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儿自从忘了凌云,脑中就有些混乱,好像忘了自己是因何获罪。有一次她给杜美人洗脚,杜美人嫌水烫,直接踢翻了脚盆,热水撒了德儿一身。德儿气得差点去跟皇帝告状,让雪舞好说歹说给拉住了。
皇帝总是来杜美人这儿秀恩爱,还总让德儿在一旁看着,气得德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皇帝每次见她生气心里都得意的很,杜美人看着皇帝这样,心里明镜似的,却不戳破,把她得宠美人的角色演绎的淋漓尽致。
德儿每日累的像根面条一样回到西厢。还好有雪舞和木头精心照料。不过德儿自从忘了凌云,不管有多累,却再也没有晕倒过,渐渐还挺适应这种生活,就是每次看见皇帝和杜美人秀恩爱都觉得恶心。
日子本来也能将就着过。可是这期间发生了一件大事。
德儿的婢女泉饮犯了禁事,被判了腰斩。
德儿苦苦的去求皇帝,皇帝却无动于衷。
德儿拒绝再去服侍杜美人,却被皇帝责罚,德儿拒不领罚,要用神术救泉饮,雪舞和木头苦苦相拦。
木头道,“你别做这种傻事。凡人殒命不过再去投胎罢了。可是你在历劫途中用法术改人命运是要遭天惩的。”
雪舞道,“是啊!你忘了徽州那些旧仆了吗?人族是最忘恩负义的了,今日你救了他,明日他就忘了,来日有人给他钱财让他加害与你,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
德儿想了想旧时的事,说道,“不会的。人与人不同。”
雪舞道,“有什么不同?她才服侍你几年?你就能看透她了?”
德儿道,“主仆一场。我若不管,心里难安。”
雪舞道,“我早就跟你说过了。父神让你来人间,就是让你学会习惯。习惯这里的黑暗。你不要去试图改变,可以吗?”
德儿怔怔的看着雪舞,半晌方道,“若有一日你也犯了什么错,你希望我不管你吗?”
雪舞也愣住了,半晌方道,“我若是犯了什么错事,一定自行了断,必不会连累你。”
德儿与雪舞僵持半晌,说了一句,“我还是得管。”便转身走了。
雪舞顿觉浑身无力,瘫坐当下。木头劝道,“你尽力了就好,也别太执着了。”
雪舞道,“我终于知道她为什么一百世历劫没有一次是成功的。”“她根本管不住她自己。”
德儿去劫狱,那些凡人哪里是她对手,自是以一当百。可是见到泉饮的时候泉饮却不肯走。
德儿不明白,说道,“我冒着杀身之祸来救你,你为何不走?”
泉饮道,“正是因为主子冒了杀身之祸,泉饮才不能走。”
德儿道,“你别傻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泉饮笑道,“人生苦短,迟早要死。泉饮这辈子遇见了主子,又遇见了他。知足了。”
德儿道,“你胡说什么,你还这么小。”
泉饮笑道,“我是罪奴出身,从小便是吃苦长大的,虽然年纪小,可是已把世间的苦都尝遍了,就只差这最后一味,便是生死之苦。等把这味也尝了,此生也不悔了。”
德儿道,“那个负心的男人是谁?为何只有你被关着?为了这样的人,你值得吗?”
泉饮笑道,“主子不懂。爱情虽是两个人的事,可是爱是一个人的事。我爱他,又有能力保护他,这就够了。我不希望他站出来。我希望他能好好的,娶妻生子,过好下半辈子。”
德儿给她气笑了,说道,“你这脑袋是不是受过什么刺激呀?”
泉饮道,“主子知道我在说什么。只是不愿意懂。你觉得三皇子长得好看,可是你要离他远远的,因为你不敢,你怕自己动情。你觉得九皇子与众不同,可是你要装作不喜欢,还是因为你不敢。你找了一大堆的借口让自己只做对的事,不做错的事。即便今日你来救我,你也觉得自己是高尚的,你未必有多在意我,可你在意对错,我是你的人,所以你得管。别人说对说错你不关心,你要过了自己这关。而你给自己的设定是个完人,拥有完美的人格,让所有人崇拜。主子,你是神,你不是人,因为你不敢。可是我敢。我敢爱敢恨,有血有肉。你没有,你只是个神。可是我要跟你说,我不需要你救,我的决定,我要自己承担。”
心中魔种刺痛。她走了,像个打了败仗的将军,丢了所有尊严,惊慌失措。这些话她从未听过。然而却说中她了。她手足无措,浑身都在颤抖,赶来的卫兵把她抓了,她也浑然不觉。泉饮说得对,她们的感情不深,她只是觉得,她应该管。
泉饮看着她的背影轻轻说道,“主子。爱你的人不会连累你。不管她在哪里,就算拼尽最后一丝力气,都会好好守护住你。”
卫兵把德儿扔在皇帝面前,皇帝还没开口,却发现她哭的泪人一般。
皇帝假意呵斥她几句,她却哭的更凶了。皇帝有些慌了,不知该哄她还是该罚她。德儿从未展现过如此软弱的一面,今他见了,竟有如获至宝之感。
“你为什么罚我去给杜美人洗脚!我不愿意给她洗脚!”德儿边哭边喊。
皇帝拍着她的背道,“别哭了。以后不去了。”
德儿哭道,“我不要在宫里呆着了,我要回徽州老家去!”
皇帝道,“这不行啊,出宫不行。”
“你把泉饮放了!”
皇帝长叹一声,说道,“宫女与人私通是死罪。这个放不了。”
“你又没看见她私通!”
“诶!胡搅蛮缠!你不是去救她了吗?人家都不跟你走。”
“私通也是两个人,你为什么只抓一个?”
皇帝沉默半晌,说道,“那个人不好抓。”
德儿一听又急了,说道,“不好抓?是什么意思?”
皇帝道,“诶,朕听侍卫说你功夫不错呀。你进宫这么久朕都不知道你会功夫。”
德儿不依不饶,说道,为什么不好抓?
皇帝道,身份悬殊!
德儿道,身份悬殊是什么意思?
皇帝道,不要胡搅蛮缠!身份悬殊!你说是什么意思?
两人正说着,张东海来报,有军中急务,皇帝只好去了。
德儿哭哭啼啼的一路走回美人馆。
雪舞问她道,“人见着了?”
德儿点头。
雪舞道,“没救出来?”
德儿点头。接着把泉饮的话七七八八的复述了一下。雪舞道,“想不到这小泉饮还当真有点见识。也没枉费你抬举她。”
德儿道,“她从来就是最聪明最稳重的。怎么会做这种事?”
雪舞道,“不知道啊,许是被冤枉的吧。”
德儿眼睛闪光,说道,“是谁要冤枉她?”
雪舞道,“不知道啊,反正她身份低微,主子又不争气,不冤枉她冤枉谁去?”
德儿道,“你什么意思?”
雪舞道,“我没意思啊。”
德儿道,“你阴阳怪气的干嘛?”
雪舞道,“我说的不对吗?泉饮若是蓝妃的丫鬟,只怕不至于这么惨。”
“你……你是说我没用喽?”
“我可没说。”雪舞一扬脖,转身走了。
晚上,德儿做着恶梦,梦见徽州的旧仆在爹爹死后对她们母女落井下石,几个贴身侍婢也偷她的东西拿去卖。那时她刚遭情劫,仿佛全天下的背叛都赶到一起了。她对美人馆的这些仆从是有恐惧的。不敢太近,害怕太伤。
曾经她对那些仆从都是里里外外的照顾,他们尚且可以轻易的背叛她,何况她如今什么都没有,怎能指望别人不离不弃?
泉饮的获罪使她痛心疾首,她时常觉得是自己太疏远他们了,所以疏于管教。只是泉饮一向端庄稳重、悟性极高,即便喜欢了什么人,也应知道过来求她,怎么会私下……对了,求她有什么用呢,她都自身难保……
德儿的梦从全是恐惧到全是自责,几番轮回,兜兜转转,晨早鸡鸣的时候她觉得简直像是被人从地狱里打捞起来,浑身酸软无力,像在砧板上被拍过的鱼肉一般。
雪舞轻轻唤她,说道,“你该去杜美人那了。”
德儿一听这话,复又想死。这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她连自己亲娘都没服侍过,如今竟要去服侍别人。
雪舞三催四请的把她叫了起来,她抱着床头的栏杆,依旧昏昏欲睡。
雪舞道,“早知如此为何不侍寝呢?看你把皇帝气的,现在有好果子吃了?”
德儿脑袋嗡嗡的响,心道对呀,为什么我不侍寝呀?我在想什么呢?
自从那日德儿劫狱未成,跟皇帝一顿哭诉,皇帝心里又开始摆动。人遇见真爱的时候就是贱的不像样,凭他是平民还是帝王。
皇帝如今想着德儿那日梨花带雨的模样,只觉得她若是肯服一句软,这江山都给她又如何?
如此心痒难耐,却又碍于面子。毕竟德儿是伤人的高手,难免让人望而却步。
皇帝又去了宫外嫣红那,一夜激情之后嫣红赶紧去知会了如夜,如夜赶紧告诉了凌谨。凌谨揣摩这个时间,边疆既无战事,州县也无灾害,不知父皇为何烦心。如夜说道,像是因为女人。
女人?凌谨更加不知是谁。只听闻杜美人近来很是得宠,又刚巧怀了孕。于是恍然大悟,以为是因杜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