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道:“江上大家各有家印,传书可造假,这家印必是造不了假的吧!”
说罢,他将传书纸朝向大家,末尾处正有清晰的家印印记。
又有稀稀拉拉两三个人跪了下去。
场面一时僵住,不信的人依旧是站着,信服的人早已和唐见痴一样跪在了地上。
“家主将这东西传与你时可有旁人在场?”还有人发问。
“家主只召我一人,并无他人在场。”老者回道。
“这便奇了!家主传位之事重大,为何叫你一个门客,不叫几位爷当场商量?”那人又继续问道。
“这……”老者未想好应对之语,一时语塞。
人群中有人缓过神来,也七嘴八舌地说问起来。
突然一沉闷声响起,众人安静下来——
唐丰德跪到了地上。
在场所有人一下子愣了,唐遇暮被吓了一跳,急道:
“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跪下!”
“大哥——”
话还没说完,唐遇暮就被唐丰德狠狠的拽倒,跪在了地上。
“闭嘴。”唐丰德咬了咬牙,拉着唐遇暮在地上叩了个头,唐遇暮力气不足,被拉倒在了地上。
唐见痴心中惊了一下,原以为大哥会争论几番,抢这家主之位,可没想到大哥竟然这般轻易地就信了。唐见痴低头略一思忱,马上叩起头来。
周围的人群见大爷都跪下了,便没有什么好说的,互相拉拉扯扯,也都跪下来叩头了。
老者将唐见痴扶起,将手中的纸张交到他的手上,说道:“老家主必能无憾了。”
唐见痴装模作样地抹抹泪,喊了句:“大家都起来吧。”说罢,他又转身将身后的哥哥弟弟扶了起来,而后就不管他们了,只是朝前对着众人喊话:
“老家主既委我此重任,我定当好好管理家中事务。这几日还要大家帮忙处理老家主后事,若有不妥之处,还望各位指导海涵。”唐见痴作揖。
众人已无二话,纷纷回礼。
老者又上前嘱咐了几句,众人这才散开,只留下了十来个家内小厮,准备处理唐毅七后事。
唐遇暮万万没想到会有这一幕出现,他也没想到大哥竟然这么轻易就听信了一个门客的话,他觉得这其中肯定有蹊跷。可刚想开口问,就被唐丰德拉扯了衣裳以眼神示意,唐遇暮只好乖乖地闭上了嘴。
再说那唐见痴,他预料着唐毅七过世就在这几天内,因此白天夜里都在担心着这事,生怕家主之位被抢走了。可没想到,家主位置来的这么顺利,他此时虽有些担心,但强烈的喜悦已压过所有情绪,稳据了他的脑袋。
“大哥,”唐见痴在唐丰德面前作揖,“原以为爹认定的人是你,这事发突然,我实在是……”
唐见痴故作恐慌之状,等着唐丰德接下文。可唐丰德只是紧紧地攥起了拳头,另一只手紧紧地握住唐遇暮的手腕,没有说一句话。
“大哥这是怎么了?”唐见痴多少有些尴尬,只好继续说话:“咱们兄弟说话不受限,二弟有话就直说了。”唐见痴瞧一眼唐丰德,见他没有什么反应,这才继续开口道:
“这几日自然是先忙老家主后事,我这新家主登位之事只往后移就是了。这几日还要大哥多多帮忙,只是——”唐见痴轻笑一声,“我们兄弟都要好好的,莫要节外生枝才是啊。”说罢,他特地瞄了一眼唐遇暮。
唐遇暮自小就对这个暴戾成性的二哥无感,甚至有些怕他,见这一眼中似包含着无数警告,唐遇暮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眼神左右忽闪着瞄到了地上。
唐丰德心中已怒气大发,可依旧是容忍着,脑子里都是唐毅七临死前的那句话:
“他有错……你不要怨他……你要……好好帮他……辅佐他……你是哥哥……应该……应该懂我的苦心……”
“我都懂了。”唐丰德默默闭上了眼睛。
稍后他才睁开眼睛,他上前一步,站在唐见痴的侧面,对他耳语道:
“老家主亲笔,就在枕头下。”
唐见痴顿时僵住,脸上的表情一时凝固,似被冷水猛然浇了个全身,刚刚喜悦给他带来的燥热全无。
等他缓过神来,唐丰德已带着唐遇暮走远了。
唐见痴进屋时,众人已将唐毅七遗体挪走,不久前还存在着微弱生命的房间,现已死气沉沉了。
他缓缓坐在床边,死盯着那灰旧的枕头。如今他已顺利坐得家主之位,但他似乎还是在意着什么。
他几度想伸出手,却又收回去。他记得的小时所有与唐毅七有关的景象,都一一出现在脑海里,容不得他忘却——
三岁时父亲喂他吃饭,他顽皮将一碗饭扣在了父亲身上,父亲却笑着安慰他……
七岁时和大哥练功完毕,父亲带他们回小院,臂弯里搂抱着他,旁边跟着大哥……
弱冠之年,父亲亲自为他加冠……
半月前,他为父亲盛那有毒的汤羹,亲自喂他,父亲有一瞬皱了眉头,可又马上转为了笑脸……
难道!
唐见痴心中一阵惊恐,细想平时喂唐毅七汤羹时他的表情……唐见痴已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迅速拿起了枕头,一张泛黄的发皱纸张正静静的躺在那儿。
他抑制不住手的颤抖,想看却又怕是自己恐慌的那个结果。
半炷香后,屋内传来由弱到强的哭泣声。
外面几个忙碌的下人听了这哭声,也念起老家主的好来,纷纷感叹唐见痴孝心可贵。
那张纸上,是唐见痴最为熟悉的字迹:
“家主之位,传吾儿见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