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客轩里,一人翻箱倒柜的道:“殿下。我昨儿刚拿出来的那一小坛梅子你可看见了?”说话这人约莫四十几岁年纪,在女人中算得上壮硕。
木鱼声暂停,念珠仍擎在手里,琼月闭着眼缓缓道:“你没见我在礼佛吗?这些零七八碎的事情也拿来问我,真是越老越没规矩了。”
“我的好殿下。你现在就只有我这一个仆从了,赶明儿我也撂挑子了我看你自己洗米不洗。”
琼月闭眼笑道:“死老太婆。再跟我贫,看不撕烂你的嘴。”声音却平静如初。
那人道:“不过说实在的。我明明放在碗橱里了,怎么就没有了?谁敢上这儿来偷东西?”
琼月缓缓张眼,笑叹道:“你就是总也想不明白。墙倒众人推,什么事没有可能呢?今儿不过偷个梅子,往后说不定还来偷箱子柜子,到那时岂不又要过来问我?需知世间万般皆有来处,只是大多不知归途,如今既然有了归宿,其实是件好事,你也当为它高兴才是,又何必劳心看管、妄添忧虑。”
那人摇头笑叹道:“我的苍天啊,又一个佛陀。长公主泉下有知,可要安慰了。”
琼月淡然一笑,便又闭了眼,接着与佛论禅去了。
集学散后凌谨来找德儿,这倒在德儿意料之外。
“你可去过我母妃处?”
“什么?”
“谢客轩。”
“啊?”
“别装蒜。我明明见你写了母妃门口的提诗。”
“那……那不是宫中的酒窖吗?”
“什么酒窖,我母妃住在里面。”
“你母妃?”
“我来只是提醒你,以后少往谢客轩去。母妃不喜欢外人打扰。”
“哎你等会儿。灼儿怎么样了?”
“还算你有点良心。她没事了,被凌云带回去了。”
“那郡主呢?”
“你关心她干嘛?”
“我关心她?我是关心她甩了我一巴掌之后有没有手疼吧。”
凌谨仔细看了看德儿的脸,笑道,“你这不就是遭天谴嘛。谁让你总欺负灼儿的了。”
“是她总找我玩。又不是我想跟她玩。”
这话却触动了凌谨,因为邀月也总缠着他,别人却会说他跟邀月纠缠不清。“但是我妹妹跟邀月不一样。”他突然说。
“什么?”
“我妹妹是喜欢你。邀月是……”
德儿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一脸懵像。
“哦,我是说……邀月被侍卫带走了,她后来跟明月打了一架,闹到父皇那去了。我也得走了。这会儿再不出宫,又得被他们绊住。”
“诶!你别走。你躲去你母妃那。”
“什么?”
“全天下都是皇帝的,你一跑他准生气。况且这事因你而起,保不齐皇帝会把她指给你做王妃。你且躲到你母妃那里,随时听着风声,你父皇怜你母妃病弱,才不会让你娶了这个悍妇的。”
凌谨一听有点傻眼,说道,“你……你是在帮我?”
“哼!你以为我会白白让人打吗?”
“原来这样。那你多虑了。那邀月是进京来选妃的,只怕日后要日日面对她的人是你。”凌谨觉得好笑,不知这邀月跟德儿将会擦出怎样的火花。凌谨说完又要走。
“诶你站住!”德儿急了,“淑妃……我听说淑妃娘娘是我姨母,那你好歹是我表哥。如今表妹落难你就这么见死不救吗?”
“我的天啊,别的或许帮得,这邀月我是真的惹不起,你还是饶了我吧。”
“你惹不起?她分明就是冲着你来的!谁看不出来她明明就是喜欢你?我看她根本不是想进宫,她这样一闹,就是故意让陛下看不上她,好把她强塞给你!”
德儿这样一讲,凌谨倒是浑身一震。
德儿又道,“我问你,你既然这么忌惮这个郡主,那你父皇是不是也要给她几分薄面?今日这事可大可小,你父皇是会治她的罪,还是假意治她的罪,实则卖她一个面子?她家里到底是什么背景,你父皇可忌惮这个背景?按说她如果想嫁给你直接说便好了,为什么又来宫中选妃?这里面一定有蹊跷。你不帮我,将来你也好不到哪去!”
凌谨一听,不免上下打量德儿,觉得这小丫头果然有点意思,于是当真坐了下来,把邀月的背景、平素的习性一五一十的讲给了德儿。
“原来是这样。强扭的瓜不甜,她怕是想要钓着你,让你主动一点。还有她那个母妃,竟然能从一个小小的家生奴才一直坐到了主母的位置,你跟我说她不是奔着后位来的,可能也不尽然。许是她又想要后位又想要你,心里想的是最好你才是皇帝,这样她岂不鱼与熊掌全抱回去?”
德儿一边想一边说,凌谨却被她的话吓得魂飞魄散,起身道,“文德儿!你怕是疯了吧?你方才的话若是传了出去,咱来都要掉脑袋的你晓得吗?”
德儿歪着头看他,说道,“我往日看你,只道你仪表堂堂,气质雄壮,不想你胆子原来只老鼠尾巴这般大小。你就跟我说,你想不想娶她便是了。”
“我自然不想娶她。”
“很好。我也不想她进宫。按理来说咱俩应是对立面,因为她这身份,要么嫁你,要么进宫,决定权全在她手里。所以咱俩要共赢必须给她提供第三种选择,而且不是选择,是她必须得这么做。”
“你在做梦吗?漂亮话谁都会说。”
“大战在即,首先要知己知彼。咱们对她知之甚少,只能腹背受敌。这样,你先去搞清楚,她进宫是受了谁的撩拨。按说她爹既然选择归隐,便不可能送自己心爱的女儿进这名利场,定是宫中或者朝中有什么人威胁勾引。你去弄清楚,她爹到底受了谁的威胁勾引,咱们才好对症下药。还有,那个明月可是咱们这个战线的,把她拉拢过来,还有她明月她娘,将来必是有用。”
“你这女子……”
“怎样?”
“行吧。我去打听试试。”
“什么试试!要做就全力以赴!谁跟你半桶水晃荡!”
“知道了!啰嗦。”
木头跟雪舞在隔壁听着墙角,边听边吧嗒嘴道,“啧啧啧,这小德儿挺厉害呀。你说要是咱俩不陪着她,她在宫里会吃亏吗?”
“你给我闭嘴。她吃不吃亏是她的事,陪不陪是咱俩的事。这不是一回事。”
“怎么就不是一回事了?”
“我说不是。所以不是。”
“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