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住处隔村委会不远,村委会下边有一个篮球场,那里经常举办篮球赛或是放电影。篮球场旁边还有一个戏台,那里经常演唱高甲戏之类的,还有某些公司为了推销产品、作广告搞一些演出活动。高甲戏,本地居民中老年人尤其爱看,我几次都没看进去,虽然听不懂可以认字,但我总觉得不如看电影。
一天,我们正在吃晚饭,听到篮球场、戏台那里锣鼓喧天,高音喇叭里吼声如雷,就知道又是要推销什么产品。吃了饭,我们就去看热闹。
戏台上,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身材胖尤其是他那大肚子特别显眼,手里拿着话筒,用闽南语腔调、生涩的普通话说:
“……我这个人看上面是人,看下面(肚子)就像猪……猪……猪八戒……下面请‘刘德华’给大家演唱一首经典歌曲《忘情水》……”
模仿刘德华的那位青年,虽然长得一点儿也不像,声音倒有几分相似。
“……下面请‘韩红’出场……”
“韩红”比韩红更胖,她也仅仅在体重上超过了韩红,声音没韩红高,也没韩红唱得悦耳、差远了。
接下去,又有人表演了魔术和杂技。
“……下面请欣赏能让诸位男士们热血沸腾的舞蹈!如果你们的掌声和尖叫声足够热烈的话,那么漂亮小姐们的舞蹈就会越跳越疯狂哟……”
六位年轻、貌美如花的小姐,穿着红色的裙子,随音乐在台上旋转,时而把腿高高抬起……台下响起阵阵掌声和尖叫声,直到音乐停止台前幕布徐徐拉拢。
“猪八戒”出来说:“……小姐们的舞蹈够不够疯狂?”
台下异口同声:“不够……”
“你们想不想小姐们跳得更疯狂?”
“想……”同声异口。
“掌声和尖叫声在哪里?”
回答他的是热烈的掌声和尖叫声,他钻进幕布后面。
鼓乐声又起,幕布拉开,六个妙龄女郎迈着猫步,穿着泳装翩翩而出,于台中央两排站开,摇头扭臀、甩胳膊跷大腿……台下掌声、尖叫声此起彼伏,经久不息。正当大家看到兴头上,乐曲声戛然而止,幕布又遮没了一切。
“……大家看够了没有?”“猪八戒”问。
“没有!没有!”众口一词。
“我知道你们还想看更好看的,如果你们的掌声和尖叫声更多一些,小姐们肯定会跳得更疯狂……”
台下响起了更疯狂的掌声和尖叫声。
“……不过,常言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嘛,莫急莫急……接下来,请大家先欣赏王先生的‘人蛇共舞’……”
一个穿花衣服,三十几岁的男人走出来,脖子上缠着一条大蛇。随着男子翩翩起舞,蛇在他头颈、手臂、腰杆、胯下穿梭、游弋……最后他甚至让蛇脑壳钻进了他的嘴里……
“……大家都知道,蛇分有毒和无毒的,关于毒蛇,人人谈之色变……但是,蛇毒经过加工可以变成良药……我们公司的这种药就是用几十种蛇毒加工而成的,可以消炎止痛,可以祛斑祛疤,治腰酸背痛、关节炎……”他手里高举一瓶药水滔滔不绝地说道,“我知道你们下面就有人想:那是吹牛撒谎的,是卖假药的。‘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嘛,下面我给大家来做个实验……”
他的助手提了一只鸡出来,鸡叫个不停,他一只手抓住它的翅膀,另一只手抓住它脖子拧了个一百八十度,把鸡扔在地上,鸡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这只鸡即使没死,也受了重伤……我们现在来看看奇迹会不会发生,试试我们这种药,看看这种药有多神奇……”
他把药液滴在鸡脖子上,用手揉摸揉摸,一会儿,那鸡就动了起来……竟爬起来能走了。
台下人都看懵了,没有人鼓掌也没有人叫好。
“……今天,我们主要是在这里作广告,大家要的话我们可以按出厂价卖给你们:一瓶只要二十元……”
“你们那药能治‘非典’不?”有人嚷道。
“能治‘非典’不?老兄啊,俗话说牛皮不是有嘴吹的、火车不是用手推的,实话告诉你我们这药治不了‘非典’……现在科学这么发达,莫着急,很快我们国家就会研制出能治‘非典’的药物来的……”
台下人纷纷上前去拿,不一会儿,十几箱药快完了……
“猪八戒”又手持话筒出来说道:“今天我们的药也就这么多,想要又还没有买的赶快到前面来,药已经不多了……今天的表演也到此结束,祝大家晚安!再见!拜拜!”
我们回去走到村委会上边的公共厕所转角处,我听到前头有一个人说:“那个‘大肚子’撒谎了,他不是说小姐们还会跳更疯狂的舞蹈吗?”
我接着他的话和弟弟说:“真的,那个家伙‘大肚子’说什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还说莫急莫急呢……”
我话还没说完,背上挨了一巴掌,蓉蓉又拧住了我的耳朵说:“你还想吃热豆腐?”
“哎哟……”我说,“不吃不吃!松手松手!”
桃姨吼了她一句:“疯什么疯?”她才松了手。
桃姨手里拿着一瓶药说:“……这瓶药也是二十块钱,我拿回去试一下,看到底能不能祛斑祛疤痕……”
过了几天,我问桃姨:“药效果如何?”
“才几天怎么看得出来?”
十几天过去了,我又问她:“怎样?”
“什么怎样啊?”
“……那药的效果怎样?”
她脸上晴转多云:“……没效果,药没用,狗皮膏药……是他妈的骗人的!”
村委会下边的篮球场,还有我们开始租的屋那里下边坝子里以及公共厕所上边巷子里,还有那巷子过去一点的戏台处……经常放电影,不是这里就是那里,我们也经常去看。看这种电影虽然没有去电影院里看舒服,但是有一种感觉是电影院里找不到的,那就是小时候在我们农村看露天电影的那种感觉。我们白天卖报纸转了一天,已是十分疲倦,哪还有精力去看电影?其实不然,看好电影是一种娱乐,是一种享受,也是一种休息,还能从中受到教育得到启发和获得精神之动力。人不能只靠食物而活着,尤其要靠精神而活着。看电影是精神上的需要,我看书也是精神上的需要,写东西也是精神上的需要。
天气越来越热,我们住在那里就越来越不舒服。我们对门那个洗澡间,不管你用水怎么冲洗、冲洗得多勤,都无济于事,那股熏人的尿骚气味儿总是缠绕着你不放。这种气味儿,蚊子、苍蝇却特别喜欢。
“不行,住这里不行!又臭蚊子又多又热……另外找屋,宁愿多给钱。”弟弟发牢骚说。
桃姨他们住的那屋,在房东他们住的那屋大门左侧,右侧也有一大间,也是独立开门的,租住在里面的人刚刚搬走,我们给房东李老头一说就搬进去了。地上贴的瓷砖,墙体是用打磨得四四方方的大理石砌成的,这种屋住里面热天凉爽宜人。房租钱虽然贵了许多,但是住里面跟院子里那间比……就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了。
清晨,鸳鸯湖公园里人很多,有跑步的,跳舞的,练拳练剑的,打羽毛球的……大部分都是本地居民,这么多人,买报纸看的寥寥无几。我转了两圈,一份报纸也没卖出去。
“你又出去卖呀?”弟弟看到我正翻公园的围墙,他说,“要有耐心,你才转两圈没卖就要走……”
“我出去卖一会儿,八九点钟再来。”
从公园南边的一条小巷子上去,一路上我没有叫喊。刚走完上坡,到了三岔路口就碰到几个人卖了几份。又走了一截平路,一位老头从我身边经过,他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我抱的报纸,走了几步又转来,叽里咕噜地说着,我听不懂闽南话,但是知道他是要买报纸,我就竖起了一根手指头。
老头给了我一块钱的硬币拿了一份报纸,走了。没走几步,他又回转来叽里咕噜一番,我不懂其意,他指着我另外的一种报纸,我明白了,我又竖起了一根手指头。
他把买的菜和刚买的报纸放地上,从我抱的那一叠报纸中抽出那份报纸来,翻看寻找着。
“您是不是找里面那个漫画?”
我听不懂他的话,他也听不懂我的话。
我帮他翻到有漫画的那一页,他一看到那漫画就眉开眼笑了,他又给了我一块钱的硬币又拿了一份报纸,高高兴兴地走了。
再下坡走不远就是一个小菜市场,一个卖豆腐的和一个卖蔬菜的也一人买了我一份。
小菜市场门口有一个卖馄饨的小店,老板戴一副黑色塑料框架的眼镜,老板娘很胖系一花围腰。
“老板,来一碗馄饨。”
“好。”
一会儿,热气腾腾的馄饨端上来了,我一边吃一边和老板聊着天。
“今天报纸好卖吧?”
“今天星期四,星期二、四、六的报纸要好卖些,有那个漫画……”
“现在买六合彩的人好多啊!他们都喜欢看那个漫画,也没几个人看得准,我看都是碰的。”
“那漫画我看不懂,也没去研究,我也相信那是碰的。”
“六合彩就是害人咯,有的搞得傾家荡产的,有的跳楼上吊的……”
“也奇怪……六合彩是违法的,那些报纸还登那种漫画……那漫画应该跟六合彩没有一点关系?‘关系’只不过是人们一厢情愿地想出来的……”我说,“老板,你们是哪里人?”
“安徽的,你呢?”
“重庆巫山的。长江三峡中的巫峡,老板你晓得不?”
“晓得,三峡工程蛮出名,在你们那里啊?”
“三峡工程隔我们那里不远,我们每次回去都要经过那里。三峡工程是全世界最大的水利枢纽工程……老板,我建议你们有时间去看一看。”
“我们老百姓,哪有那个条件去搞旅游?”
菜市场下边是一个幼儿园,幼儿园下边有一个小公园,其面积不及鸳鸯湖公园的十分之一。小公园里有各种健身器械,我把报纸放石凳上,每一种健身器械我都去试了一试。
“报纸怎么卖的?”
我抬头一看,是一对男女小青年,男的问的。
“一份一块钱。”
“一份这么厚才一块钱,便宜。”女的嘀咕道。
“这种拿一份,那种拿一份。”他说。
我接过他两元钱,给了他两份报纸。
“谢谢!”他说。卖报纸是很难听到这两个字的。
“不用谢!”
他们并不是来小公园里玩的,只是路过。小公园里只有我一个人,我躺在石凳上,仰望天空……从小,我就喜欢仰望天空冥思遐想……老家农村的天空是那么湛蓝那么广阔那么宁静,天空下面是绵延起伏的群山和绿的海洋;城里的天空有一些灰色,由于高楼大厦的遮挡,比农村的天空要“窄小”得多,充满了喧嚣……
一阵嬉笑声把我拉回到现实,不知何时,小公园里又来了一对儿,一看就知道他们正处在热恋之中……一棵小蓉树上停着两只鸟儿,互相啄着嘴……我感到口干舌燥,连忙从石凳上爬起来,只想赶快去买几颗口香糖。
转回鸳鸯湖公园,在公园北大门口碰到了廖春桃,她先跟我打招呼:
“黄小明,卖得怎么样?”
“是你嘛,很少看到你到公园里来卖。”我答非所问。
“是啊,我一般都是到菜市场和车站去卖的,今天我说到这里来看一看……公园里玩的人好像没往年多,可能是受‘非典’的影响。”
刘灿欣左手抱一叠报纸,右手拿一份报纸一边走一边甩一边喊:“看报看报!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卖报纸的……我买一份!”廖春桃喊过后,抿嘴忍住笑。
刘灿欣呵呵呵笑着走过来说:“哎呀……是廖大姐嘛!”
“卖得怎样?刘灿欣……”我问他。
“我自己的报纸卖完了,这十几份报纸是我老婆的。”
“你卖报纸真厉害,你教教我们,你是怎么卖的?”廖春桃说。
“……我有时卖不动时就厚着脸皮瞎吹……把别人的钱骗到手就是大哥。走走走……到那边草地上去坐一坐!”
刘灿欣也是高中生,高考落榜后回家就娶了老婆,现在已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在老家读书,小儿子带来了。
“……说实话,卖报纸虽然我一个月能挣一两千,但是总觉得这不能算是什么工作,真的被人瞧不起。我们回家,亲朋好友问我在外面做什么,我就不好意思说是卖报纸,说在厂里做……在广东东莞打工时,我在厂里还当过主管,一天正规八小时,哪像这边这些厂?这边厂里一般的都有十一二个小时……那时候,也穿得很体面,活得像个人样,哪像现在像个要饭的……”
“你一个月有一两千,那还蛮不错。我要是一个月能挣那么多钱,不怕别人笑话。我老公在报社食堂里干,一个月才一千多,我一个月卖报纸一千多一点,我们三个人住的房子的房租、吃的穿的还有我们那个娃娃读书的开支……在这里读书比在我们老家读书要贵好几倍……我们反正一个月剩不了多少钱。现在这个社会,只要你挣得到钱,管别人说你像个要饭的呀什么的,我觉得都无所谓,再说我们卖报纸的又没偷又没抢的。那些进厂的没晒什么太阳,看起来皮肤比我们白,那身体还不一定有我们好呢……我们每天都在外面运动,呼吸新鲜空气,在厂里的一天闷在屋里,那是我的话闷都闷死咯。”廖春桃一脸的雀斑,给人的总是一副笑脸。
“卖报纸,肯定比在厂里做事对身体有好处些,只是今年有‘非典’,我们卖报纸的一天接触蛮多人,有一定的危险,但是我们这里目前还没有哪个得了‘非典’的……”我说。
“爸爸……”刘灿欣的小儿子蹦蹦跳跳地跑过来,他老婆跟在后面。小家伙四五岁,他妈妈鼻梁上有一颗大黑痣。
“这个叫叔叔,那个叫阿姨,叫嘛!”
“叔叔阿姨……”
我和廖春桃也同时答应道:唯!
“刘灿欣,你老家隔城市有多远?”我问。
“坐车一个多小时就可以到我们县城。黄小明你们那里隔县城有多远?”
“我们那里到县城,起码要坐五六个小时的车,我们老家就是有点偏僻……那里蛮大的山林,空气还是蛮好的。廖春桃,你是湖南的,你们那里隔县城有好远?”
“也不近,我们老家也蛮偏僻,和城里相比,优点就是空气好些。”
刘灿欣说:“我觉得农村比城里好,不光空气要好些,吃的那些东西比城里也好些。城里面吃的那些菜呀,打了过多的农药,对身体有害;还有那些肉啊,有的含瘦肉精,有的卖肉的往里面用注射器打水……”
“我觉得有钱的话最好安两个家,农村一个城里一个。想清静就去农村住一段时间,想热闹就去城里住一段时间,农村有农村的优点,城里有城里的长处……”我说。
“黄小奎……忙什么?来玩一会儿。”刘灿欣看到我弟弟,喊他。
“你们玩吧,我还有很多报纸。”
弟弟说着继续往前走,在往湖心小岛去的石桥上,迎面走来的一个人买了他两份报纸。
廖春桃说:“你弟儿又卖了两份,我们还是去转咯。”
我们都站了起来又去转。
我一边走一边想一些与卖报纸无关的问题。我知道想那些没什么用,甚至有些还有害,但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脑,喜欢胡思乱想……幸好我不胡作非为。如果不想一些与挣钱无关的问题,肯定会挣更多的钱,现在是这样,以前和将来也如此。搞搬运的时候,守活儿守着守着就跑了;还有干建筑的时候……就是爱思考一些问题,一些问题搅得自己脑袋好像要爆炸……如果我不跑,不跑到大街上去转,不跑到书店里去看书,说不定我真的会疯的。这也许是一种“病”,这种“病”我从小就有了。读中学是,这种“病”就很厉害了,如果那时候我不过多地思考与学习考试无关的问题,不去看那么多与学习考试无关的书,那么用老师的话说就是:考取大学没问题肯定没问题!常言道:泰山可移本性难改,我想我这辈子是这样了没办法了,不过,有时候我也能从中得到不少快乐,有点像阿Q之精神胜利法。
公园东门口(里面),有一座只有一间房的小屋,里面卖一些烟、酒、糖、饮料之类的东西,是一对安徽夫妻开的。他们还在小屋外面路边摆了几张桌子,桌子上有象棋,每天下午就有人下象棋,看的人也多。
拐弯继续前行,是一小桥。桥小到什么程度呢?如果不修它,一般的年轻人跑几步就能跳过去,我想那时候修桥一定是照顾了老人跟小孩,要不就是觉得那样跳不雅观。过桥不远的平地里,就是连接湖心小岛的拱桥这边,搭的有一个棚子,里面也卖烟酒糖饮料之类,外面也摆的有象棋,下棋的人也不少。旁边有一个电脑画像的,我没去画过像。还有一个用“人体秤”挣钱的,我用一份报纸去秤量过,结果也是“体型完全正常”。
继续往里走,右边是一座假山,假山上有一座亭子,在亭子里可以俯瞰整个公园。左边是一个小广场,每天早晨都有很多人跳舞。
再走一截,路两边有凤尾竹,如果你过细看,就会看到很多竹子主杆上刻有许多比如“某某到此一游”、“某某我爱你”之类的东西。再走,左边一栋精致欧式小屋,是公园管理处,右边又一座小桥。
“小黄……过来!”有人用命令的口气喊道。
我准备继续往前走,我看到前边草地上坐着几个人,手里没拿报纸。听到有人喊我,回头一看,看到坐在小桥栏台上的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过来……过来……”他又向我招了招手。
我走过去,他示意我坐下。
“卖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
“……难道你就不想找一份更好的工作?”
“自己只有那么个能力嘛……”
“你也是高中生……离大学只差那么一步,难道你甘心卖报纸混日子吗?卖报纸是小娃娃干的事,不是说‘报童报童’吗……”
他,五十多岁样子,穿西装打领带脚里是皮鞋。头发漆黑,染的,额上头发往后梳着。脸上老化的皮肤形成的皱纹,是无法用熨斗熨平的,脸上还有一些苍白的颜色。他那双眼睛……似乎时不时都在居高临下地看人,躲躲闪闪地看人,使你觉得跟这种人吹牛聊聊天还可以,但是和这种人去做事就不可靠了。
“我没想那么多……”
“没想那么多?哼,你真是知足常乐啊!常言道: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难道你就不想过那种富裕的生活?城里有房有车的生活?我给你说,年轻人不要安于现状,要不断地追求进步……现在社会发展多快,你看有钱的人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年轻人啊,改行吧!不要再浪费你的青春啦!要开动脑筋!这……实际上,这座城市里处处都有黄金,就看你眼睛看不看得见,敢不敢去捡……我现在考考你,假如说我有一种商品还没有打入这里城市的市场,那你怎么办呢?”
“那就把这种商品弄到这里来卖呀。”
“思路是对的,那怎么个卖法呢?是像你们卖报纸这样卖吗?”
“不知道怎么卖……”
“我告诉你……你可以跟我们总公司联系,在这里设立分公司,那么这么大的城市这么大的一个市场就是你的了,你不就是财源滚滚了吗?……”
这时,我看到那边草地上不知何时来了一位女孩,看样子硬是需要一份报纸,就站了起来,说:
“……我没那个能力,我要卖报纸去了……”
我没走几步,听到他用恨铁不成钢点语气说:“哼……实话告诉你,我本来是想提拔你的!”
“小姐,要看报吗?”
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你自己选吧!”
她选了一份,本来可以卖一块钱的,我只要了她五毛钱,不是出于对她长相的同情,而是觉得她特有魅力。
我刚走不远,就有一个经常在公园里“泡妞”的家伙上去了,但是他走拢了又立马走开了。
碰到弟弟,他说:“哥阿子,我看到你在那桥上跟那个老头聊了蛮久,你莫听他的……他找我也谈过,他那些说法有点像搞传销的……”
遇到刘灿欣,我一讲,他说:“……那老家伙吹的牛你莫听,他也说过提拔我的……”
闽南的风俗习惯与我们家乡比,有很多不同。那地方办红喜事,不像我们农村敲锣打鼓吹唢呐,好像没我们农村热闹。白喜事,倒办得蛮热闹,还请的有军乐队,乐队人员穿着和军人差不多一样的制服,迈着整整齐齐的步伐,声势浩大……闽南人每月初二、十六都要“做牙”,二月初二是“头牙”,十二月十六的做牙为“尾牙”,到“尾牙”那一天老板都要请员工们吃饭。
“尾牙”这一天晚上,批发报纸的两夫妻也请我们卖报纸的吃了饭。虽然不是去的酒店,我们在报社零售部卖报纸时就是去的酒店,只是去的一家普通的打工饭店,但也实惠:猪肉鸡肉鸭肉鱼肉啤酒……只要你有肚子装。三张桌子并成一长桌,二十几个人坐在一起吃饭,像过年一样热闹。大家说说笑笑,互相敬酒,无拘无束。
有六个女的,除了批发报纸的王大姐,卖报纸的有五个:廖春桃、刘灿欣的老婆、许士秀、还有两个是贵州的。贵州的两个是母女关系,女儿才十三岁多。男的卖报的有十六个,年纪最小的二十几,最大的是六十几岁的一位老人。老人是莆田人,他本是随打工的子女来玩的,闲不住才卖报。除了弟弟和刘灿欣、邢义枫,我晓得名字的还有朱小林、刘继勇、李文明。朱小林、刘灿欣、邢义枫、廖春桃还有弟弟和我,都在零售部里卖过报纸。朱小林是四川人,个子不高偏瘦,他在长途汽车站里卖报,有点霸道,有不顺眼的人也去那里卖报的话,他就会用拳头把别人赶跑。他打架确实算一个,我曾亲眼看到他把一个既比他高又比他胖的男子打倒在地。而且还没听人说他吃过什么败仗。刘灿欣,外貌看起来像个硬角色,实际上他性情比较温和,他曾在汽车总站里和一位保安发生冲突,被别人打了一耳光也没还手……后来他和那位保安倒也成了好朋友。邢义枫,他曾告诉我他以前是乡信用社里会计,因赌博挪用公款被判入狱,失掉了工作又失去了老婆,出狱后就出来打工……谁知他说的是真还是假?也有可能是日白(撒谎)的。
我们回家过年走的头一天晚上,在吴叔家吃火锅,有鸡肉有鱼肉各种各样的菜也有豆腐,热气腾腾的豆腐,我吃了一块一块又一块,桃姨说:
“明娃子……你怎么光吃豆腐呢?”
“我喜欢吃热豆腐!”
蓉蓉又把手伸过来了准备拧我的耳朵,我怀疑她拧我的耳朵已经上瘾了,动不动就喜欢拧我的耳朵,还好吴叔吼了她一句她的手才缩了回去。
吃完饭,回到我们的出租屋,弟说“……哥阿子……”
我说:“么哩事啊?”
“……蓉蓉……你和蓉蓉……?”
“……不可能,她小我那么多……我感觉她就像小我一大截的亲妹妹一样……她动不动就喜欢拧我的耳朵……”我感觉脸上有点发烧,尤其耳朵处。
“这些事也是姻缘呢!”许士秀笑道。
“不可能,再说我们的家庭条件也配不上他们……蓉蓉又漂亮又聪明,随便找一个也比我强……再说‘狡兔不吃窝边草’嘛!”
“什么‘狡兔不吃窝边草’?”
我说:“怎么说呢?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