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见芳来到洛依人面前,拿起苹果:“小妹,给,吃吧!”
“不行,姐姐这是你得来的。”洛依人连忙推辞,她不想白拿一个孩子的努力果实。
“小妹,你不要推啦,之前我都没照顾好你,当时要不是母亲提醒我去找你,我可能都把你忘记了,后来我还……”被直接吓傻让你照顾我,一提到这件事,洛见芳就是满脸的愧疚。
虽然确实是这样的情况,但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孩亲眼目睹父母双亡,惊慌失措,洛依人也不敢说自己就能做得比洛见芳好。
“那,那姐姐和我一人一半吧。”见不好再推,洛依人只能说道。
洛见芳马上笑了起来,两姐妹没有力气掰开苹果,也没让大人帮忙,你一口我一口就分吃了起来。
洛见芳吃得十分起劲,咂咂出声,边吃还不忘说道:“对了小妹,伯母还好说,我们别理她就行了,你千万不要随便接触蛊师大人了,他们不高兴一发怒,你就会死掉的。父亲是蛊师大人,我们可不是呢。”
洛依人应了一声,嘴里的苹果却嚼不出滋味来。
不远处。
一位女蛊师走向先前那位种植泉眼树的男蛊师。
“二林哥,今日打了太久,我的水文蛛消耗剧烈,我能借你这的水补充一下吗?”
语气娇柔,女蛊师边说边指了指人群旁挺立的泉眼树,此刻正无人饮用。
“没问题啊。”男蛊师一脸豪爽,半点没有之前的不耐烦神色。
“那谢谢二林哥啦。”
“哈哈,小事。”
洛依人看在眼里,对蛊师和凡人之间的等阶差距又多了一层现实的理解。
看来无论在哪个世界,都必须自身有实力才能过得好,不然,哪怕是和人家说话都不够格。
不由就佩服起姐姐来,这么小的年纪就已经有几分老练,而自己虽然有成人的内心,但在这个世界待的时间不长,真就和懵懂孩童没有差别。
洛依人于是打定主意以后事事要多向这位姐姐请教学习,眼下,就有一件事令洛依人十分心痒。
“对了,姐姐,你知道怎么成为蛊师吗?”
“啊?”洛见芳正擦着嘴角流下的汁水,听到这个问题,摆了摆头,神情微微惊愕。
……
深夜。
距离人族和雪人的战斗结束,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守夜的蛊师百无聊赖,却不敢擅自离岗。
荒原营地上立起了许多顶灰褐色的帐篷,蛊师和凡人大多已经进入梦乡。
这些帐篷看去平平无奇,其实也是一种蛊虫,帐篷蛊。
它的优点在于可以变化大小,铺展开来,内里的空间足够二三十人居住,缩小之后就只有一床被褥那么大。独特的皮料可以隔绝外界的大部分侵扰,例如水火、湿寒空气、噪音等。
缺点也很明显,就是起居用品需要蛊师自己携带,帐篷蛊并不能带着这些事物一起变化。
在众多帐篷中,有一座帐篷,隐隐透出灯火明光,看去和其他帐篷没有两样,不过门前一杆立起的巡义军大旗却是彰示了帐内主人的身份。
董启掀开帐篷窗帘,望着外面的顶顶帐篷,有些已经陷入寂静,有的还在挑灯,他转过来看向大帐内立正的亲卫,问道:“受伤蛊师们的情况如何了?”
“禀大人,多数人都是轻伤,原有四十七人是重伤,肢体多有残缺,幸好大人吩咐从营库里取出了活孔草,在治疗蛊师的催动下,他们身上的缺损部位都已经再生,眼下只需将养上几天就无事了。”
“嗯。”
“还有一人,他身子几乎被冰刃拦腰斩断,虽然性命救了回来,但是小腹空窍已经废了。”
在战场上这种情况也很寻常,空窍是一位蛊师的修行希望,蛊师空窍一旦废掉,几乎就和凡人没什么两样了。
“我知道了,待我们回城后再给他安排抚恤,接下来这段时间不要让他再操劳了,没别的事你先退下吧。”
“是。”
“统领真是体恤下属啊,方才对黑队领也是言辞恳切,诲言谆谆,可惜老朽当年就没遇见像统领这样的上司。”一个苍老带着几许感慨的声音从旁传来,不是薛义梁还能是何人?
黑治武之前来过董启的居帐,他自是为了请罪,董启虽然知道众人死伤怪不得他,但毕竟是在他指挥统御下出的事,于是就象征性地做了处罚,暂免了黑治武的队领一职,又温言勉励了其人一番,才让他离去。至于薛义梁在此过程中则是静默旁观,几乎未发一言。
董启笑道:“哪里哪里,不过薛老也曾入伍过巡义军吗?可惜我没结识到。”
薛义梁一身白袍,盘坐在柔软的松毛地毯上,中间是一个巨大圆桌,桌上摆放着各种文书和一个茶盘,董启站在圆桌的另一侧,靠着窗边。
“那是三十多年前了,早就退下来了,统领怎么能知晓,那时的我……唉,不提也罢。”薛义梁轻抚胡须,却是怅然一笑。
“如今再回到战场,感触良多啊。”
董启笑道:“薛老何必如此,男儿上战场自当有一番作为,昔年你上过战场,已是男儿中的豪杰,今日你一出手,更是将那雪裳打压下去,这可是我和戚家老数年都做不到的豪举,理应高兴才是。”
“不怕薛老笑话,之前我和军中的蛊师们一般想法,以为你是得罪了家族里的大人物,才会来到战场上任命随军家老,结果,结果却是出人意料啊哈哈哈!”
“什么豪举,统领言重,老朽不过是为了赚取些战功罢了,统领莫要耻笑才好。”
董启却是摆了摆手:“诶,大丈夫也要养家,我们谁人不是为了战功?但求利的同时能够斩杀欺凌我们人族无数年的异人,何乐而不为?”
战场上的交集,加上二人各自有意识地结好,自然是无话不欢。
此刻二人不由都是回想起三位四转交锋的战场上,雪裳催出的冰雪被尽数转为水态的一幕,雪裳不由大惊失色,失口追问,薛义梁却笑而不答,最终雪裳无奈,只能认输。
“上阵之前你对我说有一只新近炼成的蛊虫,可以一试,没想到竟是这般奇蛊,是叫畔水归源?好蛊,好名字啊。”
董启本还想追问畔水归源蛊的来历,因为克制雪人的蛊虫实在是少见。
雪人向来是专一修行冰雪道,往往战场上合流起来,浩浩威势逼人。相较之下,人族一方的蛊虫就显得驳杂,虽然准备了一些炎道蛊虫,但品阶不高,勉强挽回一些局面罢了。
就算董启乃是四转的炎道蛊师,在与雪裳的较力中仍旧常处下风,这不是因为修为逊色,二打一,人族并没有吃亏到哪里去。
蛊师的强弱不是单纯用修为就可以衡量的,事实上就算这一次大获胜利,可董启还是隐隐感觉那位雪人女蛊修仍有手段未曾展露。
不过畔水归源蛊的奇妙也是毋庸置疑的。
水火互克,强者胜出,冰火之间也是如此,冰雪则是稳稳克制水道,而畔水归源蛊却是一个例外。
所以董启才想要询问蛊方,以求炼制更多的畔水归源蛊投入荒原战场。
不过蛊虫本就是蛊师的切身隐秘,而且薛义梁是家族派来的随军家老,以家族和巡义府之间的关系,巡义军是不可能得到蛊方的,他也只能想想罢了。
“但不知,薛老可曾将此蛊上报家族?若是……”董启话说到一半,看到薛义梁的脸色微变,顿时想到了什么,戛然而止。
众所周知,六道城里的超级家族姓戚,薛义梁这样的人,统一被算作是外姓家老,如之前的那位戚家老,才是根正苗红的本家家老。
家族和巡义府之间的不和那是毫不掩藏,甚至可以说针锋相对,而外姓家老和家族之间的关系远近就只有他们自己心知肚明了。
外姓家老不放心家族对他们的安排,家族怀疑外姓家老的忠诚度,一旦利益相驳,矛盾爆发,就会……
董启就曾耳闻听说过不少家族内部的阴暗龌龊事。
“抱歉,是我冒昧了,薛老勿怪。”
薛义梁眨眨眼皮,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直言不讳地道:“统领不必在意,这畔水归源蛊是我从秘境中偶然得到的蛊方传承,传承中已经备好炼蛊所用的材料,可惜老朽看过有不少都是消失没落的蛊材,我这一只侥幸炼出,却是将蛊材耗尽,再没有多余了。”
说罢,薛义梁摇了摇头,一脸惋惜。
董启听完也是连道可惜,内心却觉得薛义梁的话就是明摆着的谎话。
或者说标准的托辞!
秘境中得到蛊方传承这不奇怪,说起这秘境,乃是六道城中的一处福地,其中蕴藏一方天地,各种珍奇异兽、前辈传承、罕见的资源不断引人流连忘返。
甚至有人从秘境中发掘到来自其他地域的力量传承,风格与本地大不相同,董启原本就猜测畔水归源蛊出自秘境,不然也不会这般突然出现在薛义梁的手里。
薛义梁言说蛊材已经耗尽且如今难寻,可要知道,传承是一位蛊师毕生心血所在,无论多么用心都不为过。
传承大都来自散修蛊师,除去那些遭逢变故而仓促布置的传承,大部分传承蛊师都会精心准备,甚至还会设置重重考验,以挑选最中意的传人。
而一份传承的核心——蛊虫,需要时时的喂养,不然就会面临死亡,所以有些蛊师们就想出了一个办法,他们将蛊虫变卖,换成其他资源,至于蛊虫就留下蛊方蛊材让后人自己炼制,如此就避免了在漫长的等待时间中蛊虫饿死的问题。
照理来说,这样的蛊材都会预备多份,留下传承的蛊师呕心沥血,就像母亲对待自己的孩子,小心算计着后来人炼制蛊虫时每一处会失误的地方。
所以什么蛊材耗尽、蛊材没落,无非是薛义梁不愿意交出蛊方的托辞罢了,当然他一口咬定就是如此,旁人也无法奈何。
这更加说明了畔水归源蛊的厉害之处,薛义梁有心要利用此蛊获取战功,但他却不敢泄露此蛊的蛊方,否则就可能为他招致杀人灭口的祸端!
恰巧此时,门外铃声轻响,接着一名亲卫进来,手里拿着一只纸鹤。
董启接过,亲卫又退下。
“是小路传回来的,关于那批凡人的,小路办事还是很有效率的,嗯……”
“原来如此,薛老,是这样的……”传信纸鹤只有一只,董启便将传来的消息一一转述给薛义梁。
“真是想得出来!只听说过分家,这分村还是头一次见,这洛刚也是个人物啊。”董启一边转述一边不忘点评道。
“只见满屋红光,红光?”
“小路的想法我大致是明白了,不过古蝶村的那位老村长人老成精,既然能放洛刚他们出来,关键蛊虫一定是都收回了,是看不出什么线索的。”
“古蝶村我也早有耳闻,不过统领,这一百多凡人你是打算怎么处置?”说到正事上,薛义梁也不马虎。
“自然是留下来了,这些凡人带回城也是一笔不小的战功,我的手下为了解救他们死伤了这么多人,难道一点回报都没有吗?”
“我们和雪裳谈妥的条件里,也要求这一次雪人城不能再从古蝶村搜刮奴隶,就凭这一点,我们对古蝶村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嗯,况且他们还是分村出来的,古蝶村又凭什么管?”
洛家村的情报董启也是刚刚才知道,毕竟巡义军在荒原上的巡视范围很是广阔,要是提前知道,那就不会加上这个条件来换取古蝶村对这些人的退让了。
“不过,我总觉得这次的事似乎过于顺理成章了。”薛义梁皱着眉头道。
“哈哈,薛老,这还是要多亏了你呀。”
“呃,不,统领你误会了,老朽不是标榜自己,”见董启想岔,薛义梁赶忙辩解。
“而是,雪人这一次来到洛家村抓捕奴隶,偏巧就撞到我们,而且老朽手里正好有蛊克制那雪裳仙子,那暗漩杀招也不同寻常,围绕这一众凡人的种种,老朽觉得过于奇怪和巧合了。”
无怪薛义梁起疑,为什么雪人之前没有直接去往古蝶村而是来到了洛家村?又为什么两军相遇的时机正好赶上薛义梁的上任?
董启听完,沉思了一下,又端起桌面上的茶水啜了两口,才缓缓道:“哦,听起来是有些巧合,不过,兴许就是这么巧吧,毕竟薛老你的到来雪人是不可能提前知道的。”
“就算到时出了问题,此战大家都已竭尽所能,也无人能说你我的不是。”
最后一句董启隐有所指,他总不能在上报的公文里写上因为太过巧合所以有怀疑吧?没有切实的理据支持就提出问题只会徒生困扰,也会让董启上面那位认为他的能力不足。
“事情我会撰写公文报上去,但这猜疑就不必书写了,若是上层认为有疑点自然会注意的。”
“也对,或许是老朽多虑了。”
二人又说笑一番,薛义梁便起身告辞,董启将他送出。
虽然帐内房间足够住下,但统领和随军家老位置上的人往往是分隔开来,甚至还要在营地的两端,个中缘故,其一是避嫌,毕竟巡义府和家族本就有隙,其二是为了防止魔道刺杀,虽然如今这样的事少了,但也不能不防。
“薛老慢走。”
目送着薛义梁远去,董启正要回转帐内。
一旁守在帐外的亲卫突然道:“大人,听说黑队领在来之前本是打算先拜见家老大人,不过到了帐外,家老大人却没有见,而是说稍晚自己会到统领帐中,到时一并见了便是。”
“哦?”董启望着薛义梁的背影,眼神顿时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大人,家老大人不会是真打算放权了吧?”亲卫也不避讳,心里有话就直接说了出来。
黑治武拜见随军家老这无可厚非,但薛义梁的做法就有几分退让的意思了,不少蛊师听说之后又开始议论纷纷。
“那倒不会,”笑过之后,董启淡淡道,“这位是怕我心生不悦,他不先见黑治武,是教我放心,以此举告诉我毫无争权之意。可我也不是专权的人,戚家老在时如何以后便如何,其他不用计较太多。另外,这话你也去和其他人透透口风,少捕风捉影,有那时间不如抓紧修炼。”
“小人明白了。”亲卫在旁恭恭敬敬,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