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长达十年的,无法解开的谜题。
白之行将自己关在客栈的房间里,一关就是三天,他无法想象,青州,虽然不小,但是十年的时间也够走遍每一家门,听遍每一条消息,看过每一个女孩,但是却还是没有找到这个叫琼月的可怜女孩。他甚至怀疑,这个女孩可能也不在世上了。白须老人曾驰道,为了自己的女儿,而他白之行,为了自己的家仇,仍要选择冒险一试,尽管最终可能仍是没有结局。
这三天,他甚至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直到第三天傍晚,店小二来敲了敲门,他这才从沉思中惊醒,开了门,见到原来是店小二。原来这客栈老板见这白之行三天未出门,也未叫餐食,恐是出什么事了,亦或是逃了客栈的银子,便叫店小二来看看。
白之行连忙解释自己不过是遇到了难题,自己关在屋子里想问题罢了。
店小二是个十二岁的小男孩,他对什么难题完全不了解,唯一令他苦恼的就是要是他干的不好,就会面临老板的打骂。他便笑嘻嘻地说道:“客官。恕小人不知事,也就是您见多识广所以容易犯愁,倒是像小人这样的,从来不识字,也就没有什么烦恼。”
白之行一听,想到曾驰道和自己都是顽固的读书人,有时候想问题倒是真的容易进死胡同,倒不如问问这店小二,或许他能说出新的思路来。
他便了只烧鸡,一叠酱牛肉,一叠花生米,一壶好酒,便让店小二留步,一起落座。店小二受宠若惊,但是看这好菜好酒,平日都是他给人上菜,还真没坐下来吃过,便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坐下了。
“你不用担心。我和你老板说好了,说要借你聊聊天。”白之行说道。
“客官,您看,我这三大五粗的,您跟我聊什么呢?”
白之行便将曾驰道和女儿的话又编了个故事,留了个大概的梗概经过,都说与这店小二听。“这女孩据说被卖到了青州,可是我们却怎么也找不到。”
“客官,我虽然不认识几个字,但是见到的事却也是不少的。这人贩子拐了这位姑娘,据我所知,为了掩人耳目,肯定是要改变她的容貌的,像这位姑娘她眉心有颗痣,这种明显的特征要不就是拿东西挑了,要不就是拿药水给弄掉了,照这条线索定是难以找到的了。”
白之行这才慢慢的开始从另外一个思路想这个问题,确实如此,我们都关注于从琼月的外貌出发,但是时间变幻再加上人为操作,相貌可能已经早有变化。但是有一点是变不了的,那便是在人脑子里的东西。据曾驰道所言,琼月是个从小就天资异禀的孩子,只要她还活着,她就是还是个极为聪明的人。他谢过了店小二,便开始思索如何寻找这个“聪明的人”。
第二日,他便出门了,前往高府。因为之前高夫人的事,高府上下都对白之行格外对待,听说白之行登门拜访,高大人便赶紧于堂中接待。
白之行便说明了自己的来意。高大人便感到十分奇怪,不知道他此举是为何,而且他的妹妹都还没找到,这又是哪出呢?
白之行见无法告诉高大人自己是要搜寻信息报仇雪恨,这样的信息知道的越少越好,他只有瞎编了个谎言:“小人其实是专门替人寻人的,之前丢失的那人也不是小人的妹妹,这次发布的这个公告也是为了寻找一个特别的人,只有她能解开小人的这个谜题。请恕小人无法告诉您背后的故事,因为涉及到对方家庭的秘密。”
“如若帮人,我自然是愿意相助的,况且遗失子女,我身为一名父亲,确实难以想象,这个忙我帮你了。”高大人并非愚昧之徒,他知道这个年轻人有些事没有明白地跟他说,但他和高夫人可以确定的是,这个人是个好人,他不跟他们说的话,也许是他们知道反而不好的事情,倒不如不知了。
“请务必替晚生将这个贴传遍青州,倒是若有破解之人还请小人借用高府一用,来查看答案,不知高大人意下如何。”
“无妨。我也很好奇,这道题的答案是什么。”
这天午后,一个奇怪的帖子便从高府传播开来,只见四首诗句“酒盏斟满琼浆液,璧月当顶桂花斜。曾蹋马蹄驰远道,不知已去岁十年。”若是能解开这四句诗的谜底,便可得白银百两,若是有答案,便可去高府递交信件。
一时间,青州上下都在兴奋地讨论这个信件,白银百两,是极大的诱惑,不过一日,已有上百份的信件塞满高府。白之行借用了一间屋子,仔仔细细地阅读信件。自是有各式各样的答案,有人猜测这是描述一个沙场老将思忆过往驰骋沙场的英姿,有人猜测这是一位男子在思念远在天边的心仪之人,都不过只是浮于表面,却未解其中深意。
这一下子就过了五天,白之行不分昼夜的阅读这些信件,也未曾见到一个靠谱的答案。他相信,琼月,只要她还在青州好好活着,她定能读到这两句诗,她一定还能记得自己叫琼月,也能记得自己父亲的名字,她能认字,而且异常聪明。白之行决定坚持这条异道,他不纠结她眉心还有没有痣,脚底还有没有胎记,他找的是她这个人。
五天无止境的阅读,白之行的眼睛都发晕了,他只好暂时放下手中的信件,出门来透透气。站在门口深呼了几口气,忽听得旁边的小贩儿说道:“小师傅,我看你在这儿站好一会儿了,是否是要化缘,我这馒头要不你拿一个吧。”
白之行循声而望,见一个穿着灰色袈裟的小和尚在一旁,只见他急忙摆手,便要走了。白之行不知为何赶紧追了上去,拍了拍了这个小和尚的肩膀。
“小师傅,可是过来答题的?”
小和尚转头过来,白之行看到“他”的眉间有一枚浅浅的凹痕。他当时就愣在了原地。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曾叫“琼月”的女孩子,如今早已剃光了头,成了个“和尚”。如果不是知道这个凹痕的缘故,一般人只道他是个瘦小清秀的小和尚,但是白之行知道,再细看他的眉眼,便可以确定,这个和尚是个女孩子。
当年琼月被人贩子拐走,为了躲避寻找,便将她眉间的痣给挑了。藏在乡下养到十二岁左右,便带到青州卖给一个吴姓的小户人家做妾,这吴姓男子有一个原配,多年未生未育,见到琼月自是万分嫉妒,看见她就恨得咬牙切齿,又是一个极为狂躁强势的少奶奶,平时常常打骂她,冬天也逼着她去河边洗衣服,双手满是冻疮破口,身上也浑身是伤。
“其实,若我未剃头。我的头发已经脱落的差不多了。”琼月低着眼,暗暗地说道,如今,她有一个法号,叫无度。
一个冬天的晚上,她又被那个女人晚上从床上打骂起来,让她去河边盥洗衣服,她拿着衣服走到河边,便决定要逃掉了,不论逃到哪里,反正在这里也是死路一条。迟早会被虐待至死,不如试一试。她看到周围无人,便将衣服扔进水流中,开始往山林里跑去,她知道如果往城里跑,她就会被捉回去。她还记得她是从南边逃到了北边,就算是乞讨,她也要想办法回去。
山路崎岖,树林茂密,她突然听见身后一声鸟叫,吓了一大跳,失足坠下了山崖,昏死了过去。
“也是我命不该绝。若是我师父没有在山崖下看到我,救了我一命,我可能早就是山林间的幽魂了。”
一个老和尚正在山间采集草药,结果看见了晕死在山脚底下的琼月。佛家以慈悲为怀,他便将她救了回去,每日喂其草药,竟苏醒了过来。琼月醒了过来,见到这位老方丈,便跪了下来,请老方丈救救自己。
老方丈一开始决不同意,她是女人,庙里是决不允许有女人的。琼月见状,便拿起桌上的一把剪刀就把自己的头发剪了,短至肩头。
“青丝已断,无谓男女,我也无所谓这女人的身份。我被拐卖到这里,早已失去了家,若是回去,还是会被打死,还请方丈大发慈悲,既救我一命且再救我一次吧。”
说罢便磕头在地,不愿再起。
方丈无法,只好勉强应允,便命令她不可四处走动,仅可在后院打扫,给她取名无度,寓意无再度难。
她一开始只做些打杂之活,后来在一旁慢慢听老方丈讲经布道,领悟力极高,竟很快也能将佛经故事倒背如流。老方丈方知此女非一般人士,也慢慢开始让她在老百姓面前讲些佛经。她的领悟力极强,在庙里也慢慢的有了些威望。旁人只道她是位身材瘦小的师父。
无度卷起袖子,白之行看到了往日伤口留下的痕迹,还留着白色的伤疤。
“我的手上,到了冬天,还是会破疮,不过我这些年常读佛经,知道人度了这些劫难,度人难度己,化他难化我,这是命中的磨难,过了才能自度,福慧双修。”
白之行不禁唏嘘,但也十分好奇:“你深居山林多年,不知今日为何来到城中。”
“说来凑巧。前日那个害过我的女人到了庙里去忏悔,她早已不认识我了,那个买了我的男人已经死了。她也变得十分憔悴,蜡黄枯瘦,貌似生了重病,她问我,师傅,我年轻的时候害过一个女孩,她说,当时她若不害我,就怕我反过来害她。若她死了,会不会被阎王爷的小鬼带走。”
”你已经原谅她了?”
无度笑着摇摇头:“不存在原谅。我早已失去了仇恨,也就不存在原谅。我答应她,若她死了,我愿意帮她诵经。未曾想,她今日就突然去世了,我便履行我的诺言,下山替她超度。在路上,便听到了那句四言诗。”
“你马上就想到了。”
“一开始,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但这几个字在我脑海的印象太深刻了,抹不掉,无法消除,我记得,我叫琼月,我的父亲,叫曾驰道。那句四言诗,我只听见了这几个字,我心底就知道这四句诗的意思了。我知道,我的爹来找我了。”
白之行感叹不已,更为她的豁达而感动:“你猜的没错,你的父亲,已经在青州找了你十年,他一直在等你,在找你,我相信你现在好好的活着,他便可以了却心愿了。”
面前的无度,曾经的女儿琼月,尽管在庙间呆了许多的日子,念了那么多的经书,她还是忍不住痛哭流涕了,她的好父亲,她也在盼望着终有一天,她能再见上一面。
白之行道:“我也是受你父亲之托,思索再三才想到此法,后日我与您父亲想约在城外废弃的老庙里,还请无度师父后日前往老庙与您父亲重见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