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日子里,立德和妻子还是像往常一样安排工作,没有再像那天通宵那么疯狂了,两人因为那次就医花掉了来北京攒下的大半积蓄。他们都感觉到了到钱没有了可以再挣,可是一旦健康出了问题,就惹上麻烦事了。
夏天快要过去,大儿子的暑假也快放完了,忙碌了这么长时间,也没往家里打个电话。陈丽拨通了那边的电话,大儿子在电话那边涕不成声:“妈,你去找爸爸了啊,啥时候回来?我想你了。”
陈丽忍不住流下眼泪,9年来她第一次离开孩子这么长时间,陈丽没有哭出声来,她知道自己不能让孩子知道自己也难过,对着电话那一头说:“没事,哭啥?乐乐,你现在可是男子汉了,伟伟在你旁边都不哭!”
凌乐看了看旁边安静的弟弟,止住了哭声,但还是控制不住地抽泣起来,接着说:“好,我……我不哭了,妈妈早点回来,我想你!”
“妈妈也想你,肉娃,过一段时间就回去了,在家好好学习……”因为乐乐体型胖,陈丽喜欢用肉娃这个称呼。
挂断电话回去的路上,陈丽想着两个宝贝儿子在家里必定受了委屈,吃穿不说,没人疼爱就是个大问题,人一旦缺少了情感寄托,必定会造成性格缺陷。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立德一个人在这里忙不过来,把孩子接过来花销大还没有地方上学,只等让孩子留守在家,自己老乡不都是这么做的吗?别人家的孩子能忍受,自己家的孩子怎么不能呢?
还没打家门口,陈丽看到市场吴经理正在门口站着,脚踩着一双擦得锃亮的鳄鱼皮鞋,下身西服裤子,上身格子衬衫,一看就是领导扮相,站在那里挺着浑圆的肚子说:“你家用别人的摊位,必须交摊位转让费,这个月的摊位费也连带交了!还有,后面搭的棚子拆了啊,上面不让盖!”
凌立德皱起了眉头,说:“这个摊位我帮亲戚打理的,过几天她就回来。”
“帮亲戚打理?”吴经理一只手拿着奥迪钥匙,往头上举了举,指着凌立德说:“出了事谁负责?还帮别人打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你媳妇在这干了半个月了,能帮打理半个月?”他操着一口北京话说道,在语气结束时,总是饶着舌头带个弯儿。
凌立德一时语塞,顿了顿说:“好好,我过会去办公室把钱交上!”
“也别过去了,去我家里交钱吧,去办公室是交给市场,罚的更多!”
陈丽插话说:“好好,这就去,经理先回去吧。”
吴经理又开始到隔壁“问话”,像是古代征收皇粮的地方官。
凌立德和陈丽回去一合计,得赶紧去找凌凤英,问问他们有没有什么办法,眼下手头正紧,要是再被罚钱,可就干不下去了,凌立德愁得眉头紧锁,趁经理走远,急匆匆跑去凌凤英的饭馆。
三姐了解了情况,说:“没听过转租费,那时候我们从老何家买这个摊位的时候就给老何2000块钱,老吴也是找各种事,让我们私下给他塞钱。”
“得多少?”凌立德问,
“1500!”
凌立德直冒冷汗,前天刚从医院回来把积蓄花得所剩无几,手头只剩下进货和房租钱了,这回上哪去给1500呢?
见立德面露难色,凌凤英说道:“钱都不是事,我这你尽管拿,让你姐夫和你一块去吧,得去他家里,钱给不到位了还不行!”
等市场办公室下了班,立德和段宏志绕过山路,到一处老旧的公房小区里,门口写着“首钢家属院”五个大字。
三姐夫说:“这个经理他爹是首钢老工人,老山早市就是他爹和几个合伙人办的,前几年老人因为分钱不均和其他几个合伙人闹掰了,但是自己有钱在里面,让自己儿子留下来当了经理!”
爬上了一个单元楼的六层,两个人听到吴经理正在和一个女子吵架的声音,传得整个楼层都是。进门后,客厅的正当中有毛笔写的“为人民服务”五个大字,用牌匾裱了起来。家里是旧时风格的装修,传统的公房格局,南北通透,客厅比较小。
没说两句话,三姐夫把信封包裹的1500块钱递给了吴经理,用手势比划出钱数,立德只看到三姐夫握了一下拳,又把手掌伸开。
老吴会了意,说:“这个钱呢,是不应该收的,但是你们这个事办的不地道啊,转让摊位可得和我们说一声!”
三姐夫弯着腰,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笑呵呵的说:“对对对,经理说的对!”
“这个钱,你看……”经理欲言又止,手攥紧拳头,捂住嘴巴咳了一声。
凌立德只是愣愣的站着,三姐夫急忙从上衣兜里掏出来自己的钱包,从里面数出来500块钱递了过去。
“这就妥了!”经历原本绷着的脸笑了出来,厨房里一个比经理还要壮硕的中年妇女走了出来,老式的木质地板发出咯吱咯吱响声,妇女一把把钱夺过去,说:“拿钱出去找婊子是不是,你瞅你那个德行!”
经理也不依不饶的骂了起来……
立德两个人见状赶紧离开。
凌立德问道:“你怎么又给了他500块!”
三姐夫说:“现在可不是当时了,你没看到经理装咳嗽时攥紧的拳头,那是比划个‘五’,你可没经历过事,见的多了自然就知道了。干咱这一行,小领导多,都贪!在这做小买卖最难,都知道你没有学问,没有学问就是睁眼瞎,受欺负了也不知道上哪去告去。做大生意的反而没人敢惹,要么上面有人有背景,要么人家有学问,知道上哪维权,啥该做啥不该做,也就没人欺负。就得让娃好好学习,别长大了没知识净受气!”
凌立德点点头,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