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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巧舌如簧

李逸王星夜兼程直奔广州而来,因见不到皇上,他只好住进客栈,却偏偏落下装有刘台头颅的包袱,径直上楼。

掌柜叫他不应,可是手掌沾满鲜血,他颤抖又胆怯地展开布包,一颗正在醉梦中的人头睁着圆眼,他一吓,扔飞了头,食客快走。

“报官!报官!”他喊着,小二去了。

很快,京光府的捕快比划着明晃晃的刀堵在李逸王所住的房门前,话也不喊,便破门而入,围住李逸王。

可是他笑了,向每位捕快拱手行礼道:“各位军爷,来得正好,草民恰要报案。”

“你这奸滑小人,还有什么好说的。”捕头说。

“草民进店时,不慎遗失一个包袱,劳烦各位军爷找找。”

“哼!”捕头冷笑道,“你说的包袱是它吧?”他从捕快的手中抢过盛殓用的木函,打开给他看。

李逸王伸手欲拿,捕头缩了回去,骂道:“你这厮好生无赖,且叫你往京兆府走上一遭,立即招认!”

李逸王却镇定自若地回他:“我这案子,只怕京兆老爷不敢审。”

“少废话,跟我们走!”

四品庙堂,深不可测,李逸王来了却不下跪,踞案而坐的京兆府尹一拍醒木,目光威严,喝道:“跪下!”

你逸王便跪下。

“你是何人,这是何人?”京兆尹指着李逸王,指着木函中的头,问道。

“草民李逸王。”

“大胆李逸王!既已自承杀人,还敢如此猖狂,你可知本府可当堂判死?”

“大人不能杀草民!”李逸王喊道。

“为何?”

“请大人阶下附耳。”

京兆府尹不置可否,他是堂堂正四品上的大员,尊严岂容践踏?他局促不安。还是司录参军来解了围,他附耳去听,听得惊乍,急得尹接二连三地问,司录参军这才走上台轻志转述李逸王所言。

“啊?!”京兆府尹显然是惊吓到了,赶紧吩咐差役,“将此人好生收押,知会邕王如何处置。”

他旋即回房,匆匆写就奏折,着人速报中书门下。就在夜里,来了龙赞军,提走了李逸王。

刘岩夤夜来到天牢,摒弃守卫,和他盘腿而坐,问道:“你为什么要杀韩王?”

“回陛下,韩王谋反,当然要杀他!”李逸王镇定地回答。

刘岩稍稍点点头,又问他:“你是什么人,怎么能杀到刘台?”

“回陛下,草民之妹被韩王强行霸占,还害死草民的父母,让草民做仆役,草民无时不思报复,蛰伏待机,终于在韩王叛逃交趾后,找到了机会。”

刘岩静心听他讲:“臣派了亲信小人,假借陛下的名义向曲承美发号施令,许他三州之地,要他杀了刘台父子……”

“大胆!”刘岩站起来,咆哮道,“大胆狂徒,你可知这是诛九族的罪?竟敢私谈割地,一旦交趾遣使来要,叫朕如何是好?”

“陛下只托是草民所为。”

刘岩本欲动怒,但看李逸王的表现,始终淡然处之,又想起李逸王自打来时所展露无遗的神秘,他觉得怪异,耐心听他讲。

“草民知陛下视韩王为眼中钉、视交趾为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只是迟迟找不到合适的由头,才故意放走韩王;可是草民自作主张,想那曲承美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没有甜头绝不动手,或许会不时接济韩王,以伺机闹上一闹,故而引发曲刘相争,斗得你死我活,陛下好坐享其成……”

刘岩一拍脑门,语气也缓和许多:“顾此失彼啊,险些养虎为患,朕考虑不周,依了先生,该做何计较?”

李逸王赶紧站起来,鞠躬致敬:“陛下,草民请皇上整训行伍,又频频示好交趾,以诱来使,斩了来使,激怒交趾,再发兵打他个措手不及。”

“好!朕这就去办。”

果然,曲承美在越国的引诱下渐渐放下戒备,每每好生款待送礼的使臣,助长了他的骄奢。他开始向刘岩写信,索要三州之地,刘岩一概置之不理。

而此刻的越皇宫里,正洋溢着喜庆。

宽敞的大殿,余香袅袅,群臣三跪九叩,山呼万岁,刘台叫起。高傲的皇帝,左手牵起新纳的李才人——李逸王之妹;右手拉着马贵妃——楚王之女。

看着右站的李逸王,望着病蔫蔫的耀枢。

他说:“诸位爱卿,今日是个大喜之日!”

众官瞠目结舌。

杨洞潜先行出列,执掌牙笏,问道:“不知陛下为何如此高兴?”

“朕得一高人……”他指到李逸王;“又得一妾……”他指着李才人,接着说,“两大美事,令朕定了今天立后立储……”

一个个的大臣闻言,惊得哑口无言,互相传递眼色。还是杨洞潜带头发话:“陛下,皇后、太子乃国之根本,既不能有失偏颇,又不能敷衍了事,陛下应慎重才是。”

刘岩睥睨着他,道:“所以今日才召诸位早起,好议个结果。”

“陛下,陛下之妃嫔,诸位王爷,臣等所知不多……”赵光裔也站出来陈述其中利害,“若要立,仓促之间恐难有成果,不如交省详加考察,再开廷议。”

“桢公多虑了!”刘岩笑道,“朕子俱幼,又全非嫡子;妻妾也小,少有勋贵。然立国已六载,万事皆备,唯缺后宫、东宫之主,如若搁置了,为诸侯耻笑。若有差,废了便是!”

“陛下!皇后,母仪天下;太子,军国之重,怎能轻言废立!”陈拙争辩道。

“腐儒!”刘岩骂他,也是骂其他人,但瞬间又翻了脸,笑道,“朕的意思,让马公主先当个皇后试试,长子耀枢倒也贤德,姑且就做个太子吧,诸位意下如何?”

杨洞潜和赵光裔自然有话说,可是王定保从后提醒了他们,看皇帝的意思。刘岩见群臣不语,便率性定了,告诉他们,圣旨随后下达。

马后致谢,太子谢恩。

然而事情,并未结束,刘岩说道:“太子之位已定,当有良师益友为伴,为其正身。”他扫视群臣,找到朝班中一言不发的何词,便抬起手来,喊着:“何词忠直耿介,又饱读诗书,本是礼部侍郎,可与太子与伍……”他略加思索,做出决定,“朕命你兼太子洗马,好生陪伴太子左右。”

“谢陛下隆恩!”何词听罢,心里有些惴惴不安,明知邕王贵体抱恙,却付与千斤之担,放在太子大位上烧烤,岂不要命?皇上英明,为何如此糊涂?难道是这出处不详的高人献的阴谋?

“何爱卿?”刘岩叫他。

何词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出列、跪头、磕头,字正腔圆的喊:“臣谢主隆恩!”

正如何词所料,昨夜会面之后,刘岩便将李逸王秘密接到宫中书房,先问太子、后问皇后,李逸王只推说家国之事,陛下自以宗法规矩裁夺便是。可是刘岩支吾太久,似乎并不单为此事来询他。于是李逸王问他:“陛下深夜召臣来,非为此事吧?”

刘岩轻笑不已:“不……不……不是……”

李逸王玉面含笑,静候龙言:“朕听你说有一妹尚在韩王府中?”

李逸王微微点头。

刘岩装出一副惊讶的模样,说:“快领朕去认认,免得日后抄家时伤了和气!”

李逸王此刻才明白刘岩心思,开始后悔起将自己的爱人置于险地,他恨不得抽自己,可转念一想,自己在府,刘岩也该顾及颜面,毕竟九五至尊,容不得丑事。

不过,他还是要规劝:“陛下,这种小事,告之有司即可,哪里敢劳烦圣体躬亲?”

刘岩摆摆手,笑道:“无妨,今夜无事,也好去韩王府中走走,多少年来,我兄弟之间竟造成如今局面,追悔莫及啊。”刘岩长吁短叹,又掩面哭泣,时不时偷偷瞧李逸王的反应。

但见他依然面色平和,刘岩这才朝门外喊道:“摆驾,韩王府!”

失魂落魄的韩王府仆役,一一跪地,刘岩问着管事:“韩王强掳的民家女子关在何处?”

管事不明就里,不知作何回答,吞吞吐吐,苦恼了刘岩,他一怒之下,命令卫士:“砍了!”

又问起旁人,除了怯怯不知,便是无言以对,刘岩气得连斩几名男女,扭头看着李逸王。

李逸王答道:“这等丑事,下人哪里得知,请陛下跟草民来。”

刘岩随他,穿廊过桥,绕房绕园,在一处偏僻的堂屋,见着了星光。李逸王上前轻轻叩门,轻声下问:“檀?”

门迅速打开,是一个娉婷的女子,见她妆容:

精致的面儿,轻涂了腮红、眼影、眉黛,盘好的秀发散发着香的味道。眼儿水灵,唇儿红润。

难怪刘岩会不禁发出一声“美”的感叹,他不由自主地蹿进屋里。檀赶也不是,留更不对,只有愤懑地瞪着李逸王,他却无颜面对。

刘岩命令李逸王:“给朕出去!”

“皇上,万万不可,此地不宜久留!”李逸王做着最后的抗争。可是刘岩色心已起,哪能轻易放弃,他不仅无动于衷,还踢开了李逸王,骂道:“不识抬举的东西!”

李逸王怒火中烧,拳头捏紧,想要发作,可是檀在前稍微摇了摇头。李逸王只好不情愿地转身,迟疑了一会儿再走,他想到檀此时的心中定是伤痕累累,可他竟选择了退却,苦苦留泪。

关上门,李逸王倚在门外无力地哭泣,黯然神伤,又紧紧拽着拳头,又怕龙赞军瞧见,避得远远儿的。

刘岩许久才出来,招来李逸王,畅快而言:“令妹真好,自今日起,朕召她为才人,你便做朕的国师。”他拍拍李逸王的肩膀,又说:“去屋里看看令妹吧。”

李逸王恭送了皇帝,快步进门。

李逸王为她取来衣裳,她一掌呼去,抢过衣裳,嚎啕而跑进内阁,连连叫他“滚”,乱骂起李逸王,叫喊得声音都有些嘶哑。

听得她哭诉:

“我对你情真意切,你却玩弄我的感情,为了你的所谓大业,我甘心付出,可你变本加厉,要我陪这陪那,竟将我送于刘岩,也怪我还顾及情愫,想你搭救,你却不来,早知如此,我便帮你刺死刘岩,省得你绞尽脑汁!”

李逸王在外堂长跪不起,也哭着,说:“檀,对不起,我一直放心不下你,只是事起仓促,我一时也不知所措,我想过冲进来杀死他,可事情自然败露,身死而后,大业难成……”

“够了!”姑娘本满心期待着他的宽慰,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他的狡辩,她的寒心了,继续扯高了嗓子:“你只关心你的事,从来不在乎我,我受够了!”

李逸王马上接过话茬,证明他的真心:“檀,我爱你,我觉察到刘岩的心思,百般阻挠,可事已至此,我心中也是百感交集,我对不起你!”他哭嚎了半天,猛然起身,突然横起脸来,向她保证:“你放心,我这就去杀了刘岩!”

檀姑娘赶紧开门,似看非看着李逸王,她想说“大业未成,你不能死”,又想说刘岩的好,可是说了半天也没一句清楚,她干脆退回内阁,把门关严,差点夹住李逸王的手臂,任李逸王如何喊,她就死死倚靠着门。

李逸王失望的走了,转而向刘岩讨巧卖乖了。

在今日的大殿之上,刘岩做完安排,便是向支撑不住的群臣隆重介绍李逸王,胡诌了个理由,说是他所寻的世外高人,道行高深,要文武百官拜他国师。

一班官僚伫立太久,杨洞潜、赵光裔才领头呼喊“国师”。

刘岩喜道:“杨爱卿,你说今日是不是‘大喜之日’?”

杨洞潜尴尬的笑。

“其乐融融啊!”刘岩感慨道。

话音未落,太监急急忙忙跑进殿来,向刘岩报告:“启禀皇上,交趾遣使求见。”

刘岩冲李逸王笑笑,说:“来了。”他马上叫太监宣进殿来。

使者一来,傲慢无礼,在拜完皇上后,便直接讲出来:“我交趾奉皇令,逼杀了逆臣刘台父子,皇上许诺的三州之地,是否当兑现于我?”

越国的臣子们,交头结耳,小声议论,都在说皇上宽洪大量,不可能会做出这等事。只见刘洪度从诸王中走出来,走向交趾使臣,提起他的耳朵,恐吓道:“皇上杀刘台、刘滳,那是天经地义之事,尔辈宵小本该唯命是从。”

“我儿休得无礼!”刘岩吼他,然后走下神台,向交趾使臣赔礼道歉,对他讲道:“曲大帅许是弄错了,朕何时授令于他?”

交趾使者慢慢从袖里掏出一张纸,一抖一抖,递给刘岩。刘岩也是单手来接,仔细读了半晌,笑道:“怪朕不尝与交趾来信,这字迹,显然不是朕所写。”

李逸王这时走过来,边走边说,不好意思:“是臣所写!”

他立即抢过文信,展示群臣,说道:“诸位请看,的确不是吾皇笔迹!”

“是啊!是啊!”“交趾贼还有什么说头……”“竟敢诋毁圣上,反了天了!”“皇上,臣请率王师征讨!”

交趾来使却怒气冲冲:“一个大臣,竟能假传圣意,这朝堂难道不听皇上?”刘岩替他辩解:“臣子杀贼心切,自做主张,弄得朕也是里外不是人,朕将严厉制裁!”

来使却不依不饶,硬要取得这三州之地,还说出“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何况天子”这样的句子,使刘岩也怏怏不乐,竟砸出杯子,要他“滚!”

来使便不行礼,只道:“出使不成,臣明日再来!”

刘岩愤然起身,道:“朕定要你明天起不来!”

说罢,他走了,臣僚也就散了。

李逸王却追上何词,拜道:“何大人,慢走!”何词见是李逸王,也没好脸,但还是有儒雅的气节,也向他行礼:“国师。”

李逸王轻轻笑道:“下官在荒野,便知大人美誉,今日有幸得见,真可谓‘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还望何大人多多提携。”何词明知阿谀,自然心生厌恶,便抛下一句警话:“国师过谦了,若国师忠心谋国,你我便是同僚,如若不然,臣便向圣上参奏!”

李逸王心里显然不爽,但还是望着何词的背影下拜:“谨遵大人教诲!”

何词走远之后,李逸王并未出宫,而是偷偷摸摸去了后宫,往回澜居见李才人。可是檀的气未消,只是叫宫女与他纠缠,每一句话的来往,经过宫娥的唇,难免添油加醋,惹烦了檀,她便要宫女传达最后的话:“我便帮你最后一次,从此各安天命,老死不相往来!”

李逸王在门外朝里喊:“檀,你还不原谅我吗?”

宫女却歪斜地站着,点儿都不挪,手指摊开,一脸不悦。李逸王问她:“这是何意?”

“老娘跑来跑去,为你俩传递消息,总要赏个茶钱吧?”

李逸王一甩衣袖,说道:“莫名其妙!”随即,他转身而去,走了很远才告诉傲慢的宫女:“我乃当朝国师,你要赏钱,便来我府。”

吓得宫女滑下柱子。

等到夜晚,千门万户关门闭户,万家灯火偃帘熄烛时,馆驿中还有一窗灯火,透出两轮人影——是何词代表越国对交趾来使略尽地主之谊。

来使却说:“满朝文武,包括皇帝,就你一个正常人。”

“尊使何出此要命的话?”何词急道,“今日这事,定有蹊跷,以我皇帝举止,当数君子。”

“错!”来使反驳道,“刘岩为人,真小人也,这一点,我交趾看得真在!”

何词拍案而起,骂道:“大人该死!竟直呼我皇帝名讳,你有何面见我大越君臣?”

来使见他动怒,自知失言,便赶紧起身,托言醉酒,并说:“小的罪当千刀万剐,望大人可怜我一家老小,千万要守口如瓶啊!”

何词无奈的叹息道:“你这人……唉。”他望着一桌好菜,啧啧称惜:“皇上托我妥善安排,你竟如此不识抬举,罢了,你慢慢享用,我自有说法。”

何词便走出房门,径直走向馆门,来使的房内却打翻了灯,何词回头看了一眼,摇头叹息,内心藏着笑,自言自语:“这怪老公,脾气不小。”

临近门口,他吩咐馆丞:“给交趾贵客送些热水去,好生服侍。”

待到馆驿去时,人已早死,有窈窕的黑影掠过。他吓得滑倒尸身上,抛起的热水盆盖下,烫伤了头颈,惨叫声召来卒丞。

“赶紧报官!”

这时,何词还未走多远,便被老太监率龙赞军拦了去路,当中喝道:“何大人,皇上有请!”何词倒也不惊慌,扫了一眼一队手擎火把的骑马卫士,恭敬的询问太监:“敢问公公可知何事,如此劳师动众?”

“不知!”太监斩钉截铁地答。

“那就有劳公公头前带路!”

“请——”

龙赞军紧紧围住何词,奔赴皇宫,被门卫喝令跪下听旨,他开始预感到事情不妙,却不敢乱加猜测。

而宫中的刘岩,叫了太子耀枢、国师李逸王、桢公杨洞潜、英公赵光裔、新公王定保,讨论着今夜馆驿交趾来使遇害一事。

“你们说说,有没有可能是何词所为?”刘岩率先打破了沉默的氛围。

杨洞潜这才说话:“案发之后,京兆尹火速勘察,并传文阁部,谈到特使是一刀毙命,他们也从何词府中起获了凶器;而馆丞、驿卒也听到何词与交趾使者的争吵。京兆在行文末尾推测:可能是交趾来人处处恶言伤害陛下圣名,何大人情急之下害了性命。”

刘岩指到太子,说:“你为亲王时,遥领京兆,有什么看法?”

“父皇,孩儿以为一定是搞错了,以何大人之文弱,怎么可能杀人?”刘耀枢说得很中肯,但是刘岩并不看好,转而问赵光裔和王定保,得到的都是些套话,与杨洞潜之说所差无几,反复陈述着京兆尹递交的牒文中透露的其他信息,并请求皇上再派亲信查察此事,不可贸然追究何词之责。

李逸王道:“虽然我与交趾不对付,杀一二来使无可厚非,何况还谩骂我君臣;但‘两国相争,不斩来使’,今日之事,恐成人口实。”

刘岩叹息道:“是啊,此事若没个说法,就是打起来也不占理。”

“臣以为,此事万不可牵扯大臣,只说是馆驿管理不严,叫贼人闯了去,杀了人,而何大人清白与否,我们慢慢查察,他的官职,先留着。”杨洞潜补充道。

“诸位爱卿都是为何词开脱,也罢,反正是个交趾人,杀了便杀了,但朕要搞清楚是何人如此猖狂,敢在天子脚下犯浑!”刘岩说着,向门外的侍卫大喊,“叫何词进来,朕要亲自问他!”

何词进殿之后,跪在刘岩面前,听他责备、听他讯问:“交趾来使被害,你可知?”

“臣刚刚才知。”

“何人所为?”

“臣听说是臣所为。”

“你去送食,到底发生了什么?”

“臣听他肆意辱骂我国,甚是气愤,可他致了歉,臣也没做理会,直接打道回府,在门口还交待馆丞给使臣送热水……”

何词话还没说完,太子赶紧为他辩护:“父皇,正是这馆丞报的案子,何大人不会傻到杀了人还叫人去收尸吧?”

“太子说得有理!”王定保附和着。

“父皇,儿臣倒觉得怕是这怪老头惹恼了馆人,被结果了性命,何大人您就放了吧?”

刘岩看了一眼李逸王,得到了他的点头,便高兴起来,亲自扶起何词,说道:“爱卿请起。”

何词委屈得很,他请刘岩:“皇上,臣虽无辜,但元凶未除,臣心不安,兹事体大,还请陛下亲自过问此事,以免节外生枝。”

“好……”刘岩边说边打量着重臣,最终选择了李逸王,命道,“国师,你去查!”

“是!”李逸王领了命,不忘偷偷瞄着何词的反应,他倒自在,向太子、同僚一一致谢,轮到李逸王,他只是客气了一番,但不郑重行礼。

散会以后,何词匆匆回府,换上夜行衣,偷偷潜入义庄,翻找交趾使者的尸体,揭开白布的瞬间,他震惊了——杀人的手法,简直和受困吴营时,那女的招式一样,短刃破喉,他若有所思,立即赶往馆驿。

可是,他的眼下,是一群京兆府兵,由校尉领着,正在馆驿中缉拿钦犯,让从客房中赶出的客人签字画押,再当场砍下头颅,由小小的校尉拿着沾了些鲜血的供述呈给远处指挥的李逸王。

何词被这一举动深深震撼,他不忍心再待下去,想赶紧去东宫面见太子,请他派兵围了馆驿,但又怕对手有备而来,把太子牵连下水,他担心李逸王狗急跳墙,恶意中伤于他,把本来蒙冤受屈的他再落个居心叵测的罪愆,那可就惨了。

这是第一次,他的内心备受煎熬,所以彻夜难眠,苦苦挨到天明,推辞皇帝的畋猎,他便去往东宫陪读。早起的太子已在书房等他多时,见他来了,内心无比欢喜,道:“我一见你来,这病便像好了一般。”

何词回道:“太子吉人自有天象,您这病,会好的。”

岂知太子摇摇手、摇摇头,叹息万千,道:“我的身子,我知道,轻闲时尚且免不了时时咳血,何况如今被弄成太子。”

“也不知是何人,向皇上提了议。”何词感慨万千。

太子倒也豁达:“只有国师了,他的话,皇上听得。”

这才,何词终于冲口而出辗转反侧一夜而冥思苦想出的几个字:“当心国师、李才人。”

“什么意思?”

“微臣言尽于此,望太子不要再逼。”

“既然如此,便依你。”

何词陪他读《史》诵《经》,并为太子谋划着将来,虽然太子自感有心无力,但还是倾心相听,何词告诉他:“皇上还有十八个儿子,都觊觎着太子之位,太子当以都封诸州军事、康王为外援,但切不可信口言兵事……”

恰在这时,房门外传来太监的声音,说是京兆尹派人递上文书,在广州城门捕获了交趾尖细,搜得些大不敬的文牒。

“给我看看。”

太监恭恭敬敬地推开门,把一封敬献越国皇帝的文书交给何词,何词看罢,又转递太子。

太子览文大骂:“岂有此理!竟敢妄称我为伪朝!”

何词郑重其事的说:“来得好快……”太子不解地看着他,他继续解释:“想昨夜交趾来使才被害身亡,今日曲承美兴师问罪的文书就到了,岂不有误?”

太子仔细琢磨了一会儿,马上惊得站起来,叫道:“这不可能,广州去螺城,凡二千里,一来二去,需几日工夫,而曲承美却了如指掌,怎么可能?”

何词立刻提醒太子:“看来是有人蓄意挑起战事,此战已难免。”

“没错,阁部的文书此刻肯定已经到达东竹苑,以父皇的脾气,断然不能咽下这口恶气。”

“如今,我们能做的,便是纠出这个歹人。”何词心中早已有七分把握,但苦于三分证据,以碍于身份,所以,他请示太子,“请殿下找一二亲信要员,彻底查察此事,绕过一切官府机构。”

“我可以叫康王派人来查。”

“甚好!”何词赞叹道,他马上坐下,铺平了纸,蘸起墨,“便让臣给康王修书。”

耀枢所料不差,刘岩此刻完全没了狩猎的心情,他将文书等物转示赵光裔:“这交趾人太狂了!”

“陛下,不对呀……”赵光裔递回书信,惊叫道,“这人刚死,曲承美就来信质问,还不认为国师所说使者死于贼杀的调查,一切巧似设计。”

刘岩无意理睬其中的深意,只是拍马回宫,招呼着赵光裔:“他要说法,朕便给他说法,你告诉梁克贞,让他到承平殿见朕,开个小议。”

刘岩简单地沐浴更衣,便快步走向承平殿,见梁克贞诸臣已经到了,便直接表明态度:“朕决定攻打交趾,今天叫诸位来,就是给出点子,看怎样打赢。”

可是赵光裔、杨洞潜之流,并不想战,他们说道:“陛下息怒,这战事一开,妻离了散,赤野千里,我大越三代苦心经营将毁于一旦,望陛下三思。”

“陛下,天下动乱太久,我大越虽危险四伏,却幸有陛下英明神武,才没有横生战祸,百姓才能安居乐业,匆匆而战,臣怕王师无功而返!”

“有交趾在,朕哪能安稳过日?”刘岩一反常态,变得严厉起来,他竟重重地拍击座椅,站了起来。

李逸王赶紧吼着几位大臣:“诸位家室美满,莫非安逸太久?”

“你……”杨洞潜有些反感,想继续进言,刘岩却问起梁克贞:“克贞,你说说!”

梁克贞立即表态:“陛下说要战,臣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刘岩打直了腰板靠着椅背,脸上绽放起笑容:“朕的将军果然英勇,如此一来,朕当亲征以示国威。”

这还得了,群臣苦苦劝谏,可是刘岩偏要学刘邦,要逞英雄,赵光裔见久谏不听,激动之余,愤怒地撞向红柱,晕厥。

刘岩这才慌了神,赶紧走下书台,扶起赵光裔,询问伤情,发狂般地吼着门外:“快传太医!”而他还在不停囔囔:“没想到爱卿如此赤诚,是朕太鲁莽!”

“抬下去,叫太医悉心治疗。”

刘岩惴惴不安,他猛地坐下去,有些魂不守舍,李逸王见此情形,便找了一番说辞:“陛下,臣以为可命亲王,代天巡狩,万王洪操少有识量,可以为帅。”

“万王少年英雄,不可置于死地。”杨洞潜匍匐在地,着急了,出口也难免有些荒谬,他喊道,“万王从小便膂力惊人,足智多谋,有王者风范……”

“荒唐!”刘岩已经被利欲冲昏了头脑,他太想凭一支王师,彻底拿下交趾,以飨太庙,所以,他非但不顾杨洞潜的好言相劝,反而一再威胁:“够了,朕不想再伤个大臣。”

李逸王赶紧求情,不过,他的说法又不像劝好,只听得他说:“既然圣意已决,那就可以克日出征了。”李逸王偷偷拖了杨洞潜的衣摆,递过一个眼神,微微摇头。这杨洞潜也是机敏之人,刘岩当个大帅还好,平易近人;一旦登临大宝,便有了高高在上的自豪,决心下去,也听不见逆言,所以,杨洞潜也不再争执,只是叩头认罪。

刘岩慢慢起身、慢慢走下台,拍起杨洞潜、李逸王的肩膀,叫起了他们,他兴奋的说道:“此战交趾,朕势在必得,更派了亲王挂帅,朕以为,万王改交王吧,今后平定交趾,我儿也好专治大州。”

李逸王突然感到晴天霹雳,他把赌注全数押在了耀枢身上,想到一身沉疴的邕王,将来操持国柄,还不是为他所用,自然而亡。可刘岩太精明,派个何词支开了他。他又经营起洪操来,想今后可以凭他的兵马追亡逐北,再寻机而动,可刘岩太精明,给他偌大交州,让他裂地封疆,成为一方诸侯。

难怪刘岩一听他的主意,都不怕激怒大臣死谏。想到此,李逸王只是发出丝丝笑意,并不说话,他的心里,有着其他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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