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云雨
茹地的黄昏,总有些凄凉的意蕴,仿佛一位绝色美女,刹那间被夺尽所有的芳华;取而代之的,是骤冷的空气和无边的夜幕。
我跪在这样一个黄昏中祈祷,向着即将隐没的残阳,抑或是缓缓升起的冷月……
脚步声声,踩在枯落的树叶上,“吱吱”作响,我沿着那双行入视线之内的重台履向上望去,是一张有些变形的脸。
“李荣。”我站起身,弹落了膝盖上的尘土,“……情况怎么样了?”
“娘娘。”他毕恭毕敬地行过礼,“已经不吐血了,就是身上的伤……”他低了头,“随军的医官说要按时换药,好生调养……就无碍了……”
我知道他指的伤是什么,也料定他说的并不是医官的原话。
“陈虬呢?”
“哦,他在给皇上换衣裳,就是把那件血衣换下来……然后再把药给上了……”他顿了顿,眉目间闪过一丝迟疑,“娘娘找臣来,是……”
“没什么,只是心里闷,想听故事。”我安静地笑,“你不是在雁门吗?怎么跑到仙茹来了?”
“臣是追随皇上来的……”李荣的浓眉舒展了一些,用淡然的语气讲起阿戍通盘的筹划……
“臣与娘娘雁门别后不久,皇上竟然微服至臣的府邑。”他故意加重了“皇上”二字。
我会意地点点头,明白他乍见到一个死而复生的人所表现出的惊讶。
“……他到雁门时,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却顾不得休息,命臣连夜飞鸽传书给远在南地的陈虬将军,一是告知皇上未薨之事,二是命陈大人结盟于卓卿景……”
我想到彼时卓卿景与卓卿咸兰才刚歃血为盟,甚至不惜将手中的王旗抵押在仙茹,遂笑笑道:“那老贼与仙茹沆瀣一气,又怎么会愿意与燕结盟呢?更何况陈虬给王远送去姜孺裕,卓卿景不会记恨吗?”
“正是。臣当时正是生出和娘娘一样的疑虑。但皇上说,这国与国之间,从来就没有爱恨。卓卿景是仙茹的谋逆之臣,他之所以肯与卓卿咸兰盟约攻燕,绝非为了酬答旧主,而是看上我燕地富饶,百姓众多,想从中分上一羹。可此一时,彼一时,而今南荆疲于内乱,无暇外战,反之,仙茹高歌猛进,摧城拔寨,卓卿景自是不愿见到。若我们主动与之联合,他不但会诺,还会送给我们一份大礼。”
“是艾莲公主给叶延的家书吧。”
“娘娘冰雪聪明。”李荣笑赞,“皇上在信中还特别叮嘱陈将军,艾莲公主是我们此番成败的关键。及至后来,臣等才意识到皇上的谋略和远见,绝非寻常人可比。”
我偏侧了脸颊,瞥见人影如梭的明黄寝帐,微微叹了口气。躺在里面的那个男人,分明七窍玲珑,胸有沟壑,可以伐心伐谋,决胜千里之外,却吝惜将片刻心思花在他自己的身上。
“西出雁门那日,皇上的旧疾反复,记得还吐了血,臣极力劝阻让他留在雁门休养,他却执意亲往,说有些事他必须自己来做……到了茹地,臣才知道,不是有些事,而是事事亲为。我们先在连景城中等候陈大人赶来汇合,皇上遂执艾莲公主的家书游说叶延,然后又率陈将军的屯兵前往班城解救娘娘。别时他密与臣言,叶延若反,婵娟公主不会坐视,他嘱臣定要在事前藏于连景城外,待公主兵至,入茹营行刺,公主若亡,茹军必乱,到时候叶延就可趁乱脱身。”
我黯然,行刺婵娟公主果然是阿戍的安排,他描画整章蓝图时,并未将亲情考虑在内……
“皇上果然妙算,叶延起事,公主发兵,我潜入茹营行刺,一切似乎都在掌握,唯一的意外是我刺死公主,自己却身负重伤,在林中养伤时,被塞库的残部捉住……”
我心意突然一动,目光也变得犀利,也许这才是我今日的重点,只是绕了太大的圈子,“李大人,既然你也在茹营中,”下面的话我故意放慢了速度,说得一字一顿,“能告诉我究竟是谁将皇上的身份密告给塞库的吗?”
李荣一愣,“扑通”跪倒在我脚边,半晌方小声道:“是臣。”
我想起栈桥上瞄准的箭矢,阴冷了目光,“为什么?”
“为了救皇上!”李荣抬起头,义正词严,“塞库发觉皇上并非女子,鞭笞棍棒,****折磨,更不吝用上蚕室这样的酷刑,我想以皇上的病弱之躯,哪里还熬得住,便向塞库密告了皇上的真实身份,塞库果然不再像之前那样用尽极刑,还找了巫医诊治,并命臣为信使来见陈将军……”
“原来是这样。”我意识到自己的多疑,缓了语气。
“娘娘,这儿多冷啊!”我一回身,见陈虬正抱了一个木盆,里面融了黑糊糊的一件衣服,“阿戍醒了,你还不去看看他?”
“嗯。我这就回去。”我看看他手中的木盆,想是阿戍刚换下的血衣,“陈大哥,还是我来吧……”
陈虬虽是粗人,却粗中有细,他知军中没有内侍,宁可亲自清洗。
“我们兄弟共编一甲时,哪个受伤生病,衣服就归对方洗了,话说我可是个不要命的主,流血见红那是家常便饭,阿戍也没少帮我洗衣服,现在他病成这样……”他低了头,极少见的沉默,“更何况我还欠你一命,当牛做马也没法偿还……”
“陈虬。”我间顿了一下,等待他微显惊讶的眼神,“那件事……永远都不要再提。”
我去炊帐端下了用白粳米熬的青玉粥,本想裹进几块秋绢饼,又怕他身子太弱,难以消化,正迟疑间,吹家子捧上一个小碟,里面大大小小几块石蜜,“这是胡人的特产,娘娘若嫌白粥没味,就放点这个,可甜着呢!”
我接过来,融了几小块在粥里,忽想到石蜜味甘性平,最能润肺止咳,便又问她有没有雪梨和川贝。
炊家子笑应说,川贝问问医官,兴许能找到,至于雪梨,草原戈壁,可没处找那样稀罕的东西,我只得作罢,端了青玉粥走出了炊帐。
从炊帐到阿戍的寝帐尚有一段的路程。露重的寒夜,飘零起点点冰花,不知算不算得雪,却已落到我心里,遂打了个冷战。
挑开寝帐的毡帘,四处弥散着昏黄的暖光和浓浓的药香,低头看去门边的暗影,跳跃着彤彤的火苗,原是年轻的医官在那里煎药。
他有些困乏地看看我,又望望深处的眠床,压低声音道:“刚醒了一下,又睡过去……”
我点点头,徐徐向眠床走去。
厚厚的毡被紧裹着那虚弱不堪的身体,留在外面的一张脸,雪清玉瘦,再也不复前次相见的润朗。
前次……我脑中回旋着叶延和李荣的话,阿戍自燕地至仙茹,便从未间断过吐血,再加上救我出空缘而落下的重伤,幽陵王宫和塞库营帐中所见的唇红齿白,想也不过是胭脂的粉饰,可笑我还傻傻地庆幸他靠美色得到了特别的照料呢……
我将手中的托盘放在床边的凭几上,虽然只发出了极细微的声响,却还是把他吵醒了。
“你睡觉越发浅了……”我叹了口气,心疼地抚上他消瘦的脸颊。
他笑着摇摇头,从被中抽出手,反握了我的五指。他的手,瘦长而冰冷,凉了我的手,更凉了我的心。
“饿不饿?我喂你吃点东西吧?”
他清眸漾起笑意,动了动苍白的唇,似是问了句“吃什么?”
“是青玉粥,我还加了石蜜。”我端过粥碗,盛出一匙,在唇边吹吹,他微启着墨色的秋水,静静地等在乳白色的雾气后面,仿佛很是期待的样子。
勺子压在他的唇边,他很听话地张开嘴,白绸般的米粥便流进了口中,我才觉得心里稍稍好过了一些。
可是,我还是错了。
他勉力喝到第三口的时候,便侧开身,趴在床沿,剧咳起来,咳嗽牵带起干呕,先是带了米粒的清水,然后又见了红。我抱定他的肩膀,看不见他的脸,却看到他额角突起的青筋和一层盈亮的汗珠。
“阿戍……”我将头抵在他的肩膀上,开始是默默饮泣,泪水渐湿了他单薄的衣衫,最后控制不住,呜咽出了声音。
他低着头,平复了好久好久,才抚上我的脸,轻轻为我拭泪,“没事……没事了……”
“漱漱口吧。”我渐止了哭声,递过几上的半盏凉茶,扶撑起他的身子,凝望着他半隐在光影中完美的侧脸,“阿戍,你知道吗……”我吞咽下一口苦泪,终于说,“我好怕……真的,好怕……”
他吐出半含口中的凉茶,把杯子推还在我手中,兀自别过头去,任阴影湮没了他的样子……许久的黑暗中,只传来他微弱的呼吸声。
“怕什么呢?怕要照顾我一辈子吗?”清俊的笑颜刺破了黑暗。
冰冷双唇猝然封住我的,缠绵的舌尖碰触到牙关,却被我本能地弹开,他眸间闪过一丝微异,又很快弥释开,最后化作我颊边浅淡而随性的一吻。
心中顿生出悔意,我不是刻意地拒绝,只是自胡杨林的那番遭遇之后,对男人的亲热产生了本能的抗拒。而阿戍,他眼中隐隐的失落,一定是误以为我嫌弃他了……我想到那只黑匣,心痛得几乎无法再呼吸,他身为男子,身心遭受了那样的摧残和****,而我非但没有给他任何慰藉,却无情地推却他仅有的温存……而依着他的性子,只会将所有的苦难融化在自己心里,绝不会表现出任何抱怨和不满,而他越是这样,我的心也就越发疼痛。
“不管你允不允许,我都要照顾你一辈子……”
我想要吻回他,却已没了机会,但听他笑着搪塞道:“刚刚吐了血,口中的腥味漱也漱不干净……咳咳……荭儿……”他咳起来,眉头也锁起来,想是剧烈的咳嗽牵动了身上的伤痛,但他还是强忍着压下去,对我继续道,“咳咳……别担心了……我一定会努力好起来的……咳咳……再喂我吃粥吧,我还饿呢……咳咳咳……”
才刚敛起来的泪,又滑脱了眼眶,嘀嗒嘀嗒地落在手中的粥碗里。
他失笑,“加了美人泪,这粥味更甜了……”
我蒯了一勺粥,塞在他嘴里,笑中带泪地抢白他:“你总算承认我是个美人啦!”
他塞了满口的白粥,鼓动着腮帮,笑眼眯成一线,狡黠得像个孩子。
“我几时不承认过?”他终于咽下那口粥,“不过美人也分很多种……有些红颜祸水,像褒姒和妲己,也有些才华横溢,像班婕妤和卓文君……”
“那我算哪种?”
“内心美啊,比如孟光和钟离无盐。”他的嘴角荡漾开坏笑。
我又蒯起一勺,白花花地堵住他的嘴,“小伙子,你还是吃粥吧!”
他的腮帮又变得胀鼓鼓的,笑眼又眯成了一条线。
他乖乖地吃完了一碗粥,靠在高枕上,听我轻声地讲笑话。我的笑话并不好笑,他却还专心致志地听,时而敷衍地干笑,时而问句“为什么”,弄得我好不尴尬。不过,他气色比之前好些,也一直没有再吐血,我心中还是宽悦不少。
“困不困?”看到桌上的蜡烛瘦了下去,想是入夜已深,怕他太耗精神,“还是早些睡吧……”
“荭儿……帮我把陈大哥叫来吧……”
我就知道他没在用心听我讲笑话,定是心中有事。
“思虑伤神,神疲心役,宫内宫外,医官们跟你说过多少次,可你全当耳旁风……你刚刚还答应过我要努力好起来,现在又开始糟践自己的身子……”
“好吧,好吧……我不见他。”他做出投降的表情,“但帮我给他传句话总可以吧……”
“都这么晚了,你养足精神,明天你亲自跟他说不好吗?”
“皇上,该吃药了。”身后传来医官的声音,我扭脸接过他毕恭毕敬奉上的汤药,忍俊将那腾腾的热气吹向阿戍,只一瞬便吹皱了他的眉头,他把药的苦涩全都写在了脸上,幽幽叹了口气,道:“唉,来得还真是时候……”
“你喝得一滴不剩,我就帮你带话给陈虬。”
他极不情愿地端过药碗,仰头一气喝下,大概是热气的缘故,我还来不及捧上清水,他便又咳嗽起来,我忙扶了他的背,他轻哼一声。
“对不起,碰到伤口了吗?”
“咳咳……”他说不出话,只摇了摇头。
“让我看看你的伤口吧……”我近乎鼓了一晚上的勇气。
“咳咳……伤口有什么……好看的……咳……”
其实,我指的伤口,是他那里的伤口。
“咳咳……我可都喝光了……”他把碗扣放回托盘。
“好吧,你说。”
“咳咳咳……让陈虬马上……咳……”他用袖子掩了口,咳了好一阵,才道,“马上赶往班城……放干粮库,赈济百姓……”
“这么急?”
阿戍果决地点点头,“咱们也该启程了。”
“去哪儿?”
“回家。”
我想以一句传话代替他们的当面长谈,却终究没有得逞,原因是陈虬听说要连夜赶往班城,便不顾我的阻拦,径直冲进阿戍帐中去了。
待他出来时,神情颇为惊异地看看我,几分怨道:“皇上说明晨启程,娘娘怎么传现在就走呢?”
再进帐时,见阿戍正半侧着身子,手中执了张图,眉间紧锁。
他看得认真,又在思考,以至于我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边,站定了好一会儿,他无意间抬头,才一惊复一笑,“美人真是身轻如燕,再过些日子都能在朕掌心跳舞了……”
“少耍贫嘴,我一丑妇加悍妇哪里比得上赵皇后!”我说着,抢过他手中的图……那是张画了星星点点的地图,“倒是阿郎这未卜先知的江湖半仙,功力又精进一层啊!你就算准了陈大哥的暴脾气,一定会冲进帐来吧?”
“事关重大,有些话还是当面说,会比较清楚……”阿戍倦了眼,声音低弱,“可我刚刚说的‘马上’,不是‘连夜’,是你自己性子太急了些吧……”
我一下气结,回想他方才确实没说连夜出发,只用了个模模糊糊的“马上”,但他那时的表情神色分明就是十万火急,我才会错意,传错话……
唉,果然是滴水不漏的高手……我想起那年秋夜对弈,他做事恰如他下棋,圆圆满满的,让你输得心服口服,但我终是气不过,委屈道:“哼!连我也算计了去……人家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好呀……”
“任性的丫头……我怎么会不知道你的心意?”阿戍摸了摸我绒绒的短发,满眼的宠溺,却也满眼的疲倦。
我看不下去,便用吻封了他的口,双手将他的头轻轻托回枕上,拂去他额头一层薄汗,“快睡吧,唉,非要把灯都熬干吗?”
天明时分,我被一阵马蹄声吵醒,随手抓了件外衣出去看,但见陈虬剽悍的背影渐行渐远,该是率军赶去了班达斯城……待他的人马远去,我才挪回眠床,彼时阿戍身体向内,似并未被吵醒。我顿觉不妥,忙伸手摸上他的额头,果然低热。
我欲唤医官,却没有挪动脚步,阻了脚步的,实是我对他满心的关切。
我扶正他的身体,掀开一角毡被,做好了足够坚强的准备,但触到他裤边的一瞬,泪水还是滚滚而落了……
手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
“阿戍……让我看看……”我别过脸去,不想让他看到我的泪,“无论如何……让我看看吧……”
无论怎样的丑陋与不堪,我都有权知道,因为他的痛苦,需要我的分担。
“怎么?看看就够了吗?这才几天,就耐不得寂寞了?”身后,他的声音充满了轻蔑。
泪水刹那风干,我诧异地回转头……我们相识至今,他从未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讲话……我看到,他的脸上分明绽着笑容,却和他的语气保持了一致的轻蔑。
“不是!你别误会……”我只是痛惜他的失去,却并不在乎自己将会失去的,因为闺房之乐之于我已成索然……
“误会?”他的手腕加重了力道,向他的伤口一点点滑去。
“不……不要……我不要看了……”我极力退缩着,暗悔起自己鲁莽的窥伺,我一定碰触到他内心最痛的伤疤,那关乎他所有的尊严,不愿被任何人看到,尤其是我。
手,静止在硬硬的突起上。
我愣了,无比惊讶地从一片暗影中找寻他的脸:他在淡淡地微笑,温柔而亲切,明明就不是轻蔑。
“想它吗?”他轻轻地问。
“嗯……”我噙了泪花,不停地点头,又红了脸,匆匆地摇头。
他失笑出声,“它很想你。”
我蹙了眉,“它不是……没有了吗?”
“啊?”这会轮到阿戍蹙眉,外加倒吸一口冷气,“你就不能盼它点儿好?”
“不是我不盼它好……我当然希望它万岁万岁万万岁的,跟你一样了……”我一急,语无伦次,口不择言,再想到我们讨论的主语,不禁又红了脸,说不下去……
阿戍笑得直咳嗽,万分艰难地挤出空当儿,窘道:“咳咳……嗯……没错……咳咳……我们好兄弟……同生共死……”
“什么啊!”我也被他逗笑,“是因为塞库,他命李荣给我送来一个黑匣……里面装了……嗯……它……”
“那就不是它。”阿戍笑着揽过我的腰,“至少不是我们的它……”
“可……塞库没有理由骗我啊……”我还在思考,却已被他压在身下。
“你试试就知道它活得很好!”
我晃过神,他已开始在我的耳后轻啜,痒痒的,暖暖的。
“不行!”我推却他的肩膀,他又露出昨夜一般的微异,“我的意思是现在不行!你伤那么重!而且……还在发烧吧?”我闪烁着目光,找到了极恰当的托辞。
“荭儿?”他目光里满是探寻和不解,我早该知道,敏睿如他,我又怎藏得住……“我们分别的日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现在,我像被堵在了死胡同里,彻底无路可逃了。
可我怎么能告诉他真相?
那个真相差一点就摧毁了我活下去的勇气,又让阿戍情何以堪?
那个真相差一点就要了陈虬的命,又让他们在今后的日子里如何相处?
那个真相……我以为我可以尝试着忘记,肮脏而麻木地活下去,但今天,当阿戍温柔的吻唤醒它时,还是那样鲜血淋漓地疼痛……
“没什么事……”我竭尽全力地让自己显得自然一些,“能有什么事……”
困兽犹斗,唯一的出路在于主动……我主动吻上他的唇,把他陷入忘情的缠绵中……
“阿戍,你还爱我吗?”我在他耳边轻轻地问,却隐去了后半句的条件,“如果我是一个被人****过的女人?”
他用回吻给予我肯定的答案。
那湿漉漉的唇又袭上我的耳廓、耳根,沿着脖颈缓缓地向下游走……
我竟有些手足无措了,尝试着去环他的肩膀,抑或是乖乖地伏在他的肩头,这样的窘迫犹似回到了十五岁那年的初夜。
然而,我还是当年那个纯洁女孩儿吗?
不,再也不是了,再也回不去了……
这肮脏的躯体只会玷污我的男人……那个我深爱着的完美男人……我还有什么资格做他的女人?我还有什么资格去问他是不是爱我?
胸部的骤然疼痛让我暂时放弃了思考,也许,疼痛之于疼痛就是最好的良药,将灵魂上的苦痛聚化在肉体上,不失为一种解脱的方法。
我的喉咙里终于发出一声干涩的低吟,他那膨胀的硬物也在那一瞬间进入了我的身体。
胀痛,干涩的胀痛将我的身心都填得满满的。
我紧紧抱住他的背,泪水随着有节奏的抽动而徐徐而下,打湿了他瘦硬的肩膀。
他粗重的呼吸声响在耳畔,“怎么了?很……很痛吧……”他侧了头,希望能看到我的眼。
“不,很幸福。”麻木如我已然分辨不出什么是幸福,也许这样缠绞在一起,即使什么都不做,都算得一种幸福。
抽动的幅度和力度都猛然加大,最后是他低沉的闷哼,一股温热的液体涌出来……
我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