姞彧举着麦克风，像没了知觉似的站在在原地，他的脸色惨白，任凭水底工作者的呼喊或是周边仪器操作员碰他，都毫无反应。他出现了幻觉，熊熊火焰席卷着刚排查过的祭坛，他甚至看见炎泽站在火堆里，任凭火苗咬噬自己，全程无动于衷，像丢了魂魄，只剩一具空壳。
轰隆隆的响声在耳机里响起，但被水底的杂音覆没，没人注意到。
“你怎么了？”通过公众频道，百泽向姞彧发去同事间关切的问候。
“没……可能工作时间过长，影响到了视觉。”姞彧缓了缓，朝着屏幕上刻有奇异花纹的砖石的画面按下快门。“我们可能遗漏了什么线索。”姞彧停了下来，多年的生存经验让她感觉幻觉不是空穴来潮，他指挥操作员将祭坛的坐标发到姚束接收器上。
“快走。”姚束根据讯息调好方向指引装置，像操碎了心的老婆婆牵住百泽的导锁绳向祭坛方向游去。整座祭坛都是破旧的惨状，青石砖裂缝密布，四座石雕上沾满不知从何处飘来的残渣碎带。
“这里不是已经搜寻过一遍了吗？”百泽不太理解为何要折返回来，氧气含量本就珍贵稀疏，拖延下去只怕一个劲地耽误工作。
没人搭理他，同行的姚束将双手附在顶端被摧毁了的祭柱上，即便隔着厚厚的潜水服，也依旧能感受到柱子表面深刻的裂纹。
“是不是你太累了，产生了幻觉？”操作员歪着头问道。
“我只是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岸上，姞彧选择隐瞒出现幻觉这一情况。
“你有没有感受到震动？”沉默一路的姚束蹦出一句话，女性感官敏锐性要比男性要占据优势，她感受到地底深处传来一阵波动，震源深度极深，并未造成水下地震。
“你也产生了幻觉？”百泽有些不可思议，高强度工作压倒了队内两个主力，那后续工作岂不是凉凉？
姚束示意他不要出声也不要动，尽量避免激起水波。她正在核实震动的真实性。
“你听见了吗？”她望了眼炎泽，眼里全是惊恐。周围全是细微的土体滑动声，水底的淤泥也渐渐不安分起来，一团团地聚成灰雾，慢慢的，隆隆的声响改过水底以及通讯频道间的杂音，地面工作者也听得清清楚楚。
“迅速上岸！”姞彧抓过麦克风，怒吼着向水底所有人下达逃生命令。
湖底越来越浑浊越来越浑浊，原本便残败的小城再次陷入毁灭，所有建筑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砸向地面，引起巨大的水涡。
炎泽和姚束使出浑身解数向岸上游去，这座已经死亡的城市废墟又再一次经历了毁灭，两人不敢往后看，高速流动的水瞬间能要了他们的命，可总有一种越跑越往下潜的错觉。
姚束扭头看了看，地面带着废墟正渐渐向两人移来，她以为那是错觉，那近如咫尺水涡轰鸣声时刻在提醒她，确实还没远离生死危机。
就在她犹豫之际，一块砖石垂直砸下，几乎擦着她的面罩滑过。她迅速反应，向后轻轻蹬了半步，结果与百泽拉开极大的距离。
她在身后不断扑腾挣扎，突如其来的砖石砸乱了她逃生的频率。祭祀场的高柱摇摇晃晃，轰轰烈烈的巨响似乎是濒死的哀嚎。水体越来越浑浊，她已经完全迷失了方向，建筑物轰然倒塌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就像团团围住她的牢笼，此刻正砸向深渊。
“小心！”百泽的吼叫从单线频道传来，绝大部分声音都被淹没了，但姚束抓住声源，那是一颗救命稻草。
百泽死死抓住姚束的手腕，像水底生物灵活地游荡穿梭在交叉倒塌的建筑物之间。
两人游动了有多久，他们已经完全无概念了，直到到达浅水区域后，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地在上浮？”姚束往后看了一眼，小城已经淹没在深淤中，丝毫看不出废墟的模样，一代遗迹尚未面世就被扼杀在埋葬地。但令人恐惧的是，原本深如深渊的湖底如今已经上浮到近处，雷霆万钧的震响徘徊在身旁，整个水体都在不断向下渗透，大地就像巨型漏斗，将大量的水一点点排出，留下裸露的地表。
“你还能游吗？”百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两人的运动速度几乎达到极限，已是精疲力尽。
但他们并没有逃出危难，整个湖依旧在震动，大量的气泡充斥在两人身周，整块湖水带着巨大的力量不断向下涌。
“就是现在，跑！”百泽没有拖拉，拽着姚束便往上浮，两个人像飘零在暴风雨中的小草，只能互相依靠，逆着水流方向艰难前行。
突发状况已经斩断湖中与地表的联系，公众频道里皆是恐怖的声响，犹如年迈苍苍的老人的呼吸声，每一声都想喘不过的感觉。百泽嫌弃太吵，直接将公众频道的信号接收器给关闭了。
“快！”
“别回头望！”
……
周围里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自己的吼叫也听不见了。
一代辉煌的消亡迅速又无助。
…………
“快！救助员！”临时组建的救助队一拥而上，帮着几位从湖底死里逃生的水下工作者整理黏在身上的残渣，以及脱下潜水套装。
原本深不可测的奇怪湖泊如今肉眼可见其底部，清澈的湖水已是浑浊不堪，地面一片狼藉，湖底的震动波及到了地表，所有人在惊慌保存数据的同时，尽可能将精密仪器往后挪动，但没有顾虑到的小型机器要么倒在地上，要么散成一片。
救助员递上毛巾，学着按摩师的模样帮他们捏腿敲背，舒松筋骨。
“那是什么？”某位潜水员指着远处的黑点望去。
姞彧从副队长那接过望远镜，看到是一个穿着作战服的人，下半身浸泡在水里，整个人斜趴在冰冻的碎裂湖岸线上，看黏着在后背的长发和纤瘦的身材，初步判定是阳羚儿。
“快！营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