何要挟国师?”

杨廷艺却自信满满的说:“待此战完胜,我便可以直逼广州,莫说国师,就连皇帝,也任我处置,我想,销毁此书,肯定亦是国师相请,避免落入他人手中,害了自个儿。”

吴权扼腕叹息,呢喃细语:“国师是何居心都不知,为何深信不疑?”

已改叫曲山的刘滳突然兴奋得拍手大叫:“好事好事!”

众人都扭头瞪着他,自知失言的刘滳突然噤口,马上装疯卖傻,蹦蹦跳跳,拍拍手,笑着、叫着。

杨廷艺淬了口唾沫,骂道:“真是个废物,真不该救他回来!”

曲承美笑道:“罢了,难得此人把翁主照顾得周全,你还可以派人教他些武艺,好保护翁主。”

吴权白了杨廷艺一眼,颇有番嘲讽的意味,杨廷艺只好埋头、点头。

曲承美踌躇满志,吩咐道:“众将听令:枕戈待旦,以御外侮!”

“谨遵钧令!”

于是,灵活机动的交趾军,披起轻铠甲,穿起百姓衣,轻松上阵,换掉了边关百姓,巩固工事,派斥候在边境候着刘、梁大军。

威风凛凛的越军,悄然接近边疆,刘洪操抬头望山,山势陡峭,铺开了一层一层的苍莽,掩藏了绿树、绿草。路边的草丛中慢慢发出异响,蹿出一只两只的兔子、豺狼。鸟儿飞在天上,和青天白云伴舞。

青树翠蔓,红花绿草,蔚为大观。

刘洪操赞叹道:“这地方,美啊!”

梁克贞拍马上来,向刘洪操进言:“交王爷,此地山高路狭,若有埋伏,难以脱身,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速通过此处吧。”

刘洪操再望了望天、望了望山,发现鸟鸣很凄,而草木又时常晃动。他也警觉起来,转头看向梁克贞:“你说得对,这地方宜藏伏兵……”但是,他又转念一想,向梁克贞道出疑惑,“大军一路机密,交趾人如何知道,前来设伏?”

“还是小心得好,毕竟这两千里的路上,什么事都会发生。”梁克贞说道。

刘洪操点点头,当即唤来传令兵,吩咐着:“命令大军动作快点,迅速通过此地!”

漱漱的叶,纷纷落在奔跑的马上、士兵衣上,刘洪操仰望青叶,伸手接住叶片,轻轻放在鼻尖,嗅嗅,还有股香气。

突然间,山谷、林间,喊杀冲天,视野内的草木也躁动不安,可是定睛一看,没有些许人影。刘洪操侧头对梁克贞说道:“大将军说得对,这幽谷狭长,木叶萧萧,似乎暗藏杀机,还是小心为好。”

他指示传令兵:“命众军倚山而走,不要露头!清点敢死之士,往两边绕山而上,查看埋伏!”

守山的交趾兵,困了几夜,眼见着越军正入吾彀中,却在等待全军进沟之时,丧失了时机,贴山徐行的人,连影都难见,更别说用石砸、火攻。而攀爬上山的越军,显然训练有素,一进入草丛,便依着风的方向,慢慢扭动、慢慢走,悄悄接近山谷边,窥视着崖边交趾兵的动静。

这些人,穿着薄甲、趴着崖,身后摆起木车、压着旗。领头的越军校尉,举起火连弩,连发十矢,重新装填,潜伏的士兵接二连三地放箭;一批一批的交替,打得交趾兵措手不及。

只见青草上蔓延起火势,烧得旺极,木车落下炭碴、旗帜飘起布丝,滚滚人群,哀嚎不已,幸存的交军,同越军大打出手:山上的动刀、山下的放箭。

刘洪澡引军前行,对梁克贞吼道:“果然有埋伏,是谁泄露了消息?命人去查!”

“是!”梁克贞允诺,当即招呼亲信,着秘道返回京中禀告,他又请示刘洪操,“大帅,快走,天黑前得找一吉地,安营扎寨!”

于是大军撇下交趾兵的尸体,马不停蹄直奔螺城,这一路走得,相当顺利,没有伏兵,更无平民。刘洪操怪道:“方进交趾便遇着埋伏,可为何临近螺城,反倒难见人影?”

“莫非曲承美妄图凭两山伏兵全歼于我?”梁克贞思忖着,可是刘洪操不以为然,他说:“曲承美熟谙兵法,既然早已探听我军入境,必然不会轻易放过,可伏兵太少,我们走得太顺,恐怕是诱我深入,前路必然凶险万状。”

刘洪操亲自选定了一处空旷的平原,四周都是一望无迹的荒,以骑兵包裹着营,四面栅栏,又守着弩兵,高台上照着火、高台上站着兵。

越往深夜,虫鸣更野,狂风呼啸,旗篷轰轰作响,地也轰鸣不已,坚硬的土石剧烈抖动,帐篷中的书册、金器、杯盘……散落一地。

刘洪操从睡梦中惊醒,拔出宝刀,冲出营帐,向四方撒野:“何方妖孽作祟!出来与我厮战!”但是声音并未停歇,他迅速召集将校:“今夜定有袭营,做好准备!”

于是大军撤到远方,蹲伏在草丛,剩下弩骑守卫空营。突然传来的短促交锋声中,拉长了嚎叫,听得大军瘆得慌。他们在骑兵引领下,迅速冲回营帐,可是战马见了交趾的象,吓得发狂,四处躲避。

凶猛高大的象,冲撞、踩踏着吓懵的兵,只有刘洪操喊着“不要慌、不要怕!”他沉着指挥,率着卫士,从马上一跃而起,扑倒象上的兵,无人叫唆的象如困兽之斗,很快丧失了威风,但在挣扎着依然伤了人马。梁克贞集结起弩兵,隔远朝象兵发矢,成效颇丰。他找到刘洪操,喊道:“大帅安好?”刘洪操惊恐万状,指着这些巨大的象,痛心不已:“没想到象兵如此凶悍,竟乱了我们章法。”

“末将听李守庸常言交趾多象,其物硕大无比,常作兵,不曾想……”梁克贞边说,边砍杀着交兵。

刘洪操说着,抬头死死盯着这庞然大物,弯身抛出长矛,插入象的躯体,让力量推倒大象。他立在象兵前,在与象腿周旋间,钻入象腹下,奋力一脚,踢痛了象,摇下了兵。他又站在象后,飞身一刀,劈开象的肌肉,砍死了象。

刘洪操身先士卒,激起士兵的斗志,随他一同砍象杀敌,覆压的尸体散发腥臭,越军来不及打扫,赶紧跑。

这一跑,损兵折将。在镇店,遭了黔黎的伤;找向导,引入包围;抄小路,丢辎弃重。但还好,刘洪操一一化险为夷,虽然丢盔弃甲了些,但总算攻下些城池,站稳了脚。

消息传往螺城,曲承美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大骂前方将领:“都是饭桶,计划如此周详,竟还让人毁了城防,逼进螺城!”

“看来刘洪操的谋略,不可小觑,大帅要好生应对。”吴权讲道,可是曲承美信心十足,他告诉吴权、杨廷艺:“放心,我的大军,死守着螺城,散得漫山遍野都是。”

但吴权还是提醒他:“大军过于分散,难免顾此失彼,若有事,难相照应。”

这一说,猛然惊醒了曲承美,他赶紧分拨几批人马,赴山中传令,要所有的将士相守、相望,进可攻、退可守。

曲承美心中自然美滋滋的,他当即提拔吴权为螺山都督、杨廷艺为螺城都督,分赴山城为帅。二将领命而去,偃旗息鼓,专待刘洪操。

刘洪操来了,他的大军在山中转悠,太过招摇,而山又高、林又浓,河流弯绕。所以,他显得小心翼翼,每一步都慢吞吞,眼观八方,稍微有点鸟儿的怪叫,就按住军队的脚;逢着狭谷,便遣人查察,再想办法;可是山路太多、太长、太窄,大军难以铺张,稍有不慎,难免失足坠崖。刘洪操想了想,与梁克贞计议:“看这山势,大军走一道,容易中圈套,我们分开行进,把兵都散开。”

梁克贞道:“大帅此计甚好,你一路,我一路,照应着走。”

刘洪操却摆摆手,笑道:“两路太少,要来就来个十七八路,让敌人摸不着主力方向。”

“分得太多,如果遇着交趾大军,我等难以顾及。”梁克贞赶紧劝谏,岂料刘洪操不听,他倾身环指着山峦、草莱,告诉梁克贞:“大将军,这么凶险的山路,交趾大军还不是与我一样?”

梁克贞佩服得拱手相称:“大帅年少多智,末将佩服之至,我这就点些精兵,先为向导!”

刘洪操也拱手相报:“有劳大将军,大将军一路多加小心。”

在十八岭,越军遭遇交军,越军用弩、交军用火,点燃的枯叶,燃烧、爆炸,死伤大半;密如发丝的箭矢,带着火筒,深深扎入敌人胸膛、脖颈,在倒地不起的瞬间,引燃山上。

残存的士兵,带着伤痕,各自回报,报给刘洪操:“在十八岭,遭了交趾火攻,我军大伤!”

报给吴权:“在十八岭,遇着一股越人,来势汹汹,与我用火,伤了些人手。”

于是刘洪澡令汲水,吴权令投石。

何峪的天空,飞起孤禽,窥伺的交军装填起石头,看着山下的越军,将大石倾泻而下,再发矢如雨,最后摇旗报喜。

万家山上,偷偷上山的越军,从背后袭击了交军,刀剑相撞、弓箭来往。越军胜、交军亡。循崖而下,在河边歼灭了埋伏,改旗易帜,换上衣裳。

莽原开阔,趴伏着交趾的弓箭手,对准了骑马的越军,正中喉咙。迅猛的骑兵,加速冲刺,用大刀劈裂身体、用大刀斩下头颅、用大刀拖走交人。在追亡逐北中,剪除着交趾的营帐。

……

望着千沟万壑、星罗棋布的兵,喊杀阵阵、火光冲天,吴权的牙帐,倒像是陷入重围。正好有一支越军摸索到此,被隐藏的交军击溃,吴权赶紧撤了大帐,带了些轻兵,奔赴山林。他想孤注一掷,找到刘洪操的所在,杀之。

在消灭一些越军之后,从俘虏的口中,吴权得知了刘洪操的去向;而他的去向,也被刘洪操的俘虏告知。

一路上,损了些士卒,终于看到对方,刘洪操豪气万丈,拍马引军直奔吴权,两军交锋,他也与吴权交兵,还急促地展露言语:“交王殿下,在下领教了”,“吴将军,本王来了”!

双方的人马在减少,吴权和刘洪操也不相上下,相斗数回,都负了伤。探子去了不回,临近的军人自顾不暇,整片大山,乱成一锅。吴权内心焦灼,不过很快计上心来,他佯装败却,引刘洪操在山中追逐,可是这山路曲折,慢一步,便只能原地伫立。

虽然有人劝过刘洪操“穷寇莫追”,可眼见吴权在前,他却求胜心切,竟中了奸计。他勒马看着脚下的枯草,松软下陷,大叫:“不好!快撤!”话音刚落,四面钻出兵卒,高举火把,抻起弓弦。刘洪操指挥若定,叫弓箭手准备、盾牌支好,而打湿了衣裳披上。

雄雄烈火烧得正旺,从四面八方的山脚一直蔓延到刘洪操所在。很快,水桶泼干、衣服烤焦,刘洪操偕了些许亲兵,艰难跳出火坑,落荒而逃,吴权紧追不舍。刘洪操躲过了箭雨,独自转山转水,眼前就是越军,可是刹那间身中毒矢,坠下马来。

这一幕,恰好被梁克贞看见,他赶忙牵引大军赶来,从交趾人手中救下交王,放过吴权,速速撤回大营。

吴权射杀刘洪操的消息,在螺城传得沸沸扬扬,曲承美亲自为他接风洗尘,摆酒庆功,自然不用多提。可是席间,吴权向曲承美提的唯一请求,便是解甲归田,这让曲承美感到难以置信,他再三挽留,也无法改变吴权的想法,便对他谈到:“现在强敌还在螺城外,卿如何好走?”

吴权跪拜道:“螺城坚固,有杨将军为帅,很妥当。”曲承美见不好再留,便准了他的辞职,但要他在家谋国,要官府拨给衣禀。

再看越军大营内,连日里都是死气沉沉,主帅交王薨于中军,然而梁克贞秘不发丧,要诸军外在自然祥和,他派出驿卒故意被交趾擒获,道出刘洪操没有死的实情。

曲承美得到了杨廷艺的奏报,说是吴权伤了刘洪操后根本没下死手,而是放他走,被越军所救,一直治到今日方苏。曲承美反而大笑起来,对杨廷艺说:“看来越国救死扶伤之术高超,能把一个死人救活了。”

杨廷艺再次强调:“大帅,是梁克贞派回广州的红翎急使亲自向末将招供的,应当可靠。”

曲承美点点头,语气平和的说:“一个小卒,哪里可信了?若是敌人使诈,故意挑拨我将士关系,乱我阵脚,如何是好?”

杨廷艺拜道:“末将请往敌营一探究竟。”

曲承美喝斥了他:“你守好你的城,如果被敌突破,定斩不饶!”

杨廷艺悻悻而去,在门口停了脚,偷偷瞟了一眼曲承美,见他正铺开了信纸,奋笔疾书。杨廷艺不知,他正写着捷报,向李逸王报喜,刘洪操死了,请他自便。继而又命令心腹,把信交到越国师手上,再有就是潜入越军营中刺探,是否真死了刘洪操。

细作不久便给了他肯定的答复,曲承美大喜过望,着即遣人奔赴富春县,活捉吴权到堂,亲自痛斥他:“为什么不杀了刘洪操,让他活了,又卷土重来,现在战事吃紧,你难辞其咎!”不由他分说,当即命人押下,交三司定谳。

杨廷艺倒害怕起来,心里盘算着:吴权拼尽全力,赢了刘洪操,输在功高震主,身陷囹圄;自己要是守好螺城,赢了声望,却盖过大帅锋芒,以自己的资历、背景,肯定难逃一死。

杨廷艺思来想去,惆怅不已,花了一夜,为自己谋划出路。

这一来二去间,越军又集结起十万,开始猛攻螺城,打着为交王报仇的旗号。黑压压的人马在螺城下争斗,愤怒的箭头铺天盖地。一队英勇的武士在战车掩护下,杀出血路、冲上前沿,在垛口、雉堞……架上云梯,迅速攀爬。防守的螺城兵挥刀、砸石,一次次阻挠着攻城。

勇士推起冲车,前赴后继、浑身是血,终于突破了混战不堪的双方,到城下撞门,奈何铁门厚重,又有敌军骚扰,久久不能开门。

两边都抛起火石,吞吐火舌,砸到墙上,瞬间吞噬了一切,守城卫士落下城,旗杆中折,墙体坍塌;地面涌起大坑,还散发余热,还有几具烧焦的尸体。

一列士兵呐喊着,砍缺了手中刀剑,坐在死人堆里擦拭面庞鲜血。

一队士兵叫嚣着,划破了身上甲胄,挑起羸弱的军人旋转在天上。

一排士兵踏步着,挺起了锋利戈矛,逼向行列整齐的军阵,冲散行伍。

观望着胶着的战事,双方统帅都心急如焚,禆将带着满面尘土,跑上战壕,向梁克贞阐述忧虑:“将军,螺城此刻城防坚固,不知何人为将,再这样僵持,于我最不利。”梁克贞也无限感伤,他环望四周,一派青山绿水,立刻计上心来,他指着城中的河,吩咐副将:“你带些精兵干将,去摸清这条河的来龙去脉,把河给我掘开……鸣金收兵!”

这法子果然凑效,仅仅两天,大水漫灌,墙根松软、房屋崩裂,整装的军队冲得七零八落,但仍然负隅顽抗。待水消散,越军掩杀而来,杨廷艺率军且战且退,直到外城,方打退了越军一波又一波的冲锋。

他带着伤痕,拖着浸水后沉重的军服,回报曲承美,然而他见大帅,稳坐高台,悠哉游哉,和一帮歌伎打闹,显然还不知前线吃紧,因为他的府,在山中。

杨廷艺失望透顶,瞬间上了火气,竟顶撞起曲承美:“大帅!螺城没了,您还自在。”

曲承美大吃一惊,但却强装镇定,白了他一眼,一脚踢倒他,骂道:“畜牲,敢大吼大叫。”

“大帅!”杨廷艺拜道,“前方将士浴血奋战,至死不渝,您不来督战,反倒吃喝玩乐,岂不是让人心寒?”

曲承美扫视了一眼随他而来的狼狈之士,稚嫩的脸蛋上全是渗血的伤,他也震惊了,但始终放不下安逸,便敷衍起杨廷艺:“诸位先走,我随后就到。”

“请大帅这就走!”杨廷艺艺再拜。

曲承美怒目而视,与廷艺僵持,然而,突如其来的砲声,击毁了内城的墙,杨廷艺回头看看,万念俱灰,猛扭头指着内城方向,冲曲承美叫囔:“眼见这内城快塌,大帅还心安理得?”

可是曲承美扭扭捏捏就是不走,他本身是个色厉内荏之人,怕刀剑无情,所以每次战起,都退居幕后操控。他还幻想着城破之时,凭他与国师的关系,肉袒负荆,定能从刘岩手中脱罪,换个侯爷当当。

杨廷艺肯定不答应,他率先抽出宝刀,随从们也拔刀,曲承美大喝一声:“造反啊!”便逃之夭夭。他的亲卫依然效忠,和杨廷艺打斗不已。曲承美早早溜入后庭,开始匆匆收拾机密,再闯进曲水的闺房,连喊几声“快跑”。然而都不见回音,他又急于逃命,便退回屋前,突然被一形人影拦住去路。

曲承美抬头看看,正是那救曲水的哑巴,把剑抱在怀中,虽不修边幅,但有几分气度不凡。

“滚开!”曲承美用力推他,可是哑巴只是冷冷一笑,沙哑在而言:“大帅哪里走?”

“你……你……你不是哑巴?”曲承美听着外面的锋镝声越来越弱,越来越近,又被哑巴惊得期期艾艾。

“我不是哑巴,我是刘滳。”刘滳冰冷的说。

曲承美大吃一惊,愤怒地提起他的衣领,瞪着圆眼,“你把我的女儿怎么样了?你这个混蛋!”刘滳漫不经心地推开他,道:“她很好,就等我办完事再出来。”

还未及曲承美开口,刘滳就已经抽出了刀,曲承美赶紧后跑,被疯狂索命的刘滳追得东躲西藏,他掀翻了桌子,甩出了椅子,钻进几案,绕起柱头,在一扇镂空门口,撞倒了活蹦乱跳的姑娘,惊魂未定的曲承美骂骂咧咧,却发现是曲水,他赶紧扶她起来,关切地问:“我的女儿,你还好吧?”

显然,曲水并不认识他,还不停地戏耍他,眼见着刘滳走近了,曲承美也狠下心来,推开曲水,却被她拖住了腿脚,曲承美用力的踢,曲水痛苦的哭。

幸好刘滴及时赶到,一眼看中了地上哭闹的曲水,推开曲承美,又一把拽过他的胳膊,大喊一声:“拿命来!”只见得手起刀落,曲承美倒下血泊。

曲水拍手笑道:“死了!死了!我的滳死了!”

刘滳望着她的脸颊,充满自责,但不敢多说,而是拉着她往外走,恰好被搜了几堂的杨廷艺撞见。

他紧紧地握住刀柄,刘滳也紧紧握住剑柄。杨廷艺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曲承美,看着刘滳手中滴血的刀,又看了四处癫的曲水,叫道:“你竟弑杀大帅!”

“我不正是做了你想要的?”刘滳笑道,“我们并无仇怨,希望你让出一条生路。”

杨廷艺放下了刀,偷偷让出一道口子,待刘滳经过,突然问了句:“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装成哑巴混入帅府?”

刘滳牵起曲水,却不慌不忙地向他行礼:“回将军,小的刘滳。”

杨廷艺一声惊讶,立马伸手去截,刘滳敏捷地回手,杨廷艺踢出脚,刘滳一跃而起……两人殴打在一起,刘滳抓住杨廷艺的小臂,吼道:“将军,你听听梁克贞的人马声,还与我胡搅蛮缠,将军不计后事,便与我一齐赴死吧。”

杨廷艺冲出帅府,望山脚下,黑压压的全是兵马,只有零星的拼刺,他回头看着刘滳,问道:“如此情形,你我都难以脱逃。”

刘滳却说:“将军自寻出路,我带着疯丫头自有办法。”他见杨廷艺毫无反应,便暗示着:“越国要杀的,是曲承美,将军只不过是听命而已,况且,今日将军斩杀曲承美,功不可没。”刘滳顺势将自己的刀,丢给杨廷艺,道:“向梁克贞投降,可以不死!”

杨廷艺思忖再三,立即拜谢刘滳:“我若不死,定给刘大人一处安身。”刘滳抿嘴一笑,伸手请道:“杨将军先行一步。”杨廷艺招呼上亲信卫士,照着曲承美一通乱砍,再拔下脑袋。曲水紧紧咬着拳头,摆摆头,看着刘滳:“滳,我怕了。”

刘滳把她拽入怀中,紧紧搂着,凑在额前说:“有我在,不怕。”

帅府的门洞开,杨廷艺身负板斧、抱着函,跪在梁克贞的马前,梁克贞并不正眼看他,而是叫人夺下木函,他提剑挑起黄布,瞟了一眼曲承美的头颅,庄重的说:“杨将军诛杀乱贼,其心可嘉,本将一定具奏朝廷,为将军说情。”

杨廷艺叩头道:“卑职杨廷艺敬谢将军。”

梁克贞并不搭理他,只是愤恨地问他:“吴权何在?”

“卑职不知……只知道曲承美把他押入死牢,随后天威降临,卑职在此。”

“头前带路!”梁克贞吼道,随即,他策马入府,四处搜寻吴权,一一拷打仆役,问不出所以。刘滳混在人群中,偷偷的笑,似乎表明一切由他所为,然而身旁哄了好久的曲水突然闹腾起来,惊动了梁克贞,他走过去,对曲水扬起鞭子,突然间瞥见一旁长相怪异的男子有些韩王世子的影子,他端详许久,又看不出太多端倪,警惕地问:“你是谁?”

刘滳支吾难言,杨廷艺见梁克贞并未认出,便为他解围:“这是山野的哑巴,因为救了曲承美的女儿,被留在府中打杂,头脑在些问题。”

梁克贞还是盯几眼,但怎奈无法确信,便引军而退,带走曲承美的人头和刘洪操的灵柩。而刘岩早早收到了梁克贞的报告,召来李逸王,朝他发火:“你让朕派亲王带军,却害死了朕的虎子!你该当何罪?”

李逸王慢条斯理的说:“皇上百年之后,将立太子还是交王?”

刘岩并没有消气,所以不答他,只是怒目圆睁,李逸王接着说:“若立太子,身无尺寸之功,将何以服众;若立交王,太子无辜,天下人又不服。”

刘岩静心思虑再三,坐下椅子,默默流泪,他无精打采地向李逸王报怨:“这儿子多了也头疼,终究要死人……”

刘岩不断地重复这句话,慢慢从椅上起身,慢慢走出书房,只留了李逸王在跪地算计。他在后宫的命妇身上寻找慰藉,他已经辍朝多日,等待着王师凯旋之日。

然而,凯旋的王师,能带回来什么呢?无非是伤残的士卒和一口金丝楠木的棺椁,大军连夜从驻屯的广州城外悄悄进入京城,把交王送归故里。

刘岩抚摸起四角,却没有忧戚,他叫人打开棺椁,看流血的儿郎,语带哭腔:“孩儿代父出征,辛苦万分,可你为何不亲自面见父皇,报告前线得胜的消息……我儿去时少年,回来如此寂寥,你为何不出来看一眼父皇?是还在责怪乃父将你置于死地?原谅父皇的错,朕会为你选一方吉地,让你好生休息。”他一落泪,一众皇子也跟着垂泪不已。

“国师,你去好生调查一番,是谁泄露了机密,令王师惨胜。”

李逸王拜道:“臣领旨。”

刘耀枢却猜疑地看着他远去,刘岩生气了,喊回了他的神:“太子!你去,为你弟弟寻一处风水宝地。”

“孩……孩儿遵命。”

他匆匆赶回东宫,立即安排人手,连夜叫起有司官员负责交王的葬礼事宜,部署已毕,望窗外已是深夜。他也有些困倦了,叫人更衣,衣着光鲜的宫女们齐刷刷的走出,挨个站立,从金盂、金盆、丝帕、沐浴、梳儿……一字排开,暖床的宫女依旧赤裸,待太子上床,再有人放下纹帐。临睡,他还让太监吩咐起门外侍卫,严守宫门,不要让外人扰了他的好觉。这一夜,可睡得安生;是二夜,他睡了不知多少时辰,做起久违的梦,也是卧榻之上,听到了有人叫他“太子”,却不知为何,他一起身,来人拟剑自刎,尸身化为一封文书,他拾起来读,竟是他的死期,他便尖叫而起,惊醒的宫女掌灯前来,他问道:“门外可有人来?”

“奴婢这就去问。”宫女说罢,摇摇晃晃去宫门,轻轻拉开一丝缝隙,复述了太子的疑问,侍卫微微点头。太子急吼道:“人呢?怎么不叫我?”

侍卫回他:“太子有令,卑职等便轰走来人,不知去向。”耀枢喊道:“快找来!”

刘耀枢从床上坐起,内心愈发紧张而恐惧,他一慌张,不慎一脚踢落了侍女,赤裸的宫女迅速扯下被盖裹住身体。

刘耀枢急得跳下床,朝着侍卫大喊:“赶紧把送信人找回。”

侍卫散去,回来时带了个沧桑的人。刘耀枢请他进来,紧闭宫门,问:“你是何人?”来人心急口快的说:“臣是康王的司兵参军,有要事禀明太子!”

刘耀枢胆战心惊,四下张望,引来人进了内堂,仔细询问。他拿出几页皱巴巴的纸,详细罗列了国师的阴谋和接下来的计划,他只抓住了“借刀杀储”的字眼。刘耀枢不由脊背发凉,汗如雨下,扔下信笺,大为光火:“他李逸王是个什么东西?才来几天的外人谋杀交王、祸乱朝政,还妄图加害本宫,狂妄至极,我要手刃此贼!”

“殿下!”来人挑拨他,“事不宜迟,应当机立断,如若被此贼得逞,皇朝不葆!”

刘耀枢返回卧榻,抽届床头剑,从天而劈下,大叫一声:“这江山姓刘,是本宫的,任何人休想夺了去!”

就在此时,门外有宫人禀报,有太监宣诏:“皇帝召见太子!”

刘耀枢慌乱间乱了阵脚,问计来人,可他也怂,就是要走。无奈的刘耀枢只得匆忙更衣,一步走、一步趋,跪地上,胆战心惊地接过圣旨。送走太监,他琢磨起来,唯有害怕二字,和满脸汗水。他赶紧叫来太子詹事,命他如论如何也要请来何词。

而他,自己打底穿了薄甲,怀里藏起短刃。再亲自挑选了一二死士,卸下甲衣,换上常服,袖里藏刀,同去面圣,吩咐他们,立刻围了国师府邸,再请秦王洪度戒严京城,再通告康王等待本宫消息。

当然,留守的少詹事为太子不时在一旁提醒他:“殿下,眼下平安无事,太子为何如此紧张,若是有人别有用心,诬赖谋反,罪莫大焉。”

刘耀枢说道:“国师阴谋造反,我不得不做准备。”

“国师至诚、谋略得当,世人多有称赞,今日殿下突然生此怀疑,鲁莽行事,臣怕适得其反。”少詹事喊道,刘耀枢不乐了,瞪了他一眼,吼了他一声:“你懂什么,什么至诚,那都是装的,再胡言乱语,我鞭笞你。”

刘耀枢举起鞭子正要砍下,就听到一声“住手!”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何词到来,欣喜过望,笑呵呵地迎上去:“何大人,救命?”

“殿下,出什么事了?”何词着急询问。于是太子把今夜怪事一五一十讲明,然而时不我待,又不能讲得太细,何词却听得明白,他立即请太子上辇,说道:“臣以为少詹事大人所言极是,殿下不必过于紧张,今夜臣陪太子面君。”

在一声“起辇”声中,刘耀枢一行匆匆进宫,甫一跪下,便遭了刘岩责骂:“混账,朕召你已半个时晨,你倒姗姗来迟!”说着,他看了一眼何词,又对刘耀枢说:“你还找了帮手。”

刘耀枢叩头请罪,却没得到刘岩的赦免,他仅仅叫起了何词,斜倚着龙椅,他向杨洞潜、刘濬、赵光裔一干人等说道:“连夜叫你们来,其事有二,这第一嘛,交王殁于交趾,杨廷艺的差人才送来吴权首级,并请求封赏,朕以为可以;这第二事,城中早已流言蜚语,说李存勖在魏州称帝建唐,正杀向大梁,朕甚忧惧。诸位意下如何?”

他又看着不争气的儿子,说:“你身为太子,国事都要唤你,你只听着,大人们如何决断!”

刘耀枢叩头称是,可是心中大惑不解:父皇叫他来,并不见李逸王,而说的又都是闲事。众人相互看看、望望,刘岩面露不悦:“国师事杂,已经抱病在家,诸位是宰臣,还不能说道说道?”

跪伏的刘耀枢偷偷扯了扯何词的后衣襟,他递了眼色,何词却递回了眼色。

“臣以为皇上有了主意,臣等照做便是。”杨洞潜回道,他心里清楚,一定是李逸王的意思正合他意,但又怕大臣们不满,这才和李逸王唱起双簧。

刘岩也在心里嘀咕:“老狐狸……真如李逸王所说,大臣顾念太多,多不说心里话。”他面带笑容,询问了一圈大臣,得到了唯唯喏喏的答案,便满心欢喜的叫来了陈用拙,命他拟旨两道:

一道给杨廷艺,让他做交趾军节度使;

一道给何词,让他以营苑使去汴州,探察北朝虚实。

安排妥当,刘岩靠椅休息。刘耀枢却听得汗流浃背,心想此举岂不是置何词于死地,陷他于险境?他想只有揭露李逸王的阴谋方能阻止。所以,他连忙站起,喊了一声“父皇!”

何词知道太子想要何为,赶紧接过话头,向众人讲道:“今夜多事,皇上操劳,诸位是不是该早些回去,不要误了明日早朝。”

“也好,也好,那臣等告退。”杨洞潜向皇帝请示道,可是刘耀枢不依不饶,他喝止诸臣,又拜请皇上:“儿臣有话讲!”

刘岩一脸怒气,心有所怨,直起腰板,等他讲。何词频频示意,难顾礼法了,急切喊道:“太子忍心皇上彻夜无眠吗?”

刘耀枢看着何词,欲言又止、欲言又止,何词又唤起“太子”,这才让他默默跪下,磕头谢罪。

“你想谈何事?”刘岩偏要让他讲下去。刘耀枢抬头偷看一眼何词的神色,低下头去,小声的说:“儿臣想在东宫修处水池,好划舟戏水。”

刘岩一听,火冒三丈,一把提起椅子,扔到太子身旁,断了肢脚,骂道:“老子打江山,你倒安逸,滚!”

刘耀枢吓得屁滚尿流,赶紧往外跑,何词和着大臣辞别刘岩,去追太子。李逸王这才从殿后走来,与刘岩相视而笑。刘岩问他:“大臣们有心事,都不愿提,该如何是好?”

李逸王轻轻抬眼答:“正如陛下所想。”

刘岩笑了:“这帮人顾及太多,说话弯太多,朕以为不像太监,无所顾念,只以朕为家。”

李逸王赶紧逢迎:“陛下英明!”

两人坐着喝了些茶,李逸王慢悠悠地提起:“臣刚刚得知,太子听了风言风语,把臣的府第给包围了。”

刘岩答他:“此子为自知时日无多,加紧篡夺,为巩固权位,不惜交结康王,谋害大臣,若不是何词制止,今日便是废黜之时。”

李逸王被刘岩的平静所震惊,不免猜测,刘岩是获知了书信内容还是对太子心存幻想,对他有所顾忌,看来此计并没有挑战刘岩的底线,他又撺掇:“不曾想太子殿下竟阴险到此,是谁人所教?”说罢,他看看刘岩,这一直白的提醒,刘岩若有所思,但转念一想,何词事奉三朝,忠贞报国,绝不会行此不忠不义之事,所以,他告诉李逸王:“何爱卿是个忠厚之人,绝不可能。”

“可是何词进宫,分明是太子带来,而他在书房一切反常表现,都表明所有的事已经心领神会,怕就怕……。”李逸王还在使劲挑唆刘岩。然而眼前的君王,并非等闲之辈,他拍拍李逸王的肩膀,笑道:“爱卿放心,何词为人,朕比你清楚,看今日书房,坚决不要太子胡说,摆明是要给国师颜面,免得闹得满城风雨,再引起街谈巷议……不过,你推举何词去唐,还连夜起草国书,足见大公无私。”

李逸王尴尬一笑,向刘岩作揖,又伫立良久,刘岩问道:“爱卿还不休息?”

“臣告退!”李逸王说走就走,毫不含糊,而刘岩,并不就寝,只是直直地盯着李逸王的背影,若有所思。

刘耀枢问何词:“为何阻止我?”

何词平静地答:“太子看今晚皇帝的表情,简直如无风之水,静得出奇,显然是已经知道些风言风语,而李逸王肯定也心知肚明,并对皇帝旁敲侧击,不然今日为何称病不朝?”

刘耀枢幡然醒悟:“糟了,我东宫的将士恐怕动身了。”

何词倒镇定自若,道:“请太子赶快策马还宫,擒拿宫尉和兵马司等一干元凶首恶,交皇帝发落。”

刘耀枢不置可否,只是换上骏马,送何词远行:“前路茫茫,夜已阑珊,匆匆一别,不知再逢将是如何,在此别过,等先生归来,再慷慨赴宴。”

何词言近旨远:“臣去了,殿下多小心。”

太子终究是擒了些将领,只是都是些无关轻重之人,又先斩后奏,激起皇帝大动肝火,连连下旨申斥,还禁锢东宫思过。伤心之余的刘耀枢,行事也乖张起来。

魏州城,威武雄壮,角楼高耸、城墙高大,商旅走卒络绎不绝,大军、辎重来往频繁。十三太保簇拥起李存勖,到城南边的山上,站上神台,焚香继拜,摆上了父王留传的三箭,掰断第一,拿起第二,高举示大军:“众军,随朕伐梁!”

在一浪高过一浪的“万岁”声中,大军咆哮,排山倒海、山崩地裂。

郓州杀戮,梁宰气得自杀未遂,朱友贞才采纳老臣之意,委任王彦章迎战。三日之内,宴席之下,退了唐军,在杨刘隔河对垒,大小百余战。逼得李存勖多筑堡垒,扭转战局。

糊涂的朱友贞听信了赵岩、张汉杰的谣言:“王彦章饮酒轻敌”,勃然大怒,撤了彦章,换上段凝,赢得唐军直达兖州。

走投无路时,朱友贞再用王彦章御敌。汶上不满千,王彦章独当一面,要不是有人偷偷刺伤了他,唐军过不了汶水,他成不了擒。

皇宫大乱,朱友贞与敬翔相对而恸,悔不当初。

建国楼大乱,朱友贞与皇甫麟相对而恸,皇帝被杀,将军自杀。

李存勖连夜处死赵岩、张汉伦、李振等后梁大臣,拆毁后梁宗庙,并追废朱温、朱友贞为庶人,还迁都洛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往后,从白到黑,接连见了马殷的祝贺使,收了高季兴亲自带的礼,加封了吴越国王。正是踌躇满志时,何词来见了,递交国书,言明绝交,李存勖本不以为意,但省书只有蔑称“洛州刺史”四字,一下子来了火气,要不是儿子们劝阻,当时就斩了何词。

可他还蒙在鼓里,凭自己的机敏口舌和李嗣源的庇佑,竟得以氓流身份在唐国转悠,进而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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