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泽像打了肾上腺素似的,精神大涨,疼痛感抛之脑后。
“一会儿我替你开出路,冲到他那把宝儿抱起来,剩下的交给我就好。”长生毫不避讳地讲着,哪怕身旁全是敌人。
“我们就这么直接在他们面前说我们的计划吗?”炎泽眼角抽搐。
“结果都是一样的。”长生反手抓住某个黑影的脖子,握紧双拳,手肘上的肌肉胀开好大一圈,青筋凸起,他拽着黑衣人横手扫过,只是使得几人稍微松动一下,但链锁依旧牢牢扣在身上。
他有些低估对方武器的威力。
这头的周旋丝毫不影响祭祀的行程,他们捏着短刀一步步靠近宝儿,炎泽意识到什么,拼命挣扎着,像闯入蜘蛛网的蚊子垂死逃窜。
长生愤怒地拖着一堆人向长戟掉落的地方挪去,他要拿回武器,重新站回局面的先锋地段。就这样,一纠缠在一块儿的人以极其怪异的姿势被长生硬生生拖了过去。他一脚挑起长戟,那瞬间,有一种剑拔出鞘,剑气形成一圈无形的光波的感觉,长戟顶端反射的光辉照亮了周遭的尘土,卷起滚滚灰尘残屑。
长生仅仅握住长戟的尾端,一声怒吼,将寄生虫一般的黑衣人甩了出去,当战士拿上他的武器之际,周遭一片皆不过脚下蝼蚁。
就在前一刻长生跳至半空抽回武器时,最内侧的黑影人受了内伤,内伤的来源,正是长戟柄端处的震动连同长戟砸向他的胸口,而后被震伤的。
同时,他跃起半步,为炎泽辟出前行的道路。
“快!”他大声喊道,但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不!”在炎泽声嘶力竭的吼叫声中,短刀以肉眼可视的速度缓缓插进小男孩的头顶,鲜红的血顺着柴堆淌了下来,就像炎泽胸口的希望不断下坠。
他在睡梦中被人杀死了。
他还是晚了三步。
所有的声音都变得很慢很慢,长生的背影,或是前仆后继的黑衣杀手。
“我有,请你吃糖葫芦。”
“哥哥,吃这个!”
“等你哦!”
……
炎泽抱着宝儿一瘸一拐地在狼藉摸索,他实在迈不开步子了,靠着台柱坐在地上,腰间的伤口因为挤压再次裂开,时不时捂住胸口闷喘。他想去没有丝毫噪音的地方静静。
另一边,胖女人似乎很满意眼前一幕,她笑得更加肆无忌惮,现场一度陷入阴沉恐怖的氛围里。她像个无辜的阔太太,看到没耐心后,便大张旗鼓离开了。包括那些犹如死侍一般的黑衣杀手,在经历一次又一次倒地挫折后,悄无声息地蹿回了密林深处。犹如拖家带口来看戏台前面,戏曲结束了,又拖着浩浩汤汤的队伍折返,曲终人散。
这下彻底安静了,可为何灵魂深处空荡荡的,炎泽右手握拳伏在胸口,没了呼吸的宝儿又好似完整健康地站在眼前,他爽朗地笑着,须臾又像泡沫一般消融在光晕下。
长生想追上去,但被炎泽拉住了。
他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斜眼看向山头,宝儿被他抱在怀里,身体的温度正在一点点流逝。光晕笼在他的额头,为鬓角的黑发染上五彩光斑。场上瞬时陷入死寂,谁也不敢轻易打破这僵局。过了很久,他缓缓地说道:“是哥哥呀,哥哥带你去买糖葫芦,桂花糕。”声音轻的像蚊子嗡嗡似的。
那个黑黢黢的小孩从此变白了,变成森森白骨,从此他也再也不用去教小孩不能偷拿别人的财物,也再也不用累死累活地当个小保姆。
可是他也失去了什么,失去了那个矮墩墩的小跟班,失去了领着他从街头穿过拥堵人潮的开路者,失去了唯一一个能听他讲完所有话的知心人,即便他小小的。
山背后看过去,火光从山缝间一寸寸地挤下去,绯红色的火苗融在金黄色阳光里,铺在苍穹中。火光透不过树杈繁叶,只能浮在树林顶端,远远看去金色与黑色显得格外分明。
莫大人临行前,吩咐下属燃了火把,没人发觉这场火的火源在何处,
他牵起宝儿的手,掌心本已结痂的伤口因为外皮扭动再次裂开,血流从他掌心的伤口处流进去,也融着宝儿的血液,他看见很多不属于他自己的过往,从记事起便跟随全村老小逃亡,一路艰辛万阻,从刺客到士兵,幕后之人想方设法地想要杀死他们,他不懂,这是为何?在通缉令上看到与族中长老别无二般的画像,甚至是伪装成花楼老板的杀手,千人万物流转变换,唯一踪穿全程亘古不变的便是同阳羚儿一模一样的白芷。再后来,他们去到了桃源村,本以为远离尘嚣远离死亡,可后来又是火光一遍,尸横遍野……
他真的什么也不懂。
焦糊味传到了鼻腔内,接着火舌便燎到高高立起的柴堆上,疯狂地燃烧起来,柱子背后刹那间涌出无数黑烟。
可悲可叹。
炎泽看着那一幕却坐在原地不动于衷,很眼熟的场景,熟到好像上一秒刚遇到过,他恍然大悟,那是宝儿的回忆,他的往事有多少血泪,谁也不清楚。
他能从那场梦里惊醒,只是梦的本源再也不能醒来。
火舌舔舐他的衣角,烧灼感激起了他的求生欲,他抱着宝儿艰难地站了起来,窒息感迎面而来,整个祭台已经灰黑色呛鼻的烟挤满。一切都是乱糟糟的,闹得人心烦,他大口大口地吸气,企图摆脱濒死的痛苦,结果漳漳,毫无作用。他突然感觉一阵恍惚,整个人像是被一团黑影牢牢捆住不断转圈,接着便没了意识直往后仰。
“撑着!”长生拉起即将倒地的炎泽,“我会带你们出去的。”
他本想抱过宝儿,但看着炎泽空洞无神的眼神,以及扣的死死的指尖。他的确很在乎小男孩。
长生拽着炎泽的手,他想把他带出去,可在即将脱离火海的瞬间,炎泽甩开了他的手,将某个小东西塞到他的手心里,抿了个劳累的笑容,向祭坛中央缓缓走去。
“交换。”他低声说着,此刻他清楚筹码为何物,并义无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