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清这一睡就是七天七夜。
原本感觉身上寸寸皆疼痛,后来那些蚀骨的痛苦渐渐抽离,变得宛如游丝一般似缠非缠地绕在每一寸骨骼每一根神经上,凤清皱了皱眉头,终于呻吟了一声,缓缓醒来。
在旁边丝毫没敢打瞌睡的徐如一眼便看到了自家终于醒来的王爷,赶紧迎了上去,“王爷,您终于醒了。”
凤清沉重的眼皮抬了抬,看清了徐如的样子,又看到了他身后熟悉的房间装扮,心里明了,哦,她这是回了王府了。
凤清张张嘴,半天却说不出一个话来,那个名字如鲠在喉一般在干涸的嗓子间滚来滚去,却是怎么也不见发声。
徐如自然知道他家王爷问的是谁,连忙回道,“王爷不必担忧,阿玉昨日已平安回来了。”
那鱼刺一般的名字瞬间散如粉末,渐渐退回心里,凤清如释重负一般重新闭上了眼睛。那原本缠在骨头上神经上的痛楚也不知不觉间消退了。
她突然感到无比的疲惫,那一刻,她不想知道阿玉到底是怎么回来的,这半个多月的时间到底经历了什么,她只是知道他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凤清原本身上就有几处深深浅浅的刀伤,又淋了雨,发了烧,伤口也化了脓。再一醒来时,又是三日后了。
不过这次醒来,凤清第一个看到的是阿玉。
他依旧是原本的样子,一身清清白白的素淡白衣,一袭若有若无的竹香之气,如画的眉眼间缀满不迷尘世的淡然,微微苍白的薄唇间一抹温润如玉的笑意。这样的人,总是远远望着,就觉得无比美好。
此刻,凤清已被扶了起来,半躺着坐在榻上,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阿玉喂的稀粥。他的动作小心翼翼,每一口都要吹了又吹确定不烫后才送到凤清嘴边,本应寡淡的粥里加了些碎荷叶,缀了几丝清香,凤清喝得很是满足。
喝完粥,阿玉扶着凤清躺下,道了句,“王爷好好休息。”便打算退下了。她才刚刚身子半好,需要休息。
凤清也并无什么话可说,便点点头。
门扉开了又关上,北宫辰骨节分明的手执着门梁,每一下都做得静悄悄的,生怕打扰到在里面休息的人儿。
他缓步走出,低垂的墨眸看地,谁也看不到此刻他心底翻滚的情绪。
只有他自己知道,十日前,瓢泼的漫天大雨中那倒在乱葬岗中的小小身影,明明是一身黑衣,却偏偏周边尽是红色的血水,血腥弥漫中,散落的墨发掩着紧闭的双眸,他走过去,托起她的脸来,心道,似乎从来都无所畏惧无所不能的摄政王凤清,这般脆弱得不堪一击的样子,他好像只见过两次。
唇边逸出一丝苦笑来,他将她散落的碎发小心理好,轻轻地将她抱了起来。
瓢泼的雨帘将两人的身影密不透风地拢住,他抱着她,像是抱着毕生的宝藏一般,一步一步,一步一步。
山洞里,她发了烧,迷迷糊糊地说着些胡话,可是说来说去,也绕不开那个名字,“阿玉”。
他去洞外放完信号,回来之后,默默地盯了她许久。
他从没想过,凤清会因为一个不知真假的消息就敢孤身闯进山匪窝,弄得自己这般遍身伤口、鲜血淋漓;他没想过,凤清会徒手去挖一个乱葬岗的新坟,就只是为了确认那人到底是不是他;他突然不敢想,若是自己死了,她会怎么办。虽然他清楚地知道,他早晚会死。他突然不敢想,她的这些行为背后牵引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这些年来的每日相对,于她又是什么。
他紧紧地盯着她,眸色翻滚,暗隐着就连他自己也丝毫分不清的杂乱情绪来。
半晌,他伸出有些冰凉的大手想要去触碰她有些透明的脸颊,到了一半却又缩回,唇边只逸出两个字来,“真傻。”